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如玉,温润无双。
于黄泉彼岸花色中,拢一身凄怆。
润玉向侧扬袖,掌撑着膝盖缓慢直起身,目光着重划过看不到尽头的彼岸花。
一株一株,带着残破的记忆刮在心上。
“害我喜欢你。”
“我想要拼命守护的人,是你。”
“陛下安好便是。”
“君如仙鹤,常屹我心。”
“我回来了。”
“不嫁不嫁。我愿终其一生追随润玉,漫漫仙途我要陪他走下去。”
亡者遗言,乃君之名。
“润玉。”
声音如珠,落地清响,回音悠长占满心间。
千里彼岸花无叶。
润玉腾云时,俯瞰到万里血海般的黄泉。
风一吹,花|蕊摇曳亡灵之泪。
润玉性子淡漠,本是个享清福的好“料子”,偏染了不知所谓的爱。
尝过爱给的苦和甜,回头看,身后的那片清寒竟是如荒漠那般瘠薄。
润玉身如玉树,屹立不动地站在璇玑宫外的树下,远望无境狱的方向。偶有仙家经过,向他作揖或行礼,他的目光始终定格在很远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润玉的眼神变得偏冷,但只是一瞬,眼底如深渊,勘探不到他的情绪。
润玉唤了仙侍,语气静凉:“将此物交给太上神女。”
只见他抬手间,掀起一片浓雾,雾散后,一片粼粼逆鳞躺在掌纹交错的手心里。
仙侍小心翼翼地接过,“是,陛下。”
润玉摘下头顶帝冠,略催动灵术,变换了一身从前当值夜神时,那身素得不能再素的仙锦纱衣,转身,裳角微飘,翩然拨动花草。
他从容地朝着……
临渊台。
走去!
人间天上。
晴空万里,花香四溢。
逆鳞的光如刃划过北柠的瞳孔。
她伸手接过,逆鳞的冰冷蔓延全身。
或许是她修为与以往不同,指腹摩挲时,竟然能感受到逆鳞所痛。
长睫垂下,遮住可被旁者一目了然的凄然。
忽而,她封于精|元处的情魄震了震,能感觉到它很想挣脱出来,回到该回的位置。
就在北柠情动之际,手中逆鳞的光芒,于空化成四字:“一眼即可。”
一眼即可。
即可什么?
封印情魄的精|元,被灼得厉害。
北柠在一瞬间,仿佛有了心脏似的,出现了绞痛。
她皱眉,捂上心口,紧握逆鳞。
这是成为太上神女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切实的痛。
北柠跟着逆鳞指引的方向,瞬飞回了天界。
越走,她感到越不对劲。
方向……
怎么感觉是临渊台?!
“不好!”
北柠下意识将逆鳞存于一魄里护着,飞到临渊台前。
她步伐急切地走到宫门后,挥袖,宫门打开。
一霎而已,她便停了脚步。
狂暴的戾风呼啸,扬起浓重的杀戮狠厉。
面对临渊台而立的润玉,听见身后脚步声,在侧身,回首的瞬间,红透了双眸。
但他常是垂平的唇角,开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北柠站在原地,愣了愣。
润玉忽而张开了双手,及地长袖被暴风吹得乱飞。
他的发,在身后也凌乱。
北柠终于从恍惚中清醒,眨眼后,她看到润玉眼中释然一笑时。
精|元那一魄像是被破裂了似的,很疼。
她有些喘不上来气。
“不知身入临渊台,其痛,可否与情之所痛相抵?”
润玉一点都没给自己留下余地,话尾还未落尽。
他身子顷刻往后一倒,坠入那万丈深渊之中,黑雾血云将其淹没。
“润玉!”
北柠几乎是一瞬飞到了临渊台边,然,伸手抓住的,只是空。
临渊台万神怨灵刮痛,她受过。
北柠任由自身同润玉跌入临渊,只是这次,没有再痛了。
她用尽神力驱使身体接近他,锦帛如飘渺飞速缠上润玉的腰。
她将自己拉向他。
亦如当初那般不自量力,飞蛾扑火。
他是火。
而她,只是活不过夏的蛾虫。
如果重新选择,依旧……
不悔。
蛾活一夏,却真心爱过一世。
为何要悔!
润玉不敌临渊杀戾,才跳下去便遍体鳞伤,不到眨眼的功夫,化出原形。
一尾鲜血染就的白龙。
北柠将化为白龙的润玉,拥入怀中。
很久了。
按人间一算。
约有一千年七百个日日夜夜,形同陌路,何曾相拥□□彼此身上的寒冷。
暴风吹乱她的长发,衣裳。
她身上,全是他的鲜血,很温热。
一滴染有神龙灵力的鲜血,穿进她身体,滴到逆鳞上。
“柠儿。”
此声,从逆鳞而出。
蓦地,北柠心口一阵刺痛。
接近心口的精|元处,突然释出一道强大的刺眼白光。
原是情魄震碎了封印,从精|元中挣脱。
情魄在白龙周围绕了几圈,似念念不舍,而后,带着一种决然和狠,撞进北柠体|内,与其余六魄融为一体。
有情泪。
滴落临渊,意外使得戾风忽止,神怨利刃如花瓣,静止不动。
北柠抱着白龙向上飞时,发现千丈临渊雾气中,有很洁净的光透出来。
她犹豫了一下,飞过去,挥开雾气……
竟是由颜色汇聚而成的灵珠!
北柠蹙了一下眉,小心,伸手触碰灵珠,很奇怪的触感。
微凉中,能感受到一丝温暖。
霜花!
北柠脑海里闪过一个人。
北柠收回手,侧目看了眼躺在怀中的白龙,双眸沉了沉,最后泛出笑意,“算了,我也挺喜欢葡萄的。”
她将剔透的灵珠握紧,带着成一尾白龙的润玉飞出了临渊台。
北柠即是虚灵成神女,亦无惧世间任何刑伤。
倒是润玉,虽为天帝,也有神龙护体,可不能抵过万神千佛的怨刃。
“若当初不是神女以自身性命逆天改命,无限延长陛下寿元,还祈愿陛下不死不亡,也不知道现在六界会乱成什么模样。”
邝露说完,再叹息,“在神女离世后的一年,邝露才知道,原来陛下一直,一直都清楚那株在天界不灭的昙花是神女所赠。其实,昙花变得没有任何意义,比我们所猜测的时间还要久远……或许,天魔大战后,也或许是棠樾湖边钓鱼那次,陛下下凡看望放不下的人后……”
“……邝露。”北柠轻言,“还是唤我北柠吧。”
邝露笑,“好。”
北柠目光落到润玉苍白的脸上,神情平静,但也透着很浅的惆怅。
邝露许久未能看见北柠这般凝视着天帝,眼神同初到天界时一模一样。
“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北柠你还是跟从前一样。”她说。
北柠看着润玉,微蹙着眉。
没变吗?
从前的润玉,心怀六界,而她也曾痴傻的用她是六界中的一份子,也是润玉心怀的人做以安慰。
从前的自己,将润玉视做六界,独一无二。
而今,润玉依旧是她的六界,无他众生。
没变吧?
北柠侧目,看向邝露,微微一笑,“只是往后,不会再将自身置于比草轻|贱的地步了。”
那时她不懂如何对一个人好,只知道他想要什么,就给什么。
如此,与痴蠢并无差别。
“义无反顾怎贬成轻贱?”邝露神色凝重,“你是第一个真心对陛下好的人,在邝露心中,你是最好最好的人。”
旧事重提。
没有想象中,过于沉重。
北柠耗了些神力为昏迷的润玉疗伤,最后还是离开了璇玑宫。
下凡寻人。
即使情魄归位,她也不觉得不见润玉会有多么的难熬了。
有些事,她不会再强求了。
几个时辰后。
润玉伤愈醒来,发现北柠并不在身边,支起身子靠着,“邝露。”
站在床边打瞌睡的邝露,一听,瞬间清醒,欣喜无比,“陛下,你醒了!”
润玉只感口渴。
同时,邝露贴心地端来了茶水。
“陛下,你可感觉身子哪儿不舒服?”
“……”
润玉默了片刻,放下茶杯,“邝露,此事……”
邝露一向清楚润玉低调的性子,也看出他疲乏得很,便失礼抢了话,让他少说一些,好好休息,“邝露知道,此事一定不会向任何提起。”
阳光从镂空的窗透进来,洒在润玉身上,他感到一丝暖意。
润玉的双眸明亮清澈,看了眼璇玑宫外,说:“天帝重伤,此事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尤其是不知去哪儿,也不来看看本座的那位。”
“……”
这跟邝露想的不一样啊。
“可陛下未有重伤。”邝露低声说,“以往陛下不是挺注重仪态的吗?”
邝露还记得,润玉以前代替三千万洞庭湖水族受刑后,着重要不要锦觅知道,现在,难得心思不也一样吗?
润玉眼角眉梢染上笑意,“真心爱一个人,看到的不应是丑态。”
经历千般苦难,才真正明白的事。
“的确。”邝露最心有体会。
从前陛下避见,大约心里是清楚锦觅仙上的真正心意吧。
一时间。
天帝重伤,不能吃不能喝传遍了天界。
在洞庭湖看小公主的蔌离,吓得连忙返回天界看望润玉。
在看到他衣冠规整地坐在书案边,精神抖擞的阅书时,蔌离气笑,照着他的胳膊拍了一巴掌,“瞧你把为娘吓得半死。”
润玉自长大以来,头一次,笑得如儿时那般调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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