第二日周六, 叔叔婶婶不上班。
早上一美朦朦胧胧醒来, 看了一眼时间, 竟只有六点。
想来是这几天在医院, 医生一大早便来查房,一美便也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作息。被窝柔软、温暖得刚刚好,一美看了眼时间,又看了一眼旁边酣睡的小姑, 正准备再睡一个回笼觉,便听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婶婶起了床,正准备出门。一美这才起来了,想出去问问, 如果婶婶是去早市,她便跟着一起去。
一美穿了一身藏蓝色睡衣,长长的黑发披在后面。
坐起来,两脚妥妥落在了两只拖鞋上,穿上鞋,揉着惺忪睡眼走出去。
客厅里果然是婶婶, 自己穿好了羽绒服, 正在给雪碧穿衣服, 旁边茶几上放了一个零钱包和一个环保袋。
一美便问:“是去早市吗?”
婶婶回头看了一眼:“哟,起来啦?”
“嗯。”
“是去早市, 一起去吧?”
一美点点头。
婶婶便说:“穿衣服, 多穿点, 外面天儿冷。”
“嗯,”说着,一美穿上秋衣秋裤、羽绒服,又戴了一顶毛线帽,戴了个口罩,和婶婶一起出门了。
昨夜下了场大雪,覆盖在整座城市。
时间太早,小区内的积雪还未扫清,像一层厚厚的奶油盖在地面。天寒地冻,一美使劲把脖子往里缩,雪碧却穿上了大棉袄、又穿了鞋子,在雪地里撒欢。婶婶也觉得冷,戴上了羽绒服帽子,把牵引绳挂在手腕上,两手缩进了口袋里,吸了吸鼻子说:“这么冷啊,早知道开车出来了。”
一美便说:“我们上去拿车钥匙吧。”
只是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小区门口,婶婶想了想还是说:“算了,当遛遛雪碧,买完菜打车回来。”
于是,便步行到了市场。
市场倒是热热闹闹的。
刚出锅的油条、麻花、饼,都冒着腾腾热气。
一美在医院,早上都是跟着小姑喝粥,已经很久没吃过油条了,便说:“我们早上吃豆浆油条吧。”
“行,待会儿回来买点,要不拿回家都不脆了。”说着,婶婶想了想,“要不我们在这儿吃完了走啊?”
“我……都行。”
婶婶便说:“吃完了走吧,正好我也饿了。”说着,看了一眼手机,还不到七点,“七点都不到呢!放心吧,家里那几只猪,再过两个小时也醒不过来,我们先吃,吃完了去买菜,买完了再回来买点油条,拿回去给他们当早餐。”
一美说:“行。”
两人便进了早餐铺,点了两份豆浆油条,婶婶又说想吃馄饨,一个人吃不完,问一美要不要分着吃,一美说好,便又点了一碗馄饨。两人吃干抹净,便付了钱,拉上雪碧买菜去了。
婶婶一面走出去一面说:“买条鱼,中午炖鱼汤。”
“嗯。”
“买鲶鱼吧。”
一美问:“清炖吗?”
“嗯。”
婶婶到了水产品店,见鲶鱼不大,家里人口又多,于是买了三条,又买了些青菜、香菜。返回的路上,见市场又来了一个煎饼果子摊儿和一个烤地瓜摊儿,又问:“吃不吃煎饼果子?”
“吃!”
婶婶便走过去说了句:“来一个煎饼果子。”又问一美,“能吃完一个吗?我怕你小姑也要。要是吃得了,那就再拿一个,吃不了,那你俩切一半。”
一美便说:“切一半吧。”
只是婶婶想了想,家里还有一个周小明呢,便说:“算了,拿两个吧,你跟小姑还有周小明一起分着吃,多买点,免得你们干仗。”说着,笑了笑,对老板说,“再拿一个煎饼果子,不要辣。”
“好嘞!”
婶婶又指了指旁边的烤地瓜:“吃地瓜不?”
“吃!”
婶婶便又去挑了几个地瓜,付了账回来时,煎饼果子已经做好,便一齐拿上,带上雪碧打车回家。
…
出门时,一美只穿了双单鞋,也没戴手套,刚刚帮婶婶拎了点东西,回来时早已冻得手脚冰凉。身子也冷,急需温度,便迅速脱下了冒着寒气的羽绒服、牛仔裤,露出里面的大红卫衣和黑色秋裤,又有一双暗黄色长袜扎在了秋裤上,袜子拉得很长,直提到了小腿肚下。
婶婶看了都忍不住嫌弃:“一美呀,你那穿得是什么啊!”
一美便说:“在家嘛……”
说着,屁股左一扭、右一扭,把秋裤提了上来,又吸了一下鼻子,便走过去抱住了胖胖的芬达取暖。
芬达不乐意。
慢慢起身,往旁边挪了挪,复又趴下。
一美不肯放过,也跟着移过去,两条筷子腿大叉着坐在地板上,把芬达夹在中间,自己整个人趴在了芬达身上。
芬达也懒得反抗。
半睁一双眼睛,一副懒得和你计较的样子。
一美便摸摸他的头:“乖~”
抱了好一会儿,婶婶房门忽然开了,是周小明刚睡醒,丧唧唧地走了出来。穿了一套秋衣秋裤,秋裤太长,一直踩在了脚后跟,揉着眼睛直直向一美走来,什么也不说,上来便熊抱住坐在地上的一美,整个人软软地趴在一美背上。一美被压得,又更重地趴在芬达身上,一美怕压坏了,或压急眼了它老人家,便自己用力撑着些,撑了一会儿撑不住了,便说:“周小明,你先下来一下。”
周小明不听,继续软软趴在一美身上,像是心情不好,需要人安慰似的。
一美便问:“怎么了?”
周小明不说话。
一美又撑了一会儿,便把周小明扒下来,而后自己起身,把周小明抱起来,走到沙发上坐下。
芬达则懒洋洋起身,挪了几步,在离一美远些的地方趴下。
一美又问:“怎么了?”
周小明不说话,只是揉揉眼睛。
婶婶便说:“刚睡醒,心情不好,过一会儿就没事了。”又问一美,“你看那身秋衣秋裤怎么样?”
一美敷衍道:“挺好,挺合身的。”
婶婶便高兴地说:“我给买的,孩子长得快,买了大一号的,你给他裤腿好好挽一挽,都踩到脚上了。”
“哦。”说着,一美把裤腿挽好。
原来是婶婶买的。
婶婶又拿来煎饼果子、烤地瓜、豆浆油条等食物给周小明吃,周小明刚睡醒,一开始不吃,像只考拉抱着一美丧唧唧了好一会儿,一美自己忍不住抱着周小明吃了口煎饼果子,周小明才跟着吃了一口,觉得好吃,便轻轻推开了一美要下来,自己坐在沙发上,两手抓着煎饼果子吃起来。
吃完,便也活蹦乱跳了起来。
一美给周小明放了动画片,便去厨房看看婶婶在做什么。
见婶婶正在拾掇刚买回来的鱼,说:“一会儿熬汤。”拾掇完,便把三只鱼一齐丢进了大锅里去煮。
调味时,婶婶翻箱倒柜了一会儿,却找不见料酒,翻了一会儿停下来想了想,便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说:“瞧我这记性!前天用完了,扔了。本来想着买,结果忘得一干二净!连料酒瓶扔了都忘了,哎呦,真是老了!”
一美便说:“要不我下去买一瓶吧。”
婶婶不好意思地笑笑:“去买一瓶吧。”只是话音一落,看到餐桌上昨天叔叔喝剩下的茅台,便又叫住了一美,“等一下!”想了想,好像用白酒也问题不大,便说,“别去了,把那茅台给我拿过来。”
“啊?”说着,一美怔怔拿过去。
婶婶便接过酒瓶,一手拿勺,一手拿酒,往勺上猛地倒了一勺,酒从勺子上溢出来,洒进了汤里。婶婶又把勺上白酒均匀洒入了汤内,想了想,觉得不够,便又倒入了一勺。
一美在旁边看着,问了句:“茅台酒要多少钱啊?”
婶婶回:“分等级,价都不一样。”
一美便指了指灶台上的那瓶,问:“那这个呢?”
婶婶淡定地回:“刚刚倒进去的那点儿,怎么也得三四百吧。”说着,看着一美目瞪口呆的反应淡淡地笑了。
一美倒吸了一口气:“这么贵!”
“嗯呢。”
“天啊!那两勺三四百,我的妈呀!那这可能是我人生中最贵的鲶鱼汤了!”
婶婶笑了笑:“那一会儿可给我好好品味品味。”
“当然啊!”
婶婶转回身继续调味时,一美仍未从茅台酒的价,以及婶婶拿茅台当料酒的行为的冲击中走出来。
还在不停“我的妈呀”“我的妈呀”。
主要这件事,仿佛又让一美重新认识了婶婶。
平日里看婶婶柔柔弱弱地惯了。
只是到了菜市场,婶婶也会霸气侧漏地指点江山。一美有一次也听过婶婶在电话里训斥下属,挂了电话,又和叔叔痛诉了一通,说这件事本来应该这么干这么干,结果他给我那么干那么干。
叔叔听了,也说婶婶是对的。
平日里看婶婶俭省惯了,却也会淡定地拿茅台当料酒,虽然是别人送的,没花自己的钱所以不心疼……
一直以为婶婶体小,和自己走在一起小鸟依人的,自己要多保护婶婶……
只是现在想来。
自己还是像姐姐说的,继续当家里的乖乖女吧……
正愣着,小姑走了进来。
一美便指了指那锅汤,说:“小姑,我跟你说,这锅汤,不算人工费,只算材料费少说也要四百多!”
小姑问:“怎么的呢?”
婶婶便笑了笑,说:“不是,刚刚料酒没了,我往里倒了点茅台去腥味,一美问我茅台多少钱,我说刚刚那两勺要四百,结果把她吓的!”说着,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姑也笑了起来。
而后用一种让一美有些不爽的,温柔慈祥的眼神看了一美一眼,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温柔慈祥。
仿佛一美多么没见过世面……
婶婶又问一美:“你们在学校喝酒吗?”
一美摇摇头。
“都这么大了,也该学着喝点酒了,别喝太多,就是以后工作什么的,有些场合酒是免不了的,自己练点酒量也好。”顿了顿,又说,“不过不喝也好,我就不会喝酒。”说着,从橱柜里拿出一支白酒杯,往里倒了一点,尝了一口,五官便忍不住地皱在一起,皱了好一会儿又把酒杯递给一美,说,“你尝尝。”
一美便接过了酒杯。
杯底里沾了薄薄一层酒,仿佛三滴都不倒,一美仰头把那两三滴倒入嘴里,只是刚一滴掉在舌上,便忍不住皱起了眉,闭上嘴,一美不喜欢的酒气便在整个口腔绽开。
小姑便又笑了笑,说:“她们小孩儿喝点啤酒就行了,喝什么白酒。”
一美说:“啤酒也不好喝。”
小姑便说:“我教你,威士忌兑可乐,伏特加兑冰红茶,红酒兑雪碧也好喝,下次你跟同学试试。”
“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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