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堪堪跟周槐之学了一个时辰的骑马,对赶马一事,根本就不熟悉。
马虽然跑了起来,但两匹马左右不定,乱跑乱撞,所以睡在车厢里的小毅惊醒了,我回头去看他,却发现他一点没哭闹,反而十分镇定的紧紧抓住车窗棱边,稳住自己的身子。
马车疯狂的跑动起来后,杀手们果然难以一时用双腿追上我们。可是马车的方向已经越来越不受我的控制,缰绳几乎要从我手中脱离出去,我死死的拽住,虎口上勒出了鲜红的血印,感觉整双手要痛得断裂了似的。
可无论怎么痛,我也不敢松了手。
“小毅,你会赶车吗?快过来!”
小毅试着靠近我,踉跄的跌倒两、三回,终于坐在了我边上,替我分担了一匹马的缰绳。眼见马要拉着车厢撞向一颗参天大树,我恐惧的连看都不敢看,大喊一声,“小毅,往右边使劲儿拉!”
“哐啷啷……”
车厢紧挨着、摩擦着大树,发出巨大的碰撞碎裂声,剧烈的撞击,震得我们差点就掉落下去,幸好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把缰绳缠在了一只手臂上,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拉住了小毅。
几乎是在最后一秒,我们避过了撞车的劫难。但又不幸的是——我们将马头完全掉了个头,反而再次冲向了刺客杀手中去。
看着飞腾到半空明晃晃的刀朝我们的头顶劈来,我心神巨震,及时扯了一下缰绳,才险象环生的避开锋利的刀口。
可我能避过一次,却避不过第二次,杀手的刀剑一次又一次朝我砍来。
我突然惊悚的发现,他们的目标似乎是我。
是谁?
太子和胡申吗?因为邵馨的事,我得罪了他,所以要置我于死地?
我极快的反应过来,然后就做了决定,“赤九,将小毅带下去,快!”
赤九一身是血,已经看不清他的面目。闻声,他横劈断一个人的手臂,再一脚踹飞一人,趁一点空闲,踩着地上的尸体朝马车这边飞过来。
可是杀手们也紧追着上来,十几个人密不透风的朝马车围堵过来。
“赤九,带他离开。”
赤九刚落身马车上,要过来拉缰绳赶马,我立即喝令道。
他一人难敌数几十只手,又要赶马,肯定不行。他挥剑击退两人后,犹疑的看了我一眼,仍是选择将小毅抱起来,踏上马车顶,腾起身朝密林中飞去。
杀手们顿了一下,相视一眼做了几个手势后,分了四、五个人去追赤九他们,其余人全都朝我杀过来。
现在,我可以更加肯定,这些杀手们是来杀我的。
今天我可能再也不能侥幸的活下去了?但如果还有一线机会的话,我还是要拼命的搏一搏的。
我的眼前是一片猩红的血色,咬着牙口,勒紧了缰绳然后狠狠的抽起马屁股。
一回生、二回熟,我找到了一点点赶马车的窍门,两股缰绳拉顺了往一个方向,使劲儿抽。
“驾——”
我大声又痛快的喊起来,风声在耳边疾驰而过,追赶的杀气也不停的扑上来。
后面的车厢已经碎裂的不像话,杀手们跳上来,有一个还不小心扎了脚,痛得嗷了一声。
我感觉刀已经高高的举起要落下来,猛地往后一扯缰绳,马儿抬起了蹄子,高高的扬起,由于突然的惯性,杀手们栽倒一片。可刀还是落在了我的肩头,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我来不及喊痛,死死的咬住唇,抱着肩头跳下马车,朝幽暗诡秘的茂密林中狂奔进去。
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我像个受惊的野兽在荆棘丛中穿行。
尖刺划破了我的衣裳、我的皮肉……身上粘腻的液体已经分不清楚是汗水还是血液。
幸好天已经完全黑了,虽然杀手们在后面追着,但也不能一眼就锁定我,或者在荆棘里十分顺手的宰了我。
不知逃窜了多久,在我精疲力尽的时候,我看见了一条河,湍急的水流发出哗哗的响声。
但声音依然掩盖不了后面杀手的冷冽喝声:“臭丫头,你不要再逃了。好生的受我们一刀,给你一个痛快,还能少些皮肉之苦。”
我浑身抖索的不行,但还是在河边左右寻了一圈,隐约看见不远处有一根丈把长的枯木,心下一喜,转身朝那方跑去。
河边的泥沙松软,一踩下去就是一个坑,我才走出不到十步,就连连摔了两跤,再拔出脚必须费十分大的力气。可后面的杀手已经追着出了密林荆棘丛,阴狠的目光朝我射过来时,我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望着前方还有三、四丈的枯木,我心底升起一股无以伦比的绝望。仰头望向黑暗夜空中的一点点微末星光,我任由自己的身子往河流里载去。
闭目的那一瞬,一颗眼泪从我眼角滑落。
沁凉令人窒息的水将我包围淹没,我身子无比的放松,随着河流的冲击沉沉浮浮。
我以为我会死的,才不过十几息的时间,忽然腰身被什么缠住了。我猛地睁开眼,可是什么也看不见,只是条件反射的用手掰开腰间的手指,可当我触到它的那一刻,我却十分震骇的安静下来,随他牵引拉扯着浮上水面……
——
天启山山腰间云雾缭绕,山脚下凉爽宜人,四周茵茵翠翠,满眼都是盎然生机的绿意。
白发悲花落,青云羡鸟飞。
还没老,心底就生出一股历经千帆的沧桑。
若是可以的话,我很想留在这里,当个闲散的野人。
“老伯,谢谢了。”
我留恋的望了眼周围,向站在草屋门口头发花白的阿伯告别,
苏阿伯的背已经佝偻,穿着一身粗布衣裳,长长胡须和眉毛,显得十分慈祥可亲,短短相处了两日,也有些不舍。他举起满是褶皱黑斑的手摆了摆,“谢什么?是你们大难不死,有后福呢!”
“阿伯也有福,大大的福。祝您老康健永泰,想鱼鱼上钩,想乐乐自来。”
“哈哈……你这孩子!”
我抬头看了眼身边的男人,脸上还有划破的伤痕和青淤,才两天没刮胡子,下巴就有了一层淡淡的青色,说不出的一股胡渣子味。
他微微的笑着,朝老伯行了一个大礼,“多谢,苏老伯大恩必将永远铭记于心。”
苏老伯笑眯着眼,同礼给回了他,“快回去!家中亲人必定在焦急等候。”
“再见,老伯。”
离开之时,周槐之偷偷的在蔷薇篱笆墙上放了两锭银子。
“苏阿伯大概也用不着你的银子,一个人隐居在山中,颐养山水之乐,连稻谷都自己种了,自给自足不缺什么。”
走出数百米后,我还是忍不住说道,
前头一步的男人沉吟了一会,“总有用着的一天。别人不要,并不代表你的礼节就不要了。”
我笑他,“这世上之人全都对你无礼,你倒还能以礼待人,真难得!”
白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吗?
嘿,我做不到。
“我在姨祖母膝下长大,她待我如亲孙,视我如生命。从小教养我,待人该以礼便以礼,礼是自身教养,与他人何干?”
“姨祖母?”我想起翠花跟我说过的话,问道:“是已故太后的妹妹吗?”
“嗯。”
我心中感叹了一下,他的姨祖母应该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他这样一个身份,还能被善待,着实幸运了。看着他流露的孺慕之情和眼底忧伤,我不忍再问下去。
依着老伯的话,我们沿着河边的小路往上走,看见林中一条被人走秃的山路,便爬了上去。崎岖的山路跌跌摔摔,周槐之在我跌了第二跤之后,用力的抓住了我的手,一直再没有松开。
翻过一座不高的小山,再走了十几里路,我们终于看见了人烟缭缭的城镇。
感觉还不小,城门上巍峨的两个“鹤城”二字,看得非常清楚。
这是我们落水的第三天,周槐之在我下水的一刻赶来,他想也没想跟着我一起跳下去,不过他先解了裤腰带,在落水之前缠住了那根枯木。我们随着水流一直漂,漂了大半天,被在河边钓鱼的苏老伯,用长棍牵引拉上了岸。
肩上的刀伤是老伯采了山上的药消炎止血包扎的,不过还是又红又肿,进了镇后,他带着我找了一家药馆,因为大夫是男人,所以只管配药,上药的活只能让他来。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顺其自然了。
药馆的隔间很狭小,我半个肩膀露出来,狰狞的伤口似乎已经发脓了,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靡臭味。
他皱着眉,头也没抬,“要刮掉腐肉。”
我心尖抖了一下。
“你、你拿块布给我咬着。”
他在屋里寻找了一圈,哪里能找得到布?所以将衣摆下撕了一大块下来,叠好了递到我嘴边。
我张嘴咬住,口齿不清的道:“动手!”
他凝眉盯在我的伤口上,将刀飞快的用酒消了毒,然后手速极快的动作起来。
我满身冷汗淋漓,全身颤抖不止,但还是咬牙忍了下来。
这个伤比起狼咬出来的要轻多了。
也不晓得是不是心理作用,在药馆刮完腐肉,又上了药,我感觉肩膀上轻松了许多。
一旦剧烈的痛意解除,就再也抵挡不住困意。
镇里租的马车太小,只有个竹片编织的顶篷,连车帘都没有。我只能蜷缩着,靠在他怀里。
“周槐之,我困了。”
我的声音已经含糊不清了。
“嗯,你睡。”
而他的声音带着浓重鼻音,一开口的时候,坚实的胸肌也会随之起伏。我听见了他心脏强有力的勃动,每一下仿佛都是敲打在我心尖上的美妙音符。
从我懂事起,我不曾依赖过谁,这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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