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的茶水又见底了,我主动起身又给他添了一杯,说道:
“邵馨前几天去弘福寺烧香祈福,被人看上了,是惠县的赵知事大人的儿子。你也晓得邵馨出事后,外面传的不好听,可那赵公子却一见钟情,请父母来相看说亲。你不觉得这事不寻常吗?”
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提起茶壶也给我的茶杯倒满茶,且斜眼的瞄着我,“很正常啊!当时我就是脑子一热,一见钟情看上了你这个鬼精的野丫头。”
我一愕,一时竟被他堵的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挑衅道:“奔为妾,聘为妻。你要是聘我为妻,我倒是会信了。”
“心大!”他嗤我一声,神情里带着轻蔑。
很显然门第的思想大概已经融入到他的血液里,虽只有两个字,但我听得出,我的身份是真不够格站在他身边的。
一个平民之女,当过人家小妾的二手女人,还想着当他的妻,确实是心大。
我没想过,也不会想。
我不以为意,继续话题,“邵馨的美是清新脱俗的,在人群中确实能被人一眼瞧上。她母亲过世三年,现在即便哪个大户,她连做妾都不被人接纳,可那赵公子却要聘她为妻。妻是什么?你们这,不都是说娶妻必须贤内衍嗣,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赵知事一家当真愿意顶着被世人说道的险境,娶她为妻?”
周槐之没有说话,指指我前面的茶水。
我无语的瞪了眼他,将茶水刚喝完,他又殷勤的添了一杯。
“你与她无亲无故,为何要如此费心帮她?”
“这些天我与她时有接触,我叫她一声馨姐姐,她待我好的真是没话说。褂子破了,替我缝,还替我制新衣,也经常让常怀宁给我带所需的东西。待我比常怀宁也差不得多少了,我难道不该为她做些什么?”
说了这些,他眼底闪过一丝异样,随即笑着上下扫我一眼,“她看上你了?”
我心下一沉,嗫喏一句,“满脑子污糟思想。说半天等于鸡同鸭讲,懒得同你说了。”
我起身走到床边,掀被子躺下,而且是扭着背背对着他。
不知过去多久,他也没上床来。
心中觉得忐忑,我不自在的辗转几次,忽而感觉膀胱很涨,所以只得起身去上个厕所。
经过他时,他朝我笑了笑。
昏黄微暖的烛光下,俊逸的脸上漾起一抹狐狸似的笑容,叫人有些不安。
一到恭房,我才发现裤头绑了两个死结,半天都没解开,急得我汗都冒了出来。
这么大人了,还尿裤子,简直无法言说这种濒临崩溃的感觉。
我顿时也晓得周槐之做什么要一杯又一杯的灌我水。
晚饭没吃,饿了渴了,不知不觉就将水充饥。
他真的恶趣极了!
待我换洗了裤子回卧室,他已经躺下。而且是呈大字型占在正中央,我若左右躺下,都得紧挨着他,还得枕在他手臂上。
我不是个情窦初开的花季姑娘,会被他的行为逼得羞涩难堪,只觉得他无聊又幼稚。但秉承着不再惹怒他的原则,我踩上床边从他身上跨过去,然后平躺下去。
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他眼睛睁开一条缝,扭头看我一会儿,然后手臂一收,我便落进了他怀里。
想起昨日的心悸,今天的惩罚,我特意控制了自己,不再放任自己心理、生理上的反应需求。
像刺猬感应到了危险,竖起僵硬的利刺。
你别靠近我,我也不靠近你。
“追踪一下午,可发现了什么?”
他突然在头顶出声问道,微热的呼吸吹的头皮发麻。
我想了想,还是道:“没什么,就看见他们去源深书屋买了宣纸走后不多久,胡申也从里头出来了。”
若聂耿是他的人,他应该了解了事情始末。
揣着明白装糊涂。
“若要查,还得查仔细些。明日要不要去惠县玩一玩?”
“嗯?”我从他怀里惊愕的抬头,“你要去?”
“反正我闲来无事,顺便可以出去走一走。”
我怔怔的,忘记了要说什么。
若今天下午源深书屋不是巧合,那么查的就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太子殿下。
他是为了宠我?还是为了别的呢?
感觉自己的手心有些发烫,我反应过来时,才发现他捏着我的掌心,慢慢的摩挲至每个指尖……
我的手仿佛成了他的玩具。
我以为在没疲累伤寒的情况下,依偎着他睡会失眠,可我却异常的睡了一个好觉,唯独就是有点热。
前世睡眠习惯很差,经常熬夜黑白颠倒,没有早睡早起的惯性。什么时候睡饱了,就什么时候醒。所以第二天天大亮,我还睡的呼呼流口水。
“啪”
脸被抽了一下。
我有起床气,很大的那种。以前闹钟都被我砸坏好几个,所以为了让自己上班不迟到,买了五、六个放在房间里。那时候邻居忍无可忍,总来砸我的门叫我关闹钟。
“滚,老娘赶了三天三夜的码,谁敢吵老娘睡觉,老娘开了你!”
被我一骂,人消停了一会儿。
“啪——”
不过下一瞬,甩在脸上的巴掌更痛了。
我睁开迷蒙的眼,就看见周槐之一张放大的俊颜,纤长的睫毛似两把刷子的眨了几下,“做梦赶马?当车夫了?年纪小,还一口一个老娘,哪里学的泼妇口吻?”
起床气一下就偃旗息鼓,我揉揉眼爬坐起来,“是啊,做梦赶马,累死了。”
编码同赶马,只要是马(码),都累人。
周槐之说去惠县,果真是要带我去,简易伪装的马车,粗布衣裳……全都一一准备好。
因为我起晚了,他让孔嬷嬷做了早膳带在路上吃。同行的有赤九,赤八不在这府里伺候,所以没他。不过还有个一起去的,就是熊孩子。
若是夏半知腿脚养得好,我一定会谨记不计前嫌,好好相处,若没有养好,大概我会见他一次,心塞一次。
人人都说大人不能同孩子一般计较,可凭什么?都是第一次做人!
出了城门,郊野变得开阔许多,但路上来往的客商、百姓也不少。
只是越近往惠县人就越少了,在县城门处站岗了官兵,进出的百姓必须搜身,检查的格外仔细。
城门排队的间隙,看着前头的队伍,我问身边的赤九:
“这凶贼也是奇怪,作案一次,抢了财物杀人全家,该换个地方躲藏起来,怎么又连着抢杀两户?进出守的这样严,想必凶犯还在县城里头,他们是在故意挑衅官权?”
赤九目视前方,只动了动嘴角,一个字都没往外奔。
车厢里头太聒噪,再则我哪敢与熊孩子坐一个狭小的空间?不是他忍不住惹我,就是我会忍不住想收拾他,而结果肯定是我遭殃。可外头赶车的赤九简直就是个木偶,要是有赤八嘴皮子的一半,我也不至于路上郁闷了一个时辰。
临检到我们的马车,车上拢共四个人。
官兵问了来惠县做什么,赤九言简意赅的答“探亲”。
官差又将车帘撩起大概瞧了一眼,看我们衣着是再普通不过的料子,而且个个面色黝黑,以为是个穷酸的,眼珠子转了转,一人指着车内扮黑扮丑的周槐之喝道:“你们的行李呢?拿出来瞧瞧。”
“九,去车后头拿给差爷们查一查。”
赤九跳下车,转到车尾吊箱将两个包袱拿到前头,而且十分体贴的打开来。
官兵一看,脸黑了,“谁瞧你这些破烂?身上的贵重呢?你、你、你,你们都下车!”
打开的两包袱是旧衣裳,还有几双鞋袜,估计有人穿过的,散发出一股浓浓的异味。
周槐之牵着熊孩子的手下车来,官兵们上来了四个,在他们身上摸索起来,将要摸到我时,赤九很自然的顶在我前头给他搜,“她是伺候的丫头,在外行走扮的男装。差爷放心,我等并非奸恶。”
“奸恶是挂在脸上的、嘴上说的?”官兵瞧我一眼,冷嗤道,
官差们在周槐之身上搜出了两张十两的银票,皆都面上一喜,也不往下搜了,只是连招呼都不打,直接拿走一张,另一张甩给了他,“进,进。你们可别吵吵,不然将你们当疑犯论处。”
压榨了十两,官差们就放了行,也不多要。
不过十两已算很多,够他们十几二十人挥霍几顿酒肉。
这种禁严的手段就是一种变相的压榨,难怪到惠县的人没其它地方的多。
如此要是能抓住凶犯,那就奇了怪了。
县城里头人不多,大概凶案太凶残,被吓着了。问了一路,马车又行驶了半个钟,才到赵知事家附近。
赵府府门闭着,我们没理由去敲门,所以将车停在一处隐蔽,周槐之带着我,赤九带着熊孩子飞上墙头进了府里。
刚一落地,我回头看见熊孩子兴奋异常,蹑手蹑脚的动作十分驾轻就熟。
我皱了皱眉,对身旁的人道:“他这么小,你就带他做贼似的翻人家墙头,小心以后学歪了。”
已经歪了。
周槐之勾着唇角,“你幼时循规蹈矩,乖乖的,此时不也一样翻墙?”
有熊孩子,就有熊家长。
果然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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