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坚定的目标,有了接受最坏结果的准备, 小姑无所畏惧, 什么都不怕,每天只为养好身体而努力。
用力吃饭, 用力喝水!
每天忍着刀口疼,在走廊用力散步!
无论大事小事,小姑做起来都像是铆足了一口气, 都很用力。
…
小姑婆婆原本要来, 只是小姑、小姑夫都说不用来了。
孩子在保温箱里不一定要待多久,少则十天半个月, 多则一两个月,都不需要自己人照顾, 小姑也一天一天好了起来, 已经能下床自己走动,有小姑夫、一美两人照顾已经足够, 婶婶下了班,也时常来照应着, 人手已经充足。原本要去月子中心, 只是现在想想, 似乎也没有必要了。
且老人家爱唠叨,又是婆婆。
小姑相处起来,总没有与一美相处自在, 一美也乐意留在医院, 小姑便叫婆婆不用急着回来。正巧婆婆一到浙江, 大伯子看婆婆腰腿不好,便帮婆婆买了一个疗程的物理治疗,小姑便说,让婆婆做完一个疗程,慢慢回来也可以。以后家里两个孩子,哪怕请一个月嫂,也还是需要婆婆多费神一些,让婆婆好好治疗,等腰腿舒服了再回来。
婆婆便说:“知道了。”
正好这次的物理治疗很称婆婆心意,感觉自己的腰腿一天天好了起来,价又贵,白白扔在那里回林城,多少有些可惜,听儿媳这么说,便决定做完一个疗程再回去。
一美便继续留在医院看护。
二娃在新生儿科住院,于是每天要给二娃送补给——挤好的母乳、尿不湿、湿巾、衣服、被子等物。每天和小姑夫一起大包小包拎上去,按铃叫护士出来,而后把东西给护士。
去送东西时,小姑夫和一美总是或扒着“闲人止步”的玻璃门,或等护士走来开了门时,伸长了脖子往里瞅。只是玻璃门与放置保温箱的病房相隔太远,又全部用厚厚的帘子挡上,于是每次什么都看不到。
护士总是态度不好。
拿了东西,皱着眉说:“周一才准探视!”而后毫无顾忌地关上门。
小姑夫和一美碰一鼻子灰,又灰溜溜回到病房。
送完了补给,小姑夫看小姑没事,到了中午时分,便会开车到店里巡视一圈,一美则在病房照顾小姑。
每天用热毛巾帮小姑抹一把脸;每天不嫌弃地用十指把小姑六七天没洗的头发梳开,用皮筋绑好。小姑说想喝水,一美便倒一杯温开水,插上吸管递到小姑嘴边;到了饭点,一美打电话叫餐,再把小姑摇起来,和小姑一起吃完,然后收拾;小姑说想上厕所了,一美便把小姑摇起来,帮小姑穿鞋,扶小姑去洗手间。
小姑总是很感动,说:“这次要是没有一美可怎么办啊。”
一美便满足地笑笑。
只是转而,小姑便又有底气地说:“不过你小时候我也帮你擦过屁股呢。”
一美:“好嘛~”
只是这件事,很快便被婶婶拆穿。
晚上婶婶下了班过来,见一美如此卖力照顾小姑,便笑着说:“你看看,全天下上哪儿再找一个这么好的侄女,等出院了必须得给我们一美一个大红包!”说着,又聊起了往事,“你还记得吗,恩惠?多少年前了,你上一美家去玩儿,当时一美刚一岁吧,你多少岁来着?”想了想,“十几岁,反正已经是大姑娘了。一美她爸出车去了,她妈要出去买点东西,就让你看一下一美,结果一美不是拉了么。那个年代又没有尿不湿,只有那种尿戒子,包不好,拉得到处都是。你也不管,嫌臭,穿上衣服躲楼道里去了,自己拿了一本小说坐在台阶上看!她妈妈回来说了你两句,你还不乐意了。”说着,婶婶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一美:“……”目光射向小姑。
小姑:“……”
婶婶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不过那时候你也小。”
小姑则狡辩:“不是!我真帮一美擦过屁股!我记得清清楚楚的!”
婶婶说:“行吧。”
“我真的!”
…
总而言之,一美照顾小姑的行为,得到了叔叔婶婶、小姑小姑夫等全家人的赞扬。
一美自己,也从中收获到快乐。
病房里的事,大多是一美在料理,于是每天中午,小姑夫临出门前总要问一美一句:“还缺什么吗?”
一美看了一下地上,还剩三大瓶矿泉水,挺一天好像也够,但也好像将将有点不够,便说:“水有点……”
小姑夫看了一眼:“行,我回来再买一箱。”
一美又翻了翻冰箱。
小姑夫看一美辛苦,每天回来,都要买一堆一美爱吃的水果、饮料,已经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零食也已经把柜子塞满,都来不及吃,无需再买。一美又翻了一下冷冻室,雪糕却所剩不多了。在这燥热的病房,雪糕是与水和食物相当的刚需物品,便说:“再买点雪糕吧。”
“行。”
“哦对了,还有吸管,上次买的都用完了。”而一想到吸管,联想到超市,便又想起一串需要的物品,“还有洗衣服的肥皂,还有洗洁精,小姑那个水杯早该好好洗一洗了。”
“行!”小姑夫又问,“晚上想吃什么?”
一美便说:“刚刚婶婶说,晚上要包饺子过来,叫我们别叫外卖了。”
“好。”
总而言之,病房里大事小事,小姑夫都要过问一美的意见,叔叔婶婶那边有什么消息,也都是通过一美传达,一美便有一种被器重的,成了家里一个“小大人”、“小助理”的感觉。在这样的琐碎劳动,与对一件一件小事的妥帖安排中,一美也收获到真实的快乐。
或许这就是“当婶婶”的快乐吧。
连叔叔都说:“一美啊,真是越来越随她婶儿了。”
婶婶说:“我姑娘,能不随我嘛。”
叔叔看着小姑夫,做出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来:“连唠叨我的样子都跟她婶儿一模一样,还天天帮着她婶儿一起挤兑我,你儿子也是!。”说着,看向一美,周小明,“一美,你这是胳膊肘往外拐!周小明,你也一样,我才是你们亲叔叔、亲舅舅。”又指了指婶婶,“她只是个外人!知道吗?”
婶婶:“……”
一直不高兴地,直勾勾瞪着叔叔。
叔叔便又自嘲一句,圆了回来:“本来应该老婆孩子围着我转,我可是一家之主!我再围着我老婆转。”
婶婶插了一句:“美得你!”
叔叔说:“现在可倒好,孩子们天天围着我老婆转,我老婆天天围着孩子们转,我反倒被排除在外了。”
婶婶:“……”顿了顿,补了一句,“我跟你说郑宇成,像你这种插科打诨的人,就是可有可无!”
叔叔便认真地看着婶婶、一美、周小明,看了好一会儿。
最后咋咋舌,不满意地摇摇头。
…
术后第三天,医生说小姑可以出院。
只是二娃在新生儿科住院,小姑出院回了家,每天开车来来回回送母乳不大方便,这些天,小姑夫又往病房买了一堆有的没的,病房里该有的全都有了,于是住起来,也并不比在家住难受多少,小姑便又多赖了几日。后来病房紧张,小姑一个人占着个单间似乎不大合适,这才不情不愿出了院。
出院前一天,婶婶发来视频邀请,叫小姑出院后到自己家里来。
小姑说:“哎呀,不去了。”
婶婶问:“怎么了?”
“太打扰了。”
“这有什么好打扰的!要说打扰,这打扰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都打扰了十几二十年了,还差这几天啊?”说着,婶婶忍不住笑,“过来吧,我好好给你补补身子,要不你那身子怎么行,还生三娃呢!”
小姑不说话。
婶婶继续劝:“那到了你家,你是想让一美给你做饭,还是叫外卖,还是让我天天拎个保温罐给你送啊。我们家离医院也近,送母乳也方便。而且你婆婆回来之前,周小明不还得住我们家,还得我来带。你回了家,怎么见你儿子?”说到周小明,又想起些趣事,便说,“周小明可喜欢我这个舅妈了,天天要我抱着睡,这几天都是我跟周小明睡,你哥被我俩赶到小屋去了!”说着,哈哈大笑起来,“过来吧。我跟周小明住一个屋,你跟一美住一美屋里,周明也一起过来,让他跟你哥挤小屋去。”
一美便忍不住笑。
叔叔和小姑夫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小姑想了想,反正去了婶婶家,最舒服的就是自己,只是担心家里有老人,有点打扰了而已,婶婶再三邀请,小姑便点了头。
…
于是出院后,三人便大包小包到了婶婶家里。
小姑出院了,小姑夫总有一种大功告成的感觉,把小姑、一美送回去,当天晚上便要出去和叔叔喝酒。
两人一拍即合!
穿上衣服,拿上皮夹,开车走了。
临走之前,叔叔还用一口拗口的英语放豪言,说:“你们老说什么girl’s day,girl’s day,我跟你们说,今天就是我们men’s day!谁也不许跟来。尤其是你,郑恩惠。”说着,指了指小姑,“我以哥哥的身份告诉你,今天晚上不许给周明发短信,催他回来,不许威胁他,听到没有?”
小姑不理会。
自己坐在沙发上吃了颗葡萄,“呸”地吐出葡萄皮。
显然是没把这个哥哥放在眼里。
叔叔说:“总之!今天晚上我们俩要好好喝一杯。”
婶婶便赶紧撵他们走:“走吧走吧。”
临走之前,叔叔还从阳台拿了一瓶茅台,想了想,怕不够,又多拿了一瓶五粮液,口出狂言,又像是和婶婶、小姑抬杠,说了句:“我们俩今天要把这两瓶全干了回来。”
“行行行,赶紧走吧,你们走了我好做饭。”
叔叔、小姑夫便出门去了。
等两人离开,婶婶问一美和周小明:“晚上想吃什么?”
周小明回:“炒鸡蛋!”
一美这几天在医院天天吃外卖,全部大鱼大肉、大油大盐,便说:“想吃点清淡的,想吃点蔬菜。”
“是吧?我也想吃点蔬菜。”
于是晚上,婶婶便做了一桌女人偏爱,而男人总嫌弃桌子是“青青草原”的,几乎全素的菜,只给小姑盛了一碗猪蹄汤。
吃完后,又坐在沙发上吃水果、聊天。
是在叔叔、小姑夫离开不到三个小时的晚上九点,叔叔给婶婶打了个电话,等电话接通,叫了声:“老婆……”
之后便不省人事,重重倒在了桌上。
婶婶在电话这一头连声问:“郑宇成?咋的了?”
“喝多了?”
“你们在哪儿呢?”
“在哪个饭店呢?我过去接你们。”
只是叔叔无应答。
最后,是饭店老板用叔叔手机打来了电话,告诉婶婶地址,婶婶便和一美去接。
小姑则留在了家里。
临走前,婶婶说:“有什么事叫周小明,他也能当半个人使了,不行叫姥爷,实在不行给我打电话。”
小姑说:“知道了。”
…
开车到了饭店时,两人早已烂醉如泥,桌上赫然放了一瓶五粮液,一瓶茅台。婶婶走过去摇摇叔叔,大声叫了句:“郑宇成?”而叔叔根本听不见,又叫了“周明?”而小姑夫也听不见。
好在饭店老板身体熊健,帮着一起把人抬到了车上。
婶婶一边扶叔叔出去,一边对一美说:“看看那两瓶酒喝完了没有。”
一美去晃了晃,见五粮液已经喝完,茅台还剩三分之一。婶婶又来扶小姑夫,一美便说茅台还剩一点。
婶婶说:“先拿上吧。”
一美便拿上酒,上了车。
一美坐在副驾驶,叔叔、小姑夫勉强“坐”在后座,给系好了安全带。但那两人根本是两个死人,婶婶一踩刹车,两个庞大的身体便一起无力地向前倾倒,等婶婶开车,两个身体便又一齐往后仰,有时两个身体又往旁边倒,撞在车窗上,有时又一齐往中间倒,两个脑袋狠狠撞在一起,却也丝毫没有知觉。
一美便一直看着哈哈笑。
到了楼下,两人都烂醉如泥,只能用拖的方式拖上去,婶婶一美力气又不大,只能先拖一个,再回来拖另一个,便先拖了小姑夫,把叔叔锁在了车里。勉强把小姑夫拖上了电梯,到了十楼,又拖到了门口,而后拿出钥匙开门。
进门时,小姑正坐在沙发上吃饼干。
婶婶便指了指小姑夫说:“都喝成这样了,怎么办啊?”
小姑便用两指捂住了鼻子,指了指小屋门,淡定地回了句:“扔里边儿吧。”
婶婶、一美便勉强把小姑夫扔到了小屋床上,又下楼,以同样方式把叔叔拖上来,一齐扔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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