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站在云端上垂着双手,低眸看水神携家眷撤离了府邸,眼底朦胧愠意随着心中所想而散。
他当上天帝后,最希望能有水神忠诚辅佐,贤臣难得,可惜,物是人非。
邝露叠手,轻步而近,追溯他神情中过于沉着的安静,目光由他向下滑至逐渐隐于仙霭之中的水神。
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他的身后,在空中留下露水清浅的痕迹。
“水神,请留步。”
洛霖回首,见端庄高雅的邝露急步走向他,含笑道:“夜神有何事惊慌?”
邝露递出手中玉壶清酒。
洛霖接过,指腹轻轻摩挲凉玉壶身,沉思片刻后,望着清酒叹息,“夜神不必强求,本仙意已以决。”
头顶云雾沉厚,色暗阴郁。
邝露:“邝露不懂。水神向来明辨是非,怎会为了荼姚逆了陛下……您知道,他本意并非如此。”
洛霖语气温和:“本仙已立事数万年之久,志有事力尽其善,无愧无憾,但情一字终成残,为苍生万年理是非,纠错拨正。漫长岁月里,不知家有小女,儿时未尽责,如今事已至此,唯独对小女,本仙既为父勿用对与错。”
他一路走来,经历生生死死,离别聚散,回头看,平淡生活才是福。
归隐,是他的选择。
“有劳夜神捎话,小女与女婿多有不周,还望天帝海涵。”洛霖将紧握的盛清酒的玉壶丹心归还给邝露,“天帝为良君,自有忠臣为伴。”
邝露心情复杂地看着水神离开。其实她明白,锦觅对他而言,是女儿。
他帮的,是自己,也是女儿。
天界幽静,每一条路都很长。
长裳尾拖地扫散仙气,身后的路,显出精致却孤寂的刻图。
满是刻痕的地,须臾之后,将被轻缈的仙雾遮住。
润玉最好不过只是无情无欲的太上神尊,不哭,不痛,不恼,游历天下,看遍他有生之年都将无法理解的任何情感,人们在与生死离别相遇时常悲痛或歇斯底里,在他眼中将成一粒无法体会和感受的尘埃。
过往万年里犹如刻痕的人和事,都沉在死潭般的心底,过客裳尾散了雾,只消须臾之间便又是一片雾。
谁还记得……
他曾是那么想要得到疼爱的神。
破晓时分,鸡鸣人起。
凡间的欢声笑语,在天界万年寥寥无几。
润玉守火熬了粥,叩了叩门,几下乃未听到回应。
他才推门而进,轻声唤她名字。
他无法淡然地面对日渐消陨的人,终是催动了灵力干涉她的生死。
动用灵力时,他发觉在凡间静心这段时间里,灵力与法术愈发强大。
即便如此,他克制了灵术,只是唤她醒来。
过一会儿,许是吃饱了,她看上去精神很好,能下床去土屋前栽花种树苗。
她忘了是为玥央种的,累时,小声抱怨了润玉哪儿来的那么多种子苗子。
润玉摸了一下她的头,含笑而温声:“柠儿辛苦了。”
她很喜欢种花,润玉并不干涉,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汪……汪汪。”
润玉闻声,扭头,随即招了招手,“月牙,过来。”
一条白色的小狗一蹦一蹦地跑到他面前,头低到他掌心里蹭着。
“好可爱。”她停下手中的事情,伸出食指轻轻摸了一下小狗的脖子,“它叫什么名字?”
“月牙。”润玉想起那时她说的话,笑意浅浅,“它眼睛很像土屋上空的月牙。”
她毫无察觉,只是笑笑,说:“好听。”
润玉不语,只是看着她逗月牙。
忘性这件事,在三日后更严重。
润玉到沈婆婆家走一趟回来,发现她不见了,到处找了半天,无果。
他用了灵力,但她如今只是凡躯,应龙之息灵术是感知不到的。
天色越来越晚,人还是没有找到。
村民们举着火把在树林里到处找,一遍一遍的喊着她的名字——小柠。
润玉听时,愣了一下,他告诉他们,她的名字,叫北柠。
眼看就要下雨了。
润玉从树林深处返回林中,让好心的村民回了家。
时令的雨很重要,关乎农耕和草木生长。
润玉未擅自改变。
雨落林中拍嫩叶,其声簌簌。
玥家村位于树林之中,平地无山,倒也好走,有几个年轻人没走,他们举着火把,晃动着。
暗林里,红光闪烁。
终于,在玥家村东面的树林里发现了一双鞋子,是北柠的。
“快去叫公子,我们沿路找,你快去。”
“你俩小心点啊。”
雨势加大。
润玉浑身湿透,急步赶来时,只见浑身冷得发抖的北柠蜷缩在大树下,双眼惊恐不安,
“公子,她……不认识我们了,我们好像吓到她了。”
润玉蹲下身去抱北柠时,向他们道了谢,“雨大,快回家吧。”
润玉将北柠拥入怀中,她就开始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柠儿。”他牢牢地抱住她,周身散发出强大的灵力,渡给她驱寒,一层很淡光辉照亮他伤郁的眼神。
北柠还在挣扎,她害怕。
“我是润玉。”他轻抚她的背,“柠儿,我是润玉。”
北柠愣了愣,“润玉?”
片刻后,她开心地笑了,灵辉中的笑容仿若明月。
她说:“我知道,你是润玉,润玉是你。”
忘物忘事忘旧,没有忘你。
如明月的笑凉到了润玉的心底,他将她抱起,瞬回了土屋。
润玉问了北柠,但她忘了去树林里做什么,更忘了回家的路。
“对不起。我大意了。”
润玉的懊悔,她不是很懂,只能拍拍他的肩膀,“怎么了?”
他摇头,眼角有泪却笑着说:“没事。”
北柠伸手,帮他抹了泪。
这是第一次。
润玉僵住时,她便起身回屋换衣服。
过了一会儿,北柠开门出来,走到润玉面前,突然不说话,将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润玉不解,她沉默的样子让他有些不安。
正开口说话时,她忽然抬手,笑意盈盈:“给你。”
润玉目光微垂,下一刻,眼眶通红……
她递给他的,是树林东面才有的花,很像昙花,但没有昙花漂亮,花朵很小,也不香。
“为什么?”
润玉是激动的,可当看到北柠对他毫无感情的眼神,便敛去了唐突的欣喜。
北柠说:“我想你会喜欢。”
雨声吵闹,她的声音宛如清铃,破雨势,惊刺心。
润玉不禁泪流,一下子将她抱紧,声音很低,很认真的告诉她:“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花,昙花,什么花都不喜欢。从很早之前,很多东西,于我而言失去了意义。”
她眨着眼睛,水灵灵的双眸里浮着迷茫。
她看他很难过,轻声安慰。
润玉在她面前,第一次露出了脆弱的一面,他用了孩童的方式来跟她说话,回应她的安慰和陪伴。
因为喜欢那颗葡萄,才会喜欢花,人走了,花还在,只是寄托。心灭了情,花就不再有任何意义。
末了,她似乎是明白,点了头。
润玉捧着她的脸,目光深情而温柔,逐渐……迷离。
他忽而说:“原谅我的失礼。”
嗓音低沉。
北柠还没懂什么意思……
润玉覆上来的薄唇很软,闭上了双眼有着浓密的长睫,在摇曳的烛光里投下淡淡的剪影,他身上特有的淡雅清香将她笼罩,温热的气息灼红她瓷白的脸颊。
北柠有些惊谔,大脑空白,一时不知所措。
他吻得很生涩,紧闭着唇,一点一点的吻着她软而温的唇瓣。
很轻柔细腻地用唇摩挲着她的嘴唇,这个动作,持续了三四次。
他的身体僵硬地颤抖着,手也不知往何处放。
润玉紧张之下,睁开了眼,扫到北柠绯红的脸颊,脑中突然浮现曾被埋在心底的那一副画面。
透明的白裳下,那雪白娇软之上的两点樱红……
这一瞬间,好像有种带火的狡猾的东西破壳而出,在身体里游窜,很热。
他的手很麻,但这种击入四肢百骸的麻让人上瘾。
他停留在北柠唇上的唇,因为身体的某种奇特感觉,本能地微张……
他想要含!她的唇……他想要更多……
他的双臂不自觉将她搂得很紧,她越贴近他的身体,他越安心。
润玉吮了一下她的唇,有点甜,她的味道令他上瘾,入迷。
他生来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想要占有一个人,完全不想松手放过。
他动情地吻着她,抱着她,感受着她的温暖,他几乎陷进去,连北柠在怀里挣扎推开他的行为都未能察觉。
一阵凉风吹过。
他唇微张,又吻了她一下。
手伸到她腰际时,他猛然顿住……
仅存在情感里的一丝理智,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毫不犹豫地放开了她。
润玉看到恼怒得用手擦嘴的北柠,有些懵,想解释,可不知如何说,更担心开口会显得像小人在诡辩。
润玉从未经事,动作生硬青涩,尽管克制自己轻柔,但还是弄疼了她。
北柠摔门而入前,他看到了她被咬红下唇,顿时心疼,竟不想,出现了口不择言……
他对着门,往里说:“柠儿,我错了,下次不会弄疼你。”
话落。
门开了。
他以为是她出来了,正开心着……
“谁跟你有下次!”
一只鞋扔在他胸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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