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见祖千秋和黄伯流如此识相, 心中颇为满意,哈哈一笑,说道:“你们既已发誓, 接下来这一年里, 要听从我驱使, 只要你们对我忠心不贰,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然后目光落在那五人的尸身上, 冷笑道:“倘若有人敢对我不起,这五位仁兄, 就是各位的榜样!”
祖千秋躬身道:“属下既已立下重誓, 往后一年,自当向公子效忠, 决无贰心。”老头子见老朋友这么说, 也躬身道:“这一年里,公子要属下往东, 属下就往东,公子要属下往西,属下就往西,决计不敢不听公子的话。”黄伯流和司马灰也各自以属下自称, 跟王怜花说了效忠的话。
众人见祖千秋四人对王怜花如此热切, 甚至自称属下, 心中均道:“我们虽已得罪王怜花, 但眼下我们都中了王怜花的毒药, 还得仰仗王怜花给我们解毒,何况王怜花的武功委实深不可测,我们决不是他的对手。
这时我们不立誓向王怜花效忠,惹得他心生不快, 实在不智!至于日后王怜花知道我们其实不是为了屠龙刀来的,或是日后教主知道,我们曾经立誓向王怜花效忠,他们会如何惩罚我们,也只有到时再说了!”言念及此,纷纷走上前来,立誓效忠王怜花。
王怜花心知他们只是随口说说,若是自己把他们的誓言当真,少不得要栽在他们身上,不过他既已在他们身上种下生死符,也就无所谓他们立誓时带着几分真心了。当下微微一笑,说道:“很好。你们把客店收拾一下,烧好热水,烹饪饭菜,我要沐浴,更衣,用点儿晚饭,还要听你们跟我讲一讲,近来江湖上都发生什么事了。”
众人齐声道:“是!”便有数十人赶回客店,吩咐店小二生火烧水,洗菜杀猪。
镇上唯一一家客店,本就被这些人包了下来。先前他们去客店和酒铺买酒,吵得镇上所有人不得安宁,这时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明月当空,夜色已深,小镇渐渐安静,他们又在客店里闹腾起来,店小二面对这些财神和煞神,可不敢偷懒,忙不迭地从床上起来,生火烧水,洗菜煮饭,这家小客店灯火通明,人影晃动,比白天还要热闹。
王怜花又道:“今晚夜风挺凉,在外面呆上一晚,怕是会着凉。你们把我母亲和她的手下,也都带去客店。”说到这里,微微一笑,继续道:“你们若是要死,不妨现在就把他们杀了,我包管你们一定死得比他们还快。”
众人一听,忙道:“属下不敢,还请公子放心!”便有人把王云梦那两辆大马车牵到庙前。第一辆马车是王云梦等人乘坐的,后面那辆马车极大,车里放着三十几坛美酒。然后抱起王云梦、阿金和菡儿,将他们三人放进车里。
王怜花走进这家小客店最大的一间客房,站在镜前,见自己头发蓬松,满脸污秽,衣衫褴褛,落着点点油渍,忽尔想起适才他右手伸入怀中,摸到几根土豆丝这件事,心中顿觉说不出的恶心。当下除去衣袍,右手一抖,衣袍立便化为千百片碎片,尽数落在墙角,然后跳入浴桶中,打算好好洗个澡。
王怜花左臂受了伤,不好沾水,于是左臂放在桶壁上,右手拿着香胰子在身上搓了搓,只觉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油污,怎么也洗不干净。于是叫来几个女人,他自己悠悠闲闲地坐在浴桶里,问道:“镇上有没有什么花油香露?或是气味芬芳的鲜花干花,诸如玫瑰、茉莉、桂花?若是有这些东西,你们把它们拿来,我现在要用。”
众女也不知镇上有没有这东西卖,齐道:“是,属下这就去找。”然后转身出去。
王怜花继续用香胰子擦洗身子,他只有一只手能用,实在很不方便,忍不住怀念起每次他和贾珂洗澡,贾珂总会将他抱在怀里,给他全身上下都擦洗干净的好来,心想:“若是贾珂在我身边,我何至于这么费力!”
王怜花想起贾珂,心中思念之情倍增,一来挂念他被王云梦带走以后,贾珂都做了什么事情,有没有遇到麻烦,二来因为贾珂用屠龙刀悬赏王云梦的头颅一事,心中十分担忧。
贾珂对他情深爱重,事事都会以他为先,关于这一点,王怜花从没怀疑过。贾珂明知他在王云梦的手里,有人对王云梦下手,就是对他下手,又怎会用屠龙刀悬赏王云梦的脑袋?王怜花知道哪怕贾珂心中恨极了王云梦,也不会为了除去王云梦,连他的安危也不顾了,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当下朗声道:“哪个在外面,进来回话!”
屋门推开,门后缓步走来一个少妇,说道:“公子可有事吩咐妾身?”只见这少妇穿了一身粉红色的贴身衣裳,更显得身形苗条,娇小玲珑。她约莫二十五六岁年,肤色白腻,容貌秀美,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在灯下犹如黑宝石一般闪闪发光。
王怜花素来喜欢粉红色,他见这少妇本就生得容貌秀美,穿了一身粉红色衣裳,愈发显得明艳娇媚,正想夸赞一句,忽地想起从前答应贾珂的事情,连忙收回目光,心想:“我虽看了她一眼,但一来没有夸赞她,二来没有盯着她不放,便不算是跟她说话轻薄,眉来眼去!”当下懒洋洋地靠在桶壁上,笑道:“夫人叫什么名字?”
那少妇说道:“妾身姓唐,名叫琳琳。”然后嫣然一笑,说道:“妾身虽和蜀中唐家堡是一个姓,但妾身可没有这样好的福气,能和他们攀上关系。”
王怜花点点头,说道:“原来是唐夫人。坐,我有事要问你。”
唐夫人说道:“多谢公子赐座。”坐在椅上,问道:“公子要问妾身什么?”
王怜花道:“你们刚刚跟我说,是贾珂叫你们杀我母亲的。这是怎么回事?”
唐夫人也不隐瞒,说道:“公子明鉴,妾身从没说过这句话。虽然贾公子从令堂手中拿来屠龙刀,贾公子意欲用屠龙刀换取令堂的颈上人头这两件事,如今已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但是,其实根本没有人听到贾公子说过这样的话。”
王怜花心中一紧,问道:“怎么说?”
唐夫人笑道:“公子问我这是怎么一回事,那还要从一封信说起。”便将这件事如何在欧阳喜家中传将开来等情一一说了。
王怜花鉴貌辨色,知道她所言不虚,问道:“那贾珂呢?”
唐夫人摇了摇头,说道:“贾公子去了哪里,妾身就不知道了。妾身听说那日他背着屠龙刀,骑马离开了洛阳。自那以后,再没人见过贾公子,或者说,见过贾公子的人虽然很多,但究竟谁真的见过贾公子,谁只是在说谎,这就没人能够分清了。”
王怜花望着天花板,心想:“这封信一定是贾珂写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屠龙刀他拿走就拿走了,干吗要昭告天下,屠龙刀已经被他拿走了?干吗公布完这件事以后,就再没在江湖上露面过?干吗要用屠龙刀悬赏她的脑袋?贾珂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他知道贾珂绝不会害他,贾珂这么做,一定另有目的,但究竟是什么目的,他一时却又想不明白。
唐夫人面露难色,轻轻地道:“其实……其实……现在江湖上有关贾公子的传闻虽然真真假假,不计其数,但有一条传闻,大家都认为是真的。公子想要知道吗?”
王怜花先是一喜,随即察觉唐夫人的言下之意,竟是说这条传闻自己一定不会喜欢。他看向唐夫人,心中颇为不安,冷哼一声,说道:“既然是真的,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唐夫人站起身来,走到王怜花面前,盈盈一拜,说道:“公子先答应我,听了以后,不会生我的气。我再告诉公子。”向王怜花瞄了个媚眼,声音说不出的娇媚。
王怜花一心挂念贾珂,哪有闲情理会她的搔首弄姿,只觉她实在啰嗦,森然道:“你再啰里啰嗦,东拉西扯,我可就不对你客气了!”
唐夫人一听,心下十分生气,暗道:“你明明长了这样一双色眼,老娘一进来,你就在老娘的脸上和身上各转了两圈,现在倒装起正人君子来了?呸!老娘才不信拿不下你呢!”
当下站起身来,满脸微笑,柔声道:“公子千万别生我的气,我说就是了。事情是这样的,据洛阳那些人说,那少年走进欧阳喜家卖信之时,贾公子刚刚离开洛阳。他们听说贾公子离开洛阳的时候,背上负了一只长条形木盒,想着假如屠龙刀真在贾公子手上,那屠龙刀十有八|九是在这只木盒里。”
王怜花深知贾珂性子,他最喜欢将水弄混,好方便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王怜花略一沉吟,忽然问道:“贾珂是自己离开的洛阳,还是和别人一起离开的洛阳?”
唐夫人想了想,说道:“听说他是一个人离开的洛阳。”
王怜花道:“那他离开洛阳以后,走的是哪个方向?”
唐夫人道:“听说是西北方向。”
王怜花心想:“西北方?贾珂这是来找我啊!”当下点了点头,又道:“那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被我妈绑架了的?”
唐夫人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妾身也不太清楚。听说那个叫染香的女人,带着孩子找到了贾公子——”
王怜花“哼”了一声,真想把染香碎尸万段,又想知道贾珂见到染香以后,是否怀疑过染香说的话是真的,打断唐夫人的话,问道:“当时贾珂遇见染香,都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
唐夫人笑道:“公子这话可问住我了。当时我不在杭州,又如何知道贾公子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
王怜花很不开心,问道:“那你们谁在杭州?”
唐夫人摇了摇头,说道:“让公子失望了,当时我们谁也不在杭州。”
王怜花忽地一笑,说道:“是了,我本不应该这样问你,你们当时若是在杭州,又哪来得及追到这里来。我应该问你:你们是如何及时赶到这里来的?
纵使你们一听说贾珂要用屠龙刀换取我妈的脑袋,就从中原各地聚到一处,然后一路西行来找我妈,你们这么多人,时间上也来不及!跟我说说,你们是如何及时找到这里来的。是不是早在那封信还没出现之时,你们就已集齐人手,来这里等我了?”
唐夫人一惊,干笑道:“我……我们……”
王怜花初时还有些不确定,待见唐夫人花容失色,神情尴尬,便知自己的猜测果然不错,这一伙人在贾珂那封信送出去之前,就已决定要来这里袭击自己了。
虽然王怜花中了王云梦的“迷魂慑心摧梦大法”,一路上犹如一个活死人,但在王云梦对他出手之前,他和王云梦本是同伙,这次来西域刺杀柴玉关的计划,他都有份参与,自然知道,假如王云梦是依照他们从前定下的计划行事,除了王云梦事先派到途中接应的手下人以外,再不该有人知道他们的行踪。这些人是怎么知道他们的行踪的?莫非有内鬼出卖了他们?
王怜花看着唐夫人,眼中登时射出异样的光彩来,心想:“那日贾珂所以这么做,定是因为他在洛阳之时,就通过蛛丝马迹,发现我妈那些手下人里,出了一个或者几个内鬼,并且这个内鬼打算在路上伏击我们。
贾珂联系不上我,又担心我的安危,只得出此下策,以屠龙刀为饵料,自己做坏人,钓出一群贪心鬼来追杀我妈,使得我妈再不相信别人,只能更换路线,前赴西域。这样一来,那个内鬼不知道我妈去了哪里,自然没法在路上埋伏我们了。
可惜我妈实在太蠢,这一伙人都收到贾珂用屠龙刀悬赏她的脑袋的消息了,她自己竟然一无所知,白白浪费了贾珂这一番苦心。”言念及此,忍不住轻叹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思念之情,真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到贾珂怀里。
唐夫人与王怜花目光相触,只觉他的目光如同山猫一般,闪动着贪婪而锐利的光芒。在他的目光下,唐夫人只觉自己仿佛一件衣服也没穿。她脸颊微红,一颗心怦怦直跳,心道:“我这辈子见过这么多色鬼,还从没见过这样的色鬼,明明是在逼问我,却好像是在剥我的衣服。”
唐夫人只道王怜花对她有意,胆气便也壮了几分,点了点头,笑道:“王公子,你可别生气。我一个妇道人家,本不想来凑这热闹,都怪我父母把我生了这么一副模样,哪个男人见了我,任他是拄拐走路的老头,还是蹒跚学步的小孩,骨头都要酥上半边。
他们说倘若令堂身边有什么武功厉害的高手,为她保驾护航,只要那高手是男人,见到我以后,一定舍不得推开。到时就由我来对付这些男人,他们来对付令堂。所以我一定要去。”
王怜花见唐夫人竟然打算用王云梦对付男人的美人计,来对付王云梦的男人,不禁哈哈大笑,说道:“你还真是大胆包头,竟然敢用美人计对付我妈的手下。难道你以为自己会是‘云梦仙子’的对手吗?”
唐夫人笑道:“公子觉得我比不过吗?我看倒也未必。你看我的腰,难道不比‘云梦仙子’的腰更纤细吗?”一面笑,一面去抓王怜花的右手。
王怜花自小见惯了风月场上的手段,哪听不出唐夫人这是想要勾引自己,登时怫然不悦,心想:“老子若是碰了你,那不就是违约了?老子立下的可是毒誓,若是誓言应验,老子就要失去贾珂了。到时老子把你全家杀得干干净净,心里也不会痛快!”当下冷森森道:“你也想额头上多出一个洞吗?”
唐夫人哪料到王怜花适才还在色眯眯地看着自己,现在竟以性命威胁自己,只吓得花容失色,心想:“好一个假正经!只敢在心里想想,人家真给他机会了,他反倒不要了!”她哪知道王怜花适才只是在思念贾珂,只道王怜花是在装腔作势,随口说说,就算自己坐在他的怀里,他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对自己出手。
唐夫人还没从王怜花身上得到半点儿好处,怎会甘心就这样走了?当下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王公子,你在这里为贾公子守身如玉,我要你摸一下我的腰,试试我的腰细不细,你都不敢。你可知道,贾公子早就和一个年轻公子同骑一马——”
王怜花又惊又怒,说道:“什么?”
唐夫人却不理他,继续道:“他还把那美少年抱在怀里,就像——”说着走到王怜花身后,伸臂抱住浴桶,然后撅起小嘴,轻轻地向王怜花的后颈上吹了一口气:“我这样啊?”
王怜花转过头来,看向唐夫人,本就阴沉的脸色,如今又增了三分阴沉,唐夫人心下惴惴不安,面上却堆满了笑容。
这样看了唐夫人一会儿,王怜花冷冷地道:“你知不知道,上一个胆敢撒谎骗我的人,是什么下场?”不等唐夫人回答,他便自顾自地道:“她被折断了四肢,挖空了肚子,然后被扔进利刃丛中。”
这人指的自然便是白飞飞了。所谓“折断了四肢”,指的是贾珂用“六脉神剑”射中她的四肢,“挖空了肚子”,指的是贾珂用“六脉神剑”射中他的腹部,而“扔进利刃丛中”,则指的是贾珂将她扔进了情花丛中。
唐夫人心中害怕,微微一笑,说道:“王公子,我怎敢拿这件事骗你?适才我不是跟你说,我有条贾公子的消息,想要告诉你吗?指的就是这件事了。当时好些人追出洛阳,一路追着贾公子西行,好不容易在路上遇见了几个见过贾公子的人。那些人问这几个过路人,贾公子有没有经过这里,那几个路人便是这样说的。听他们说,那位年轻公子的年纪和贾公子相仿,两人一直咭咭咯咯地连笑带说,都是嘴角含笑,眉眼含情——”
王怜花听到“眉眼含情”这四个字,心中一阵剧痛,手中握着的香胰子,霎时间变为一团软泥,从他的指缝中掉了出去。他睁大眼睛,紧紧盯着唐夫人,试图找出她在撒谎的证据来,可是半点儿也看不出来。
唐夫人道:“听说那位年轻公子相貌好生俊美,眼睛很大,鼻子很翘,而且脸色白嫩,好似奶油,总之和贾公子犹如一对璧人——”
她这一句话还没说完,王怜花提起右手,重重地打了她一个耳光。
两人的武功相差太大,唐夫人如何闪避得了?啪的一声,就被王怜花打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
王怜花脸上如罩严霜,怒道:“你再说这个词试试?”
唐夫人痛得全身骨头似已散架,脸颊更是高高肿起。她虽然气恼,却也不敢顶撞王怜花,讨好一笑,说道:“公子不喜欢我这样说,我就不这样说便是了。其实我说的都只是江湖传闻,和我半点儿也没有关系。公子若要生气,也该责怪做下这件事的贾公子和那位年轻公子,责怪用这个词来形容他俩的几个过路人,责怪急着找到贾珂,于是去找那几个过路人问话的贪心鬼,可怪不到我身上啊。”
王怜花冷笑道:“凭你也配对我指手画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小娼妇的心思,你以为在这里跟我说贾珂对我不起,我就会由爱转恨,和你做对他不起的事情,日后也会因为这件事高看你一眼,所以在这里添油加醋,抹黑贾珂,是吗?
贾珂为了我的安危,连自己的性命都能不要,他对我的感情,岂是你能评头论足的?我今天不杀你,但若你下次再敢这么说,我就把你的舌头拔下来,钉在你细细的腰肢上!滚!把祖千秋叫过来!”
唐夫人知道王怜花这是动了真火,不由得心惊胆战,懊悔之极,浑身不住发抖,待听到王怜花要她滚出去,登时心下为之大宽,颤声道:“是,是……”便连滚带爬地出了客房。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王小花接下来的桃花运应该会超好,毕竟人帅武功高,还有一帮小弟。
可惜他这人是个剪刀手爱德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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