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未时,阳光明媚的是个大好天气,薛嬷嬷晓得说理说不过我,便去了华老太君那里,因为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要去东南城区的云梦湖参加盛世朝会晚宴。
霓裳阁送来了衣裳,整整两大包,我一个人坐在床上仔仔细细的叠好,准备放到柜子里去,屋里头进来了人,是许久没见的谢锦和昨天才认识的谢韵洁,邀我一起去看晚宴,见我披头散发的就披着件衣裳,都咋舌摇头,非要指使着她们的随身嬷嬷给我梳妆穿衣。
薛嬷嬷给我安置的房间里有个很漂亮的透雕松鼠豆荚纹黄杨木镜奁,半个人身大的铜镜镶嵌在里头,十分豪奢。翠花身上不够巴掌大的铜镜花了近一两,这般大的老费钱了。而且首饰盒子都备了两个,一个放项链和手镯子,一个放耳环钗饰。
我生怕谢锦的嬷嬷在头上插多了东西,一个劲的说:脖子痛,脖子痛,受不住,等下到了宴会上会丢脸。
谢锦想看我出糗,谢韵洁是个爱闹的,反而在旁边挑挑拣拣的挑了一堆让她们给我戴上,我一瞧傻了眼,死活不肯跟她们去凑热闹了。
“真不去?”
“不去,一堆又一堆的人,又没什么可瞧的。而且我一只野斑鸠闯进金丝雀窝窝里,多别扭尴尬!”
这时我才想起今儿上午得罪了荆南季家的人,还是要躲着点好。
我要拆头上的金钗银环,被谢锦一把握住手,“这种自惭形秽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稀奇了。昨儿云梦湖演排时,鸿蒙学院拓造做出来的大风扇转了半个时辰,那风吹雨帘的效果一出来,简直像仙女洒水似的,太美了,好些人都说瞧见了七彩虹桥。”
谢韵洁也激动的附和道:“学院和工部里都传开了,说是个女扮男装在鸿蒙学院上学的女学生做出来的,我一听便晓得是你。昨儿霞妹妹她们闹着我和锦姐姐问你的事,七七八八的一大堆,没完没了。今天闹了一上午,锦姐姐实在没办法,便来女学亲自请你过去给她们开开眼。
出门的时候,婶婶还叮嘱我们要先同华老太君知会,让她带着你去比较妥当,届时上了船,我们再约在一起玩儿。”
谢韵洁叽叽喳喳的,兴奋的恨不能立即拉我去秀一圈。
我没想到刘夫子和卫良衡真的将功名挂到我头上,佘夫人算计败坏我,让我钻陷阱里,若不给周景做妾,无人敢接我这个烂盘口。自那次被刘夫子出言骂了周景一通后,佘夫人他们便安静下来,感觉想暴风雨前的宁静,也不晓得后面有什么阴招。
而刘夫子他们如此一捧,我被人熟知夸赞,勉郡王府对我的影响便小了许多。
谢锦俩堂姐妹说别人好奇我,可我更加不想去惹人眼了。然华老太君也不晓得抽哪门子风,刚还心伤难过的,转眼又平复了心情,也说要带我去见识见识。
师命难违,我不得不在她们一顿捯饬下,坐上马车,同去了东南城的云梦湖。我本想同谢锦坐一辆车,毕竟同龄人说话投机些,可华老太君道有话跟我说,便只能同她老人家坐在一个车厢里。
华老太君最近头发又白了一圈,不过脸圆润饱满,没得那可怜的伤神样,“你主意大,薛嬷嬷费了半天口舌反被你说一通,你倒说说看,一个女人该如何过才能不负一生?”
她眼神严肃,叫我一点也敷衍不过去。突然问这样深奥的问题,我哪里想得明白?我孤寡人一个走到哪,过到哪,心里痛快了就成呗!
“夫子,您问这个做什么呀?”我嘿嘿的打马虎眼,
“老孺心情郁结,想听你开解开解。土都埋到脖子上,一辈子没活个明白,也没得个好,兴许你说一说,老孺也透彻了。”
这恭维捧高的话着实惊了我一跳,我下巴都几乎掉下来,半响没敢出声。她一再的催促两声,我才极不好意思的道:“夫子,学生逾礼了,不该置喙您老人家。”
“废什么话?直言直语直说,何时婆妈了?”
别瞧华老太君年纪一大把,寻常闲云野鹤般的随和,其实脾性还挺火爆的。
我瘪瘪嘴,“那我说了,您老不能打我、骂我!”
“你认打认骂吗?我才不费那精力。”
我放下心来,然后清了清嗓子,“我就不回答一个女人该如何过了,直说症结要害!夫子,您一生最大的败笔就是所托非人。”
薛嬷嬷瞪大眼,抬手指着我,对华老太君道:“您瞧瞧,瞧瞧,她竟说洪老夫子是非人。若在外头说,唾沫星子都要喷死她!”
华老太君却没她激动,反而很平静的看着我继续问:“此话怎解?”
“您老明明才学惊人受太后赏识,明明桀骜奋进,用实力和一点一点的累积换来今日女学的成就。却因为嫁给洪老夫子,要恪守女规训诫、妻尊妾卑的礼,处处委曲求全,还被世人说道攀附了他、沾了他的光彩。若您当初要是嫁个平凡些又能护你的,夫子您哪里会遭今日这般待遇?不说桃李满天下,至少儿孙绕膝的晚年余景会有?”
华老太君垂下眼睫许久没说话,薛嬷嬷抬手揪我耳朵,恼我不晓得分寸,不该戳人伤疤。好在当事人没伤怀多久,出声制止了她。
“以你的意思,女人不该嫁人?当年老孺还极其有幸能遇上心仪的人能相伴到老,可是旁人想都想不来的福气。委屈一些,又有什么不妥?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谁又没个坎坎坷坷的?”
当着小辈说出这样的话,薛嬷嬷听了觉得十分惊奇,不过见她激动,便没阻止,还是任由我说了下去。
因为华老太君的困惑大概也有许多年了。
“人生是有坎坷,没得让人一定要死死咬牙的承受着啊!我将来若嫁个郎君,当然心仪是首要条件,不然貌合神离的牵就一世,还不如当个孤寡老人。可他若因为身份不匹配,而一再的委屈我、牺牲我,那即便再喜爱他,我也不会嫁给他。我又不是缺了他就会天塌地陷活不了,我有本事、我有学识、有样貌……将来定还会遇着相知相爱的,即便没有,总比活守一世委屈要强得多。
金夫子常同我说,您的学识智慧比他不会少,要我好生的同你学,可我也同您相处了两月,真瞧不出哪里好来!今日还见您如此窝囊受欺负,半句话也不吭声,我心中更加觉得跟您学不着什么东西。让我学着当受气包,嘿,那是傻子才干的事,我才不学呢!”
自吹自擂一番,还阴阳怪气的贬损了华老太君一顿,薛嬷嬷又生气了,不过这次是真生气,倒没打我,只是眼神恶狠狠的瞪着我。
华老太君沉默了,视线仿佛穿透车帘望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觉得车厢里的气氛尴尬又无趣便撩起窗帘看外头,前面马车发出嬉笑的声音,清脆银铃的,直挠得我心痒痒。
“小颖,你是如何同周煜认识的?”
久未出声的华老太君突然开口问了一句,我惊得一跳,有些不敢回头看她,怕她看出端倪来。可她一个快活到头的老人精,偏我越遮掩越看得清楚。
华老太君将我拉转身,苦口婆心的道:“你呀你,早先就应该避着他一点,如今连他儿子都公然的往你身上缠,你可别被他花言巧语骗了去。年纪轻,理说得再明白,但也难免少年慕艾冲动做出傻事。你要敢跟他胡闹下去,一百个金夫子和我,也救不下你。”
我嘿嘿笑了声,“哪有您说的严重?”
她看了我一会儿,见我不敢直视,似又韵味出了什么,惊诧道:“瞧你这模样,是对他动情了?”
“……没、没……”说的心虚,我干脆挠挠脖子,默默承认了。
“你真的……”
“……”
华老太君骇得许久没有说话,后来问我喜欢他什么,可我哪里能答上来,鬼迷心窍的就渐渐喜欢上了,可我始终觉得自己能爱上的男人就是个优秀的,用不着同别人证明什么。
“你方才还说我所托非人,你自己的心眼难不成长到脚底板心了?”
“我若真的决定嫁给他,就一定觉得他是良人。夫子,我不是您,因为我不会屈就自己迎合他人。”
华老太君和薛嬷嬷相视一眼,不免一声又一声的叹气劝我,内容同金夫子、谢锦说的差不多。
“周煜的生母是皇后,即便他不能入皇室宗谱,但也是嫡皇子,皇后不会让一个平民做他的妻子,做妾更加不堪。这七、八年,世安府纳了多少女人,就是皇上、皇后赏得通房丫鬟也不少。乱遭遭的一团,满天下也找不出这样个门户来。”
“生得最贱格,要求还最高。”说的就是周槐之的奇葩门户,所以要正经嫁娶入门,几乎是不可能。列数他府中的数位美人,真是没有一个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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