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庄柜台里睡觉的不是店小二,是账房先生,因为一天到晚没几个人,东家为了省钱没雇小二。
宝月说明来意要见东家谈生意,账房先生打着哈欠看我们几个女人一眼,“找我也能谈。是当什么?还是存散银子兑银票?你们放心,别看咱银庄小,各地分店不少的,随时支取,童叟无欺。”
广告虽然唱得好,但我见这账房先生并没有多少欲望想做成这笔生意。因为他说话时一会抹眼屎、一会掏鼻孔,然后又急切的去身后柜台里翻账本子记账存档,“呼呼啦啦”的掀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生怕我们看不上要跑了似的。
就是个再愚蠢的人看着,也晓得这银庄不靠谱。若不是佘夫人给我透了私底,说不定我也转身就走。京城里的这个多宝银庄应该只是个联络点,为了不让人注意,所以故意经营不善导致生意差。
“小颖,走,你另外找找。这多宝银庄格局太小,哪能有你要的?”宁燕青也忍不住劝我了,
我笑笑的从柜台上的小窗口伸进脑袋趴桌面上喊,“诶,诶,别翻了。我不当东西,也不存银的。”
账房先生错愕的回头,“取银子的?”说着一边起身一边抱怨道:“唉,这月还没存上几个子儿,又得拿出去。”
装,您继续装!
“嘿,我听人说你家银庄有个如意百宝箱,里面装了俩宝贝。”
账房先生瞳孔一缩,仍是油嘴滑舌般笑道:“这世上哪有如意百宝箱?不过咱银庄宝贝倒是多,夫人要哪样?”
“貉归西与锏芝酿。”
只听过驾鹤归西,没听过貉(hao)归西,但联想到郝家,就晓得这暗语的用意和宗旨,只是锏芝酿费解。
账房先生神情一下就郑重起来,他观察外边左右的人,又细细看了我们几个女人,犹疑片刻才把柜台旁的门开了,引着我们上二楼说话。
东家好像并不在铺子里,所以我们吃了约莫三刻钟的茶,才等来一位年纪近五十来岁的精瘦男子,穿得是大门户仆从的衣裳,青色窄袖束袄,只及脚踝的直垂裙摆,斑白的头发仅用一根白色裸玉簪子挽着。
长相十分普通,在大街上看见,不会注意第二眼的。
“你是东家?”我讶异问道,
老者行完礼,扫了我们三个风格迥异的女人几眼后摇摇头道,“东家派我来瞧瞧你们是谁,再作回复。”
这可真够怠慢的。
“那你回复去,叫你东家来一趟。”
“不必了。几位姑娘有什么要求,同老朽说一声,抵债、做账、收货、借银……老朽都可做主。”
“我要的数目可不小,而且是……是皇城脚下住的那位叫我来的。”
老者闻言似乎听不懂一样,“哪位来都是一样。”
我突然不确信自己来对了地方。
宁燕青没出声,邵馨有些胆怯,蒙着面纱眼神也躲闪着老者的打量。
老者似乎观察出我是做主的,便向我再次问道:“夫人是要借银子?借多少拿个物件或者什么值当的抵押,再报出个合理的数目,老朽当即就能给几位拿。”
哪里有抵押和当卖的东西?我来是空手套白狼的。
原以为有佘夫人露的底和暗号对接,今天怎么也能谈到第一步合作,没想三两句要把我打发。
老者话说的透彻又面面俱到,堵得我不好意思开口,遂转脸求助宁燕青。
宁燕青清清嗓子,欲说不说像赶鸭子上架似的。
我来了脾气,直接垮黑了一张脸,“叫你东家来谈,你就说是大单生意,包赚不亏的合作买卖。”
老者一直淡漠的笑着,难免给人轻视的感觉,“夫人是要买卖铺子田地吗?少了可以找夫家或者娘家周转一下,切不可私自做主,遇着良心的银庄店家还好,若是不好就得亏血本,还得受家规惩处。”
“我就奔着你们家良心来的,再者我夫家管不着我,不怕亏血本。”
“嘿,夫人手中怕是没东西抵押?瞧你们穿得也不怎么好,而且大门户里的主母、大娘子要经营什么,都是有仆妇仆从代理抛头露面。老朽奉劝几位,安安分分的做自己份内的事,不要不切实际的幻想什么黄粱美梦,于家于室都不好,而未嫁的姑娘这么钻营,小心失了清白名声。”
我简直要被他怄到吐血。
不仅说我是上不得台面的妾室,还说邵馨二人品行不端?
我恼得脑部充血,正要骂骂这个狗眼看人低的老家伙,宁燕青先一步开口了,“东家,您若不想做生意,直言一句便好,何必伪装成个跑腿的仆从,说着尖酸刻薄的话打发人?”
我愣住了,狐疑的看了眼宁燕青,瞧她神情笃定,惊愕的向老者看去。
只见那老者顿了顿,嘿嘿发笑,“不管我是不是东家,几位请回!至于对的那暗号,夫人还是忘了的好,以免将来惹祸上身。”
“东家说的哪里话?若是怕就不会上门找您,是不是?”宁燕青爽朗出声,将我拖拽了一下,示意我不要再说话,“你家主子既然授意我家夫人来此,定是斟酌再三,允诺了的。东家拒之门外是何意?瞧不上我们是女子?”
老者微微眯了眯眼,“姑娘,老朽只是传话办事的,哪谈得上瞧不上几位?”
宁燕青笑出声,“老伯穿得衣裳焚了香,发髻束的簪不俗,里衣衬袖用的是极好的料,说是仆从还真叫人不敢信。”
“主家宽厚赏下的,不稀奇。”
我听得云里雾里,又见宁燕青仰头笑了,“老伯,哪家主人拿千金难求的沙漠之花七里香炼制香薰衣裳?哪家奴仆发簪用北国贡皇室用的暖白玉?哪家仆从穿得起寸金寸纱的玉溯蚕丝?”
闻言,我恍然大悟,与邵馨相视一笑,颇有种庆幸把宁燕青强拉了过来。
这老头真是狡猾的很,但他对佘夫人的引荐视而不见,我有点弄不明白。
被宁燕青揭了底,老者也没觉得心虚,眼中对她露出一抹赞赏后,夸了一句,“姑娘好见识。”但他仍是说:“不过对几位年纪小小的姑娘家,老朽还是那句话,当卖的生意可以让利一点,可其它事也不是你们这种姑娘家家就能运筹决策的,老朽的生意本小利薄,不打没有保障的算盘。”
这……
我始终是不甘心,想发挥出三寸不烂之舌的厉害与他辩几个来回,然老者态度坚决,油盐不进。
本要一直耗,宁燕青却拉着我离开,临走时还同那老者客气道:“东家佯装铺面生意经营差,不想引人注意,我们明白。但我们听了别人的信来了,想来潜伏隐秘的日子不会长久。老伯还是同你主子好好商议,待有意向请派人到云麾将军府递信。”
一听云麾将军府,老者眸光一亮,正要问什么,被宁燕青拱手行礼打断,“不知可否讨问老伯贵姓?”
“老朽姓曹。你刚才说云麾……”
“曹?多宝银庄的东家是曹家的吗?”宁燕青自顾自的言语一句,然后又拱手揖礼,“曹老板,不好意思打扰了,现下我们就告辞。”
说完,一手拉一个将呆傻的我和邵馨带出厅门下楼,径直上了马车,曹老板一路随着下来,也没机会开口再多问一句。
“走!回去。”宁燕青喊道,
但赤十没听见我下令说话,肯定是不会行动的。我见她自信笃定的样子,压下冲动和疑惑,朝外喊道:“赤十,还不赶车?”
“是。”
“燕青姐,看他样子是松动了,为什么不继续谈下去?”邵馨替我问了出来,
“现在谈不下去。”她整了整衣裳,“小颖需要三十万借银,只怕抛出将军府,他也至多给你几万而已。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你有所图,他更加有所图。而且所图目的十分不纯,不堪合作。若是第一步被他牵着鼻子走,余下商谈就要被他们拿捏摆布,你辛辛苦苦筹谋的计划也替他们做了嫁衣裳。”
“……”
我和邵馨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等她解释。
虽然我过去是高级白领,但仅限开发软件,谈生意做业务那是真不行。有时候脾气拧巴起来得罪了客户,把老板和上司能气吐血。
“第一,这曹老板俨然不信任我们几个女人,第二,他与他主子之间并不是归属关系,有意见分歧,第三,他们隐匿掩藏若不是为财就是为权,我只稍稍提了下将军府,他眼睛就亮了,所以小颖就算要同他们谈,也切记不能交之过深,得签下条款,以免将来惹祸患。我之所以拉走你们,就是要化被动为主动,看他今后能拿出多少诚意,你再加条件筹码。”
“燕青姐,你太厉害了!”邵馨眼底冒出崇拜的小星星,
我早晓得宁燕青厉害,但真正见识又是一回事。虽说有些高兴,但更多的是担忧。自己空有一腔热血和天马行空的想法,还以为自己有着那个时代的开放思维能力,就天真以为能容易些,结果第一步还没踏出去,就被现实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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