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馨以为我没听见,接着又大点声的重复了一句,可瞧着我依然傻呵呵的笑也来了气,“你看你,儿戏一般的。亏得昨儿姨母受累亲自去钟家替你说了半天好话,钟夫人才松口说要来见你一见做决定。若你这副样子,如何入人的眼?”
“见我?”我愕了下,“怎么见?”
“原是要直接来的,但我想着不妥,便劝了一句,待我知会你了再来。你娘一点不识官眷间的礼数,且你的主意又大,不亲自问过你,怎能随意的来?不然定会被你这混不吝的记仇去。”
那是肯定……会的。
不过那钟甫当真愿意顶着风头浪尖的娶我?他不过是军中一个六品千总,季家要弄他也简单?
嫁人这种事,说实在的,当初离开昌郡何府后我是真没再打算,而且作为一个新新时代的独立女性,怎么也不可能随便找个人将就。可事实逼到这份上,不找个靠山,指不定真被季家“欻欻”几下就给灭了。
我一个人倒无所谓,就是怕牵连了秦氏和夏雨他们。所以现在很明确的摆在我面前的有四条路:
一、跟着金夫子的曾外孙韩月白去丽国,秦氏也可如愿回祁门县,毗邻着丽国,离的也不远,但我真的很不喜欢比自己漂亮那么多的男人,就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只能小心翼翼的看看,有什么意思,我要的是有烟火气的生活。
二、再回去给那阴晴不定又随时爆发的周景当侧妃,有多少追崇勤王,将来就有多少人能为我高呼呐喊助威,可给周景做妾,我还不如嫁给周槐之,反正都是趟浑水,周槐之至少是我喜欢的,还能当个正妻。
三、嫁给钟甫那头熊,虽然靠谱,但官有点儿小,全依仗着云麾将军府对抗季家,能有多大的成效?指不定还害得常伯父一家陷入泥潭。
四、周槐之嘛,名声虽不好,但还真能为所欲为一些,因为有顶级大boss撑腰啊!世上最粗的大腿,谁敢动?
这样一权衡利弊,孰好孰坏再简单明朗不过。
可周槐之连着两日没来,怕是又像前几次一样,一动肝火就将我扔了。然后过段时间想起,又眷恋不舍的缠上来。
谁说女人才是磨人的小妖精?这个男人可是一点都不逊色。
“馨姐姐,我……”
我的话还没开始说,外头黄嬷嬷似乎在跟人说话,不一会她就进来道:“姑娘,外面院子里闹起来了。”
“闹什么?”
邵馨惊得立即起身往外走,许是在这家住了半月,秦氏总依靠她张罗安排事务,条件反射的就去操心了。
“你真是太混账了,赶紧出去将你兄长放开,闹出去像什么样子?”
我失笑的摇摇头,也起身跟着走出去。
好戏要开场,我不去就没效果呢!
我住的是东耳房,穿过月拱门和一段走廊就入了内院。
院里一团稀乱,夏侯明和温氏怒叱看守夏半知的奴仆们,并勒令他们立即将人放开。可他们得了我的命令,丝毫不敢放,因为身契是在秦氏手中,这位“男主人”,俨然是个摆设挂像。
他们的对话隔得远,听不大清。不过温氏做出一副慈爱心疼的样子,就晓得她在打好人卡。
夏半知无动于衷,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夏侯明大概以为夏半知被我打狠了,只留了一口气才如此,面上露出几分舔舐情深的心疼。只是被一群奴仆拦着过不去,暴跳如雷的大喊大叫。内院正对着秦氏住的正房,将她吵了出来。夏侯明一见她,冲上去就粗鲁的拖拽她下了石阶,差点摔了一跤。
“他犯了什么罪什么错?要绑着往死里打?你还是个母亲吗?”
这会儿倒义正言辞的指责起秦氏,也不想想当初他自己如何无情赶我们出夏家。
我快步的走过去,一把拧住夏侯明拽秦氏的手,然后用力一推,将他推得远远的。
“我干的,冲我来,拿娘撒什么气?怎么?刚住进了这大院,就迫不及待的想鸠占鹊巢?”
“荷儿?”温氏不敢置信,楚楚可怜的扶住夏侯明,
“你个孽女!我打……”
他扬手要打我,我昂首挺胸的抬起下巴迎上去,最终还是没有落下来。
夏侯明晓得现在的我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不敢打。
可我今天就得闹的他打,而且是狠狠的打。
我不晓得这样一个家要怎么样才能和谐相处,但我知道该怎么样让夏半知重新振作,当然前提是——他心里还有这个家。
所以温氏一副谦善做和事佬的样子过来劝时,我劈头盖脸的就对她一顿骂,
“谁叫你来的?你一个养在外的妾室,谁允许你进门的?给我滚出去!”
“夏荷,你再敢说一句试试听听!”夏侯明嗓子都破音了,
嘁,试试就试试。
我冲他翻了个白眼,转头看着温氏,“温氏,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你的贱格,我一清二楚。你要祸害谁,自去别的地儿,若在我的地盘撒野卖弄,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这次姑且容你一回,现在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秦氏当初伤心欲绝的离开夏家,不曾大吵大闹,都是我在怂恿。为了儿女,她大概什么都能忍,这次温氏故意借机上门,她竟也想息事宁人,反倒过来劝我莫闹。夏侯明恼羞成怒的想揍我,她拦住他又叫邵馨将我拉回屋里去。
“你简直无药可救!你温姨心急火燎的过来,就是担心你们,好心当作驴肝肺。老子不求你待外人一般亲厚,至少该有的礼貌要有?”
“你为了这个女人,将发妻和儿女赶出门,还让我们亲厚、礼貌?呸,也就你好意思开口!”
“秦婉,你就是个祸害、祸害,三个子女都叫你教成了什么德行?”夏侯明耐我不何,调准枪头对上秦氏,“我当年瞎了眼,妄想你一个娼妇能相夫教子,如今还要同你住在一屋檐下,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你不配为妻,不配为母。到了如今,你还要拖累我们?你为何就不去死了干脆?”
院里除了邵馨、吴谨思,其他买来的奴仆都是生人,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惊了。可秦氏不语,泪泪滂沱的任他说。
“姐姐?”
夏雨害怕了,很是怀疑自己先前听了我的话,将温氏和夏侯明骗过来。
我也没料到夏侯明会说出这样恶毒的话,当即火冒三丈,一脚蹬在温氏身上,猝不及防的温氏惨叫一声砰的向后倒地,摔得半天没出声。
夏侯明紧张的去扶,一口一个“妍儿、妍儿,怎么样?……妍儿,无事?”,叫得人心头直犯恶心。
“她是什么?她不是个娼妇吗?娘纵使从闺阁女郎流落青楼,可从头至尾只有你一个丈夫,她呢,年过二十有七才与你相识,鬼晓得之前勾搭了多少男人,偏被你个蠢人当了宝贝。”我指着温氏冷冷的一字一句道,
夏侯明已经怒发冲天,见温氏昏迷,起身冲过来就要来打我。
秦氏还没来得及拦就被他拂一边,踉跄几步跌倒。她最近担惊受怕、忧虑过甚,已经瘦到只剩一副皮包骨,哪里经得住夏侯明大力推搡?
秦氏摔得头撞在地上,夏雨惊叫,邵馨慌乱,一院的奴仆颇觉得后悔被买来这个主人家,唯独只有吴谨思上来劝解。
场面简直像炸开的油锅。
棒子抽在身上时,传来剧烈的闷痛。我即有心给他打,就不会还手,抱住头蹲下任他一棍又一棍的敲打在身上。
一家子没人能阻止得了他,夏侯明也像打了鸡血似的,毫无顾及的全部宣泄自己的怒火。
“孽障,孽障,老子打死你,一了百了。恶毒心狠的死丫头,留你在这世上,横竖是给老子添堵的!”
棍棒落在手背上,几乎手指都被敲碎,落在背后,脊梁骨都仿佛断了……痛得我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渐渐的失去力气瘫软下去。
我听见了秦氏声嘶力竭的吼叫声,拼了力气的爬到我身上,一声又一声的唤我“宝儿”。
娘,我不是您的宝儿呢!
心里钝痛的好难受,像要窒息似的。
夏侯明许是惊慌失措,手中的棍棒掉在地上,“咚咚咚”的在我模糊的眼前跳动了几下。没过一会儿,他又将一腔怨恨撒在秦氏身上,将她推开,一脚又一脚蹬在她身上,“最该死的就是你!害了我半辈子,也害了儿女一辈子!”
秦氏抱着我悲恸大哭,以前利索的嘴皮子,现在一句也不反驳。
我用仅剩的意识和力气侧了侧头,看见不远处邵馨把夏半知放开了,他跌跌撞撞的朝我们冲过来,带着满脸的愤怒……
活过来了吗?
嘿,这苦肉计见效了呢!
我微微勾了勾唇放心的闭上眼,觉得现在应该功成身退的休养休养生息。
第一次送给别人打,真是憋屈死了。
躺在地上不知过去了多久,我听见咆哮怒骂声,推搡扭打声,在最后一声凄厉的尖叫后,一切归于平静。
似乎是邵馨的声音,可我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一旦那根弦松下来,再要绷起就已无可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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