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何不与神女说清?”
邝露来时,有一阵清风拂过润玉裳角下的仙草,他侧身,右手抬起接过邝露双手呈上的折子,长袖下滑,露出白皙的手腕,乍一看纤细近柔弱,细看骨与肉紧合线条清晰有型,筋满脉壮显尽男儿之力量。
润玉垂眸阅着折子,眼底淡漠中还残留对那个人的温柔,旁人既已提到她,处理政务的心思分出了大部分落到情一字之上,难得开口回问一次:“说清什么?”
“陛下,邝露亲眼所见神女将情魄收于体内,依她从前那般为陛下您甘愿坠入苦海的情之深之重,倘若您方才说一句不要走,她定然如那扎根的树无法转身举步。”邝露低头,掩过了眼中仓促流转的痛色,不动声色的保护着在他心里为一个淡雅寂静女子的模样。
润玉拿着折子的手枕于腰后,抬眸,看她,“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陛下您,在她心里……从未释怀过。”
听言。
润玉稍愣,他眼前,邝露总是低着头,一眼瞧到的只是女子发上的冠。
他亲封的夜神。
他亲授的华冠。
为臣者,受君赏或封,仅此而已。
邝露再清楚不过了。
“邝露。”润玉的声音总是很轻易的落进邝露的心尖上,一遍遍,敲着新旧交替变换的结痂,“谢谢你。”
不是很疼,有一点点。
邝露先笑后抬头,“能为陛下分忧,乃是邝露的福份。嗯……若是陛下向神女道清三年的苦痛折磨,她定会感动回头的。”
邝露一见润玉笑,心中更是欢喜,容易失了分寸。
她习惯了用会令他开心的事,去讨好。
讨一抹格外清浅的笑意。
她爱他。
就连卑微,也甘之如饴。
润玉复阅折子,垂着眼,就这么转了身……
邝露已经记不清这是几千次还是几万次,从容端庄地站着,唇角上扬,目送着润玉一步一步的走出她的视线范围。望着他消失的远处,上扬的唇角宛如断了线的提线木偶忽地垂下。
润玉很信任邝露,这件事……这件小事……
六界皆知。
她也知。
果不其然……
润玉在次日就将三年里破一传说便成一千纸鹤的爱或悔,交给了邝露,让她近日在布星之时将几万只千纸鹤放在星河里,令他的心上人一抬头就能看见,繁星满天中,全是他的思念。
这几万只千纸鹤的背后,记载着天帝不能为人所知的为情所做的痴傻事。
她的忠诚和爱,换了润玉全部的信任。
润玉耗费大量灵力赋予几万只千纸鹤灵体,令它们满天飞舞,盘旋,翅膀扇起令人沉醉的星辉,细如尘的星辉一遍一遍的在夜空里绘出千千万万的“北柠”二字。
勇敢且张扬,接近癫狂。
“润玉次番阵仗无意是向六界宣布,北柠,他要定了。”
“如今北柠成了太上神女,恐怕润玉和那帮天界迂腐众神要笑得牙掉了!”
“倘若太上神女真与天帝结下琴瑟之好,其余五界联合起来也不是对手,天界那帮子从此高枕无忧,不说笑掉一颗牙,就是少了镇府之宝又有何所谓?”
彦佑与月下仙人说着,锦觅脸上的神情难测,“如此,是不是……旭凤就回不去了?”
月下仙人不解,皱眉问道:“觅儿此话何意?”
锦觅抬头,看着夜空中一只只千纸鹤漫过留下的名字,微微叹气,“从前,我原以为与旭凤康乐长伴便好,后来时间长了,才懂旭凤终究是男儿,不甘限于儿女情长,他也有豪情壮志的抱负。我本想着,润玉那时放不下我,为我造成诸多大错,也因我陷入困境中无法自拔,我心虽愧疚却无法补偿什么,惟愿他放下我,放下这令人痛苦不堪的情情爱爱,太上忘情,舍了自我,化天地,爱众生,到时,会有旭凤在他左右辅佐,也会有我儿在他身后继承大统,让他无后顾之忧的去上清天,可是,现在一切都脱离了我的预想。”
月下仙人冷哼一声:“润玉如今如此大肆宣扬,其实说到底,无非就是看重了那女子太上神女的身份,同时也震慑了五界不敢生异心,老夫素知润玉心机深沉,却万万没想到,他的手段也不可小觑。”
“也不尽然,润玉还是很在乎北柠。”彦佑说。
月下仙人摆摆手,“我可见过润玉爱咱们觅儿的模样,情深不寿一词都轻了。润玉可没花什么心思在这北柠的身上,她哪能比得过咱们的小锦觅啊!只要一身落霞锦,保管润玉摸不着方向,迷得他七荤八素的。”
锦觅笑了笑,“可我看,那女子可是难得的美人,对小鱼仙倌又是情深,再冷的心也会化的。”
月下仙人欢喜:“可千千万万个美人,也及不上润玉心中的一个觅儿啊!”
锦觅没接话,低头,抬手,以袖遮住上扬的唇角。
彦佑很少发言,他看着夜空里千万个同样的名字,喃喃细语:“这世上真有心可容几之人吗?”
他紧握儿时簌离给的笛,于凉凉夜风中,合上眼沉默。
有人得的,是有的人不必费心思就拥有的。
世间之事,太不公平!
太不公平!
玥央同深爱的夫君坐一块,脚下是青瓦,青瓦几尺下,种着她喜欢的花。还有他的、她的,爱吃的菜。
她左手挽着夫君的手臂,头侧靠着宽厚的肩膀,带着一根红线的右手指着夜空,惊讶道:“小柠,你看,你的名字!”
话落。
玥央右手红线突然发出亮光,随后散起薄薄的雾,一瞬,一个面若桃花,身如玉树,华服清雅的女子出现在上空。
与此同时,玥央手腕上的红线消失不见。
北柠的右手,出现了红线。
“小柠!”
北柠手如柔荑,轻拂被风吹到眼前的一缕发,视线清晰,抬眸,恰好看到一只千纸鹤散出的“北柠”二字,如雾虚幻,如云飘渺,落入她的眼中,却重压心上。
她飘在空中,广袖仙裳翩翩,周身弥漫着不可亵渎的神圣光辉,白辉如月光凉,其气质也如清月寒静,看着满天飞舞的鹤和名字,始终不发一言。
北柠躲进润玉所赠的红线里,想尽了一切的办法,回到现代,结果都一样,她睁开眼,依旧是红线里特有的鲜红。
死,她试过。
可惜,神的悲或恩,为长生。
“罢了。”北柠低喃,静片刻,回头,看向玥央,一抹浅笑划破寒凉夜,“玥姐姐,我就先走了,你早点歇息。”
玥央仰望着北柠,点头,“好。你虽成神,但也需得静心安神,切莫心常忧郁。姐姐这里的家,一直都会为你开门。”
北柠眨了眨忽而变得温热的眼,消失在夜空里,一轮月前,残留着她身上散出的光雾。
北柠回了一趟天帝寝殿旁的侧殿。
北柠许久没有看到拉链款黑色背包,拎在手里亲切感蔓延到心头。背包上还有姐姐买的熊猫挂饰。
离开时,北柠看见了邝露,她还是和从前一样,一直默默地站着,目光远望着心之所向的身影,不发一言,不露神色,却能让人感到一丝悲戚和浓烈的甘愿。
北柠回到和离开天界,尽被润□□察。
北柠拎着背包飘落到了无境狱边缘,荒芜和黑色飓风近在咫尺,相比第一次对未知的恐惧,此刻的女子淡然很多,目光环顾四周后,对身前荒黑一挥袖,止了风,释袖中夜珠。
手掌悬空,对地一拂,便出现一桌子的凡间的好菜好酒,各式菜香四溢,女儿红醇香绕杯飘。
北柠款缓落座,纤手掌玉壶往杯中倒酒,“无境,可否与我叙叙?”
声音在无境狱中,显得格外空灵。
话完,酒满。
她轻拉长袖,将玉壶放于一边。
此时,对面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人。
北柠不急不慢的抬了眸,瞧见在天之尽一别的人,她眉眼带笑,很浅,很甜。
她端起酒杯奉予对面的人,“无言可谢你护我百日劫。”
“既是自愿,不必言谢。”那人接了酒,尝了一口从她手里得来的第二样东西。
无境握着酒杯,垂着眸,看白玉酒杯,眼中有如尘般极浅的笑。他是个没有温度的神,而手中杯,传导着来自于她的微热,渐淌在手心里。
不知为何......
他忽感鼻尖出现酸痛。
他长居于黑暗中,偶尔有个误入的妖魔鬼怪或神或人,才能得见唯一的红。
其实,要说谢谢,她遗落的那张画像,是他千万年来所见的第一抹绚烂。
而她,是世间唯一一个可以靠近他的。像是蒙鸿之父对他的馈赠,惊喜又向往。
他好奇她的不畏和灵动......
他向往她眼中的清澈......
他想要知道,她上扬的唇角,外面唤作什么......
他踏出了千万年都没离开过的地方,去找答案。
后来......
他知道了,叫笑。
再后来......
他却再也看不到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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