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柠倒在花丛中,极光所及之处遍地是枯萎凋谢的花。
所谓繁花盛开,不过一瞬而已。
她闭眼前所看到的红,是润玉贴于精元处的昙花在流血泪。
这朵昙花,常常这样。
润玉来时,万物俱静。
他长裳掠过草木,脚步轻盈,挺立身姿在夜里仙气缭绕。
“润玉。”彦佑挡住他平缓不惊的脚步,他清冷的瞳孔里,那抹蜷缩在枯败花丛里的身影,被恼怒的彦佑所代替,“你把小祈带何处了?”
润玉目光骤冷,轻飘飘扫他一眼,不言,抬手,一甩袖,将其挥飞摔到一旁的石柱上。
彦佑支起身体,痛得他头上青筋爆出,连忙捂住胸口,却阻止不了热血呕出,“润玉,你……”
“本座也是有忍耐限度的!”润玉冰冷的目光一一掠过旁人,包括锦觅。
锦觅觉得他好陌生,身上再无那般亲近气质,“小鱼仙倌,请你放过小祈吧。”
润玉并未答她话,屈膝弯腰将北柠抱起,转身消失在忘川的尽头。
月下挽着锦觅的手,仰头看润玉消失的方向,直叹:“小祈恐怕凶多吉少了。”
锦觅一听,眼眶红润,“小祈是我最好的朋友,小鱼仙倌一定不会伤害她的。”
月下仙人冷哼,“难说啊。”
旭凤赶来,他前脚与他们会合,润玉属下后脚出现在他们面前。
破军震崖抱手,对旭凤行礼后,看着月下仙人和彦佑,道:“遵天帝旨意,撤去彦佑太湖君之名,永不得入太湖。月下仙人擅离职守,罚禁闭天界一年,若月下仙人念魔界,可向陛下奏请永世削去神籍,与魔为伴。”
二人皆错愕不及!
旭凤听得愣了愣,道:“兄长可是认真的?”
破军原先是旭凤部下,对他尚有尊敬之礼,“他二人连番扰乱天界法则,干涉凡间生死,为上神却与魔族交往密切,陛下,乃至天界众神,已容忍多时。”
破军说完,手抬至与肩其高,手掌往前微微倒,他身后便凭空冒出十个破军将士,他下达命令,“请月下仙人返回天界。”
旭凤挡住,“可否让我与兄长解释一番。”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望君知晓。”破军招手,月下仙人就被五位破军“请”上了云端。
而彦佑身上的太湖令,则被没收。
“凤娃,老夫不想被禁闭啊。”月下仙人挣扎着。
但旭凤早已被削去神籍,根本无法插手。
“扑哧君。”锦觅将彦佑扶起来,“没事吧?”
彦佑装作轻松自在,拍拍身上的灰尘,“不就是太湖令,谁稀罕呢。”
在他知道鲤儿真的被润玉带走后,便笑出不来了。
“润玉,你连亲人都不给我留,你连干娘都不让我祭拜,就这气量,还当什么天帝!”
“彦佑,别说了。”
旭凤按住彦佑肩膀,防止他发疯,冲到天界去。
彦佑负气,甩头发,坐在地上,扯着枯萎的花,连根拔起,他道:“我才不怕他听见。”
其实,润玉一直没有离开。
他就在忘川上空的幻境之中,催动灵力渡给北柠疗伤,耳听下面的话……对亲人的期许,终是错盼了。
“天帝,你是天帝!”小祈站在润玉身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同时又害怕,“天帝抓小祈做什么呢?”
“想见你娘亲吗?”润玉收手,起身。
小祈害怕地摇头,“不要,他们不喜欢小祈。”
胖鼠笨拙地拖着薄被,给北柠盖上,中途还踩空,从她身上掉到云端上。
魇兽顽皮地冲它吐舌头。
润玉看了,眼底浮现一丝温和。
这一刹那的温润,像暖阳下的回眸一笑,整个世界都融化了。
小祈第一次看到只是一个眼神,就让人跌入无尽深渊的人。
从来没有像他那么温润的人。
润玉察觉小祈眼神,敛去眼中波动,面无表情地抬手,催动法术变幻出一面水境。
小祈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润玉:“密镜。”
小祈愣住,她听锦觅说过,密镜可以让不甘而亡的孤魂回到过去,解开羁绊,了无遗憾的消失。
而这种消失,通常都是他们化作八滴泪水,一缕甜念,用去救人。
这也意味着,从此再无轮回的可能。
消失得彻底。
润玉:“若愿安于当下,本座自不会勉强,倘若还念着,不必害怕,本座陪你一同前往。”
小祈僵硬地勾起唇角,“我不想。”
润玉自是不强求,随即挥散了密镜,要送小祈回去。
“等等。”小祈看润玉施法,连忙叫住。
润玉手中的灵力,便散了去。
小祈静了很久,润玉不知她所想,只是静候在一旁,不打扰。
代受之痛到时辰便没了,北柠安然醒来。
胖鼠抱着它啃了一半的馒头,跑到北柠脸前,想跟她吃。
北柠侧着睡的,右胳膊有些酸,默默暖心的胖鼠,她正欲翻身……
“我去。”背后响起稚嫩的声音,带着哽咽,“我不信,我不信娘亲从来没有爱过我。”
“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润玉说。
小祈破涕而笑,笑容是苦的,“不就是再死一次吗。”
北柠听见一阵风呼啸而过,她起身看的时候。
只见悬空的密境,闪进两个人影。
“大龙不会跟着进去了吧?”北柠问魇兽。
魇兽点头。
她起身,想要扑进去,却被魇兽和胖鼠及时咬住了裙角。
胖鼠跟着润玉,得到了不少的灵力,会写字了,扯了一撮毛现变出毛笔和纸,“傻柠,陛下让你等他回来。”
北柠看了,坐回去。
胖鼠:“别总想赶着去送死行不行?”
“你说什么呢?”北柠拍它脑袋。
胖鼠:“你现在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了,你死了,本大爷就得啃千万年的馒头。”
“身份?”她怎么不知道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
胖鼠啄了一口馒头,“神龙珠,你身上有上古神龙的元神,嘿嘿,我刚蹭你胸发现的。谁送给你的啊,问问他还有没有啊?”
北柠看到这里,一拍脑袋,“哎呀,我忘记找失主了。”
胖鼠:“你脑子里除了天帝,还是记着什么呀。别说其他的,你吃了这个元神,就可以拥有很强的灵力,去杀那个锦觅,死凤凰,轻而易举啊。”
北柠拎起胖鼠,它嗷嗷叫,“别胡说八道,他二人好歹良善,我凭什么杀人家。死耗子,心肠别变坏啊。”
胖鼠傲娇地别过头。
北柠拿出在河边捡到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透亮的珠子。
虽是珠子,但其中蕴含着很强的力量。
面对超强灵力的存在,北柠内心毫无波澜。
看得胖鼠急,若是吃了,谁还能欺负她。
想给天帝浪漫,那不是很容易吗,还用着心头血使烛光充满温暖并不灭吗,施施法,他要什么给什么,还能变成锦觅讨他欢心呢。
它所想,北柠未必知晓。
她揣好盒子,静坐在密镜前等着。
润玉带着小祈进入密镜,回到她的以前生活的地方。
大雪纷飞,寒气逼人。
小祈被冻得直发抖,脸蛋红彤彤的,她不断往手心里呵着气。
这里的世界是真实,并且上神也会受到影响。
润玉童年的血痂之印被北柠代受了,以往他不为所动的寒冷,侵上身,竟也感到了冷。
这里,不能使用灵力。
只能承受。
小祈回头看跟着自己的天帝,即使是让人驼背折腰的寒冬,他身姿依然挺拔,翩然动人。
“天帝陛下,你不冷吗?”她问。
白雪皑皑间。
润玉气质轩昂,声音轻缓似水覆过每一片雪花,“不冷。”
他垂眸,摊开了掌心。
小祈目光稍动,看到他掌心里的一团火光,有些惊喜,“天帝陛下竟不受密镜制约!”
润玉握紧那一团暖,“有些东西,即使是天帝也无可奈何。”
这些雪花,染白黑发,落满肩头,实在令人伤感得很。
小祈甚是不解:“那这团火光是什么?不是天帝陛下的法术吗?”
润玉轻摇头,并不言说。
眼底讳莫如深,无人看透。
几千年来,润玉认命孤寡,常年与寒夜为伴,从不奢望温暖,当然,也没有人给过他。
可就在昨天夜里,他得到那三千烛火的温暖。
从前,一点星光般细微的奢求,也不敢。
却不想,第一次所见的倾世之光,竟只是他一人所有。
这些……
润玉发现红烛乃北柠心头血所制时,都是胖鼠告诉他的。
他并未毁掉那三千天灯,而是用灵力将那些烛火凝结成永不熄灭的火光,置于他的手心里。
这一丝丝的温暖,从掌心蔓延至心间……
心头血,手中光。
何惧这区区冰雪之寒。
而润玉并不知,北柠赠他的万念之花,在悄然中,为他布下了结界,护他一寸不伤。
走了没多久,便到了小祈以前生活的地方。
一间泥土堆砌的房子,破旧不堪。
周围都是瓦片盖的房子,唯独她家不同。
“娘,救救我,救救我……啊!”
“小妹长大了,滋味可好得很。”
“爹,求求你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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