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们走了,路边人群有些开始起哄,胡申色厉内荏的怒骂,却更遭人笑话。
宝月跳上车,挨着我坐下,瞧她又恢复了冷静沉着,我不禁好奇问道:“你同官差们说了什么?”
宝月微不可闻的叹了一气,“奴婢说胡申带着公子连吃了一月的花酒,近日还夜不归宿,夫人心生不忿,便拿了他出气。奴婢说夫人办了胡申,不管后果如何,也该由公子来处理,他们若插了手,惹到公子的痛处,只怕吃不了兜着走,他们便不管了。”
“哈……宝月,你真是个绝顶聪明的女诸葛!方才我心里也琢磨着用这个理由打发安阳伯爵府来的人呢!”
宝月失笑,“夫人,切莫闹出人命。安阳伯爵府虽名声和权势衰败,但论法担责可不小。”
“我知道。”
说完,我抡起鞭又狠狠的抽了胡申一下。
宝月汗颜。
前头传来胡申嗷嗷大哭的声音,“姑奶奶,我错了,你饶了我!呜呜……”
他这种人岂是会真心认错?之前
“老娘没见着人,你就是认一万个错,也没用!”
胡申扭头又见我抡起鞭子,骇得全身直抖忙叫跟在马车后头跑来的下手用最快的速度将夏雨她们带过来。
走了不多久,街边站着一个目瞪口呆的少年,身旁还有一玲珑小巧的姑娘。
然常怀宁的眼神实在是太灼热,那姑娘竟显得有些恼羞了,同身后的婆子丫鬟不晓得在抱怨什么。
瞧着模样,常怀宁是在约会,那姑娘大概是误会了什么,气鼓鼓带着下人走了。
常怀宁压根没察觉“女朋友”离开,张嘴冲我喊:“夏颖,你、你疯了?”
我只是歪歪嘴角同他笑了笑,但也不能跟他解释,毕竟以前他恨胡申入骨时每每要揍人,我还劝他冷静,得从长计议的在私下里谋划。所以此刻我以一个已嫁少妇身份用这种莽撞又惊世的干架方式,确实会惊吓到他。
马车沿着繁华的秀荣街跑了一圈,才回到青云瓷器铺。
不仅是外面人山人海、连铺子里头也是人满为患。胡府来的人是安阳伯,几乎领着府里所有的护卫小厮来了,看到被抽的面目全非,满身是伤的儿子,悲愤欲绝的跳起脚来骂我。
安阳伯是个六十来岁的胖老头,穿着一身青蓝开襟铜花印细绸裳,连发冠也是现下年轻人之间最时兴的幞头冠,冠首还镶了一颗鸽子蛋大红宝石,着实有点老来俏的样子。
传闻安阳伯年轻气盛时宠妾灭妻,四十多得的胡申这个幺儿,又文不成武不就,真心不堪继承一家之主。然当年他的爵位如何来的,胡大学士从未说过,毕竟家丑不外扬,因为拔了根就断了自己的官途,可当年胡大学士身无分文艰苦上学求仕的事,并不是秘密,所以外人对安阳伯爵府颇为不屑,胡申二十有三也没娶正妻。
“放肆,放肆,简直无法无天,京衙来的官差呢?怎么还没来?”
见我目中无人的不尊老,依旧没有放人的意思,安阳伯中气十足的拍桌子高声喊着,许是听了胡申手下的禀告,一双老眼几乎要突出来。
“什么?京衙大人和官差们都不管?好,好,好,真是太混账了!天子脚下,竟如此不作为。这个恶妇是个什么东西,敢拿我安阳伯爵府的人撒气?他们的狗眼都瞎了不成?”
“任府鸿胪寺卿家的、忠信伯爵府的、刘司务、易司乐……你们可得为老朽作证,老朽现在就入宫去殿上请理请法纪来,今儿不但让公子休了这恶妇,还得让你罪受应得,不然岂叫泱泱武周大国被这样一个女子带坏了风气!”
安阳伯铮铮有词的喝怒着,围观者几乎是颌首赞成。忠信伯爵夫人也道:“此女荒诞,万万不能纵她继续横行作恶。”
“这夏氏的父亲不就在工部衙门里当事,派个人赶紧将他带来。”
铺天盖地的骂声几乎要将我们淹没,我不急也不慌的坐在堂中雕花木桌边玩着手里的簪子,因为胡申的脖子在宝月手中掐着,谁也不敢近前来,直到赤十悄悄来禀,说夏雨夏晴安然无恙的已经悄悄送来,现已在马车中。
既然无恙,我寻思着怎么将胡申扔出去,然后狠狠坑太子和胡申一把,不想还没开口,就有人提拎着夏侯明进铺子。
“瞧你养的恶女,光天化日的,竟公然砸损他人财务,又虐打安阳伯爵府的公子,还不速速勒令她收手?”
夏侯明被推了个踉跄,再抬头看我时,满脸的不置信和震骇。
我想这次他为了面子、为了前途,无论如何也会劈头盖脸的骂我一顿,彰显他的正义,因为我也觉得自己过火,可我和胡申比恶、同太子比胆……非得如此狠狠闹一场不可,不然今儿我就算救下了夏雨她们,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然我没想到的是夏侯明喉头哽了好一会温声问道:“宝儿,你为何这么做?告诉爹爹,发生了何事!”
我一愣,心中涌出一股复杂,甚至情不自禁的朝夏荷的方向看了一眼,她脸上的惊诧并不比我少。
在记忆中,长大懂事后的夏荷从未得到过作为一个父亲的认可和理解。
可这一次,他在如此情况下还能先试着理解我,着实让我惊讶。
我咬唇想了想,依然并且大声的说:“胡申这厮怂恿我夫君流连风月场所,夜不归宿,屡次三番诱导他为害。我身为周煜的妻子,连理共存的一生伴侣,怎能不会怒其不争、恨其不为?”
“什、什么?”
大家以为听错了话,异口同声的发问。
夏侯明瞪大眼睛看我好一会,才怒发冲冠的吼出来,“就为这事,你如此作为?”
“是!”
“你……你、你……”
夏侯明指了我半天,巴掌举起眼见着要落下来,临到头却是转了个方向,然后狠狠的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思索几番后一边怒喝着我犯了大错,一边朝我冲过来将胡申从宝月手里夺过去,送还给了胡家人。
我当然顺势就坡下驴,可没料想夏侯明竟是“噗通”一声跪在安阳伯面前告罪,央求他不要入宫告我御状。
安阳伯岂会听他个小吏一求?
当即没了胡申威胁后,安阳伯就命手下和护卫通通将我们围住,要拿我们问罪施以惩罚。
匆匆赶到东城,我就带了宝月、赤十他们十三个人,铺外马车还留着五、六人保护夏雨她们,所以敌多我寡,即便个个高手,也经不住人海战。
我被宝月她们围着护在中间,范围越来越小,甚至有些礼得慌,我仰头高呼喊道:“不知安阳伯要定我的什么罪?今儿你若敢动我一下,明儿、后儿我将赌坊、花楼全砸了,你信不信?”
“宵小女子猖狂恶毒,哪一条都能定你的罪!”
“哈哈……安阳伯,你以为如此拿罪了我,你女儿就能在世安府出人头地吗?我可告诉您老人家,做梦!今儿我砸的铺子,是我家夫君的,我打的人,也是我夫君身边跑腿的小二,我理的本就是家事,触得哪门子法?你凭什么论罪?”
安阳伯气得在楼梯阶上跺脚,“你个尖牙利嘴的贱人,给我打,狠狠的打!老朽就不信了,这黑的还能被你一张红口白牙说成白的!”
“不像话,太不像话!”忠信伯爵夫人看得直糟心。
夏侯明早就乱了方寸,为拉扯阻拦安阳伯爵府的打手护卫,被撂倒下,我虽没看见他,但还能听到他一声声嘶竭的求情。
两方打斗不晓得过去多久,我终是寡不敌众被一双突如其来的手抓住,不仅摔了个大马趴,还被人踩在了脚下,待胁迫住宝月他们,安阳伯立即走下来,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
一瞬间,口腔里充满了铁锈般的腥味。
我吸着腮帮,朝安阳伯的衣角唾了一口血水,讽刺道:“安阳伯,走啊,咱们去衙门里开个堂!嘿,或者入宫上金銮殿来个世纪论战!”
“你……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占着两分姿色和一分才气嫁到世安府,你就能上天入地了吗?老子今天就入宫请皇后娘娘休了你这恶毒女人,再诛你满门!”
安阳伯气得显然失去理智,不然稍微有点脑子的只要想一想我为何能指挥周槐之的亲卫,就会冷静下来知道我仗势的是什么。
闹去宫中……嘿,我敢,太子他敢吗?
“把他们都给我严严实实绑起来。”
安阳伯吩咐完,又拱手作揖请忠信伯爵夫人作证,甚至还同任三少夫人夏荷也说了一声。
惊魂未定的夏荷抿唇看了我一眼,还是朝安阳伯点点头。
“谁也不许带走我姐姐!”夏雨冲了过来,一双眼红的充血似的,狠狠朝夏荷那边瞪了瞪,“姐姐根本不是为了姐夫打胡申,是……”
都是同样的爹娘生养的,夏荷真是十分之一也不及夏雨。
可如是一想,也不得不承认娘的教育还真是没有夏侯明的好啊!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