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柠拖着斧头走向另一棵树,看润玉居然跟着来,她抬斧砍向树,“离我远点。”
她瘦得很,力气也小,砍下去的斧刃只在树上留下了浅浅的痕迹,拿着斧头也很吃力。
润玉轻叹了声,什么也没说,停了脚步,转身就走了。
树上嫩叶几片纷落,蓬勃的生命力在眼底划过一抹浅绿,清香宜人的风,卷着花香飘在树林间。
北柠挽起袖子,努力地砍树,砍了半天,大汗淋漓,手用力过度抖得厉害,停下来歇息,看到砍出的凹痕很浅,她抹了抹额头的细汗,想了想,还是继续砍吧。
要是有竹子就好了……
咚咚……
咚咚咚咚……
沉闷中夹带着清脆声。
树林中,不断响起砍树的声音,惊飞鸟儿,扰落花叶。
北柠愣了愣,握着斧头没动,砍树的声音还在响,抬眸看向音源处,空洞的眼神沉浮出复杂的情绪。
只见身着洁白长裳的男子,握着剑柄三两下便把孩童圈手就能围住的树砍倒。
她垂了眸,自是不多管闲事的沉默着,别人做什么都跟她无关,这是在神殿内除了讨好以外,唯一的生存方式。
她一点一点的砍树,等她抬头看天时,发现太阳向西偏了一些,看样子快到下午了。
北柠也总算把树砍倒了,按照老人说的,还得继续砍四棵树,三棵树用来做桌子,两棵做几张凳子。
她很累,但内心从未如此轻松过。
“喝点水。”
润玉走过来,将不知哪儿来的茶杯递到她眼前,茶浓香,热气往她红扑扑的脸上洒。
她没动。
他补了一句,“休息吧。”
他低首,将她的斧头拿掉,换了茶杯,动作很温柔,不过其中隐隐有些强硬。
北柠冷漠地看着他,“我用不着你管。”
润玉凝视她许久,眉眼温柔,她将茶水还他,他也没生气,最后只是叹了一声,同样没说话,唇角上扬,含笑着,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对于他的触碰,她冷冷地退了一步。淡漠不相识。
北柠弯腰抱起砍下的树,拖着往土屋里走,始终没有看他一眼,生木略沉,走得再艰难,也没有向旁人开口。
当她走到土屋的时候,看见放在窗台上的茶,早已凉了,杯子跟刚才还给那个人的一样,不自觉的,她将怀里的木头抱得紧了些,眼神很淡,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小柠,喝点茶。”
老婆婆迎面而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北柠露出笑容,“谢谢沈婆婆。”
“你太瘦了,砍树可累坏了吧,喝点水休息一下……”
北柠端着碗闻到茶香略熟,沈婆婆还在跟她说话,她分心之余,喝完了茶,应了话:“嗯,是要休息一下。”
“诶,乖孩子……”侧目的沈婆婆突然眼前一亮,“公子送的茶我家老头子很是喜欢,待会做了茶饼给你送来。”
润玉:“劳烦婆婆。”
听言。
北柠低头看了眼碗里的茶,蹙了蹙眉。
“不麻烦不麻烦。”沈婆婆看北柠喝完,自个接了碗,眼神有深意地在润玉和北柠之间来回转,“都是自家人,不必说些客套话。”
沈婆婆一生无儿女,有些善心大概是寄托。
“我们……”
“婆婆说的是。”
润玉轻松出言,有意无意地打断了北柠的话。
沈婆婆一走。
润玉侧身就要朝后山方向去之前,目光在北柠脸上停留了一会儿。
北柠冷然地对上他的眼,“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总跟着我?”
润玉:“你会知道的。”
他说完,就走了。
北柠漠视地转了头,走到土屋边蹲下,开始整理用来盖屋顶的麦草,偶尔会抽出几根麦草编成玥央喜欢的小鸟,她编得不是很好,歪歪扭扭。
从神殿废墟里活过来的,只有她一个人,若不是记忆在悲痛中动荡,她还以为那只是一场噩梦。
红火的祭司服,轻佻但被人信仰的神塑,被毁掉的容颜,在打骂中苟且偷生,好友惨死,件件都不是梦!
北柠被磨得很沉默,几乎不主动说话。
润玉前前后后搬来几棵树,放在她抱回来的树旁,她现在已经不问了,就像在神殿时那样,供神童子们来来往往,信徒千千万万,她只需要做个不存在的人,不问不说,平安就好。在喧闹中,努力空出一份安静给自己。
她的诸多习惯,都是将旁人排除在外,隔离自己。
润玉都看出来了,所有的行为都尽可能的轻缓,温柔。
在神殿内被折磨千疮百孔的她前面,连一句“你可以信任我吗”的请求,都可能是惊扰。
北柠铺好麦草,起身拍拍裙摆上的草屑,回头看到那个人洁白的衣裳蹭了许多泥土,脏了不少,可怎么看,都未能影响他。
润玉右手拿着赤霄剑,左手是一枝桃花,风扬起他的长袖裳角,翩然又脱离尘世。
他走近北柠,将桃花递给她,“并非故意伐取,落地拾来希望柠儿不嫌弃。”
他低语解释,目光盯着她脸上的神情,可她依然没有表情,视若无睹地走过他,甚是冷漠。
润玉紧握了一下枝桠,轻轻放在窗台上,蹲下身子,开始处理砍来的树木。
请教过老人,所以他知道怎么做。
北柠铺晒麦草时,听见身后的动静,回头看了眼润玉,他长袖拖在满是泥尘的地上,洁白的衣裳尾脏得黑黑的,他在擦着汗,在记忆里闪过的修长手指很是干净,不像现在……还有浅红的划痕。
她突然站起来,急步走到他身边弯腰一把扯开他的手,“不需要你做这些,回去!”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没有得到,便不会出现失去和无望。
叶音的背叛和夺杀,还有玥央的好,在她心里结了痂。
润玉克制了很久,在北柠伸手触碰他的一瞬,他的不惊扰,慢慢来……全都崩塌。
他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柠儿,我是润玉。”
当初就是因为含蓄,要等,等他彻底结束心里对那个人的执念,清空自己内心深处的悲痛,做回最初的自己全心全意的去爱……
就是等,才对她造成诸多伤害。
润玉?
北柠茫然不知所措,任由他抱着,一动不动。
她仅有的两年记忆里,除了神殿里遇见的人和事之外,她只记得两个字——润玉。
她不知道其中含义,又或者是什么物件。
是名字吗?
紧裹着她的身体,很温暖,有些虚幻。
这是第一次有人,抱她……
润玉说:“柠儿你可以信我吗?像信任玥央那样,信任我。”
他说话时,用手心轻轻地拍打着北柠的背,一边努力安抚,一边请求。
在找到北柠之后,他开心,也惶恐。
如今看来,有些事和话及时说清楚就好。
他不是等不起,而是害怕重蹈覆辙。
润玉将内心的话说了,并不急着等她回应,而是贴心地将她放开,不让她太过窘迫。
他轻言细语:“若是不放心,你可以看着我做,好不好?”
邝露的出现,缓解了北柠的不安。
“北柠……哎?”
北柠仓促地看了一眼润玉,捏着他握过的手,没回应邝露,扭头跑到一边去,故作无事地整理着麦草。
润玉看她躲邝露的眼神时,笑了。
“陛下。”邝露指了指地上的树,小声问,“做什么啊?”
润玉:“桌凳。”
“那挺好办的。”
邝露正想用灵力帮一把,润玉出言:“我想用自己的力量帮她。”
而且刚才他用灵力,还被瞪了一眼。
邝露便跑到北柠身边帮忙,主动同她说话,“身体好点了吗?”
北柠:“嗯。”
她看了一眼邝露,莫名觉得亲切,就补了一句,“谢谢关心。”
邝露:“没事就好,那晚你真把我吓到了。”
北柠停顿手中的事情,侧目看了眼邝露,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贵气优雅的女子,关于他们从哪儿来的,她不想多问。
很多重活,润玉都做了。
北柠起初留意他的举止,并无异常。直到邝露尽心帮她铺屋顶险些摔下来,笑着安慰她说没事的时候……
她开始反问自己,是否在以己度人。
“吃饭了。”北柠会做些小菜,问沈婆婆买了点米,煮了三个人的分量,“粗茶淡饭,见谅。”
都是些野菜,她倒没什么,总比神殿要好,可眼前的两位,看其着装也不简单。
“很香。”邝露吃了一口,北柠做的东西,味道还是没变。
润玉没说什么,吃得很认真,他是真饿了。
等他们吃完。
北柠放下碗筷,谨慎开口:“我知道二位并非普通人,我可以知道玥央在哪儿吗?”
邝露笑容渐逝。
润玉:“她用灰飞烟灭的方式逃出了神殿。”
北柠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急忙低头,端起碗往嘴里扒干巴巴的饭。
润玉很心疼,起身将她揽入怀中,没说话,只是守着。
有些事,是必须要面对的。
凡人与神不同。
神魂有灵,湮灭方式千百种,总有些法子可聚灵。
而凡人,魂飞魄散等于无。
后来,北柠平静下来。
邝露问:“为什么最后还是放过了叶音,将她送到冥兵手里?”
北柠很坦然,“地狱更苦。”
邝露有些欣慰,只要北柠在凡间不犯错,往后飞升,众神是没机会找茬阻拦的。
“无间地狱是什么意思?”
“就是从最轻微的地狱受刑开始,第一层地狱受刑一万年,第二层地狱刑罚在第一层上加重,且年限加至两万年,每层叠加重刑罚和年限。地狱又分为金土水火土五行层,每层都是十八层,历完需得亿万年,此刑又称为无间罚。”
北柠听完,沉默了很久。
邪都的夜空很阴暗,无星无月。
邝露在北柠睡觉时,布了漫天繁星出来。
她唤来了魇兽与胖鼠,两个小家伙围着熟睡的北柠转不停,很激动,蹦蹦跳跳的。
润玉为了让北柠睡得好,施了安神的法术。
胖鼠会说话了,它爬上简陋的床榻,很轻地说:“胖鼠想你。”
一滴泪落在北柠的手臂上,似乎惊到了她,她喊了一声:“润玉。”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