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珂离开书房, 站在走廊上。
这走廊十分宽敞,两侧设着几扇窗子,窗台上放着几盆点着山石、布满青苔的小盆景, 皆是新鲜花卉, 窗前的屋檐下挂着几盏玻璃芙蓉彩穗灯, 还有几串风铃和晴天娃娃, 墙上挂着紫檀透雕, 嵌着大红纱透绣花卉并草字诗词的璎珞,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陈设甚是奢华。
这节度使府里的陈设,有些是上几任节度使留下来的, 有些是莫管家过来后置办的, 还有些是贾珂和王怜花自己添的。
贾珂早在十几岁的时候, 就跟着别人发过几次横财,家产多得使不完,这都是他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赚下来的,他用起来当然底气十足,但此刻他正是因为自己的聪明才智痛受创伤, 心灰意懒之下, 看到这偌大的府邸,华美的陈设, 却只觉做人再无半点乐趣。
他一路走出节度使府,迎面遇见的仆婢也好,士兵也好,向他打招呼,他却好似没有听见一般,冷着脸, 孤魂野鬼似的走了出去。
他在大街上转了几转,和无数人擦肩而过,有人理他,有人不理他,他却看也不看别人。走了一会儿,也不知该去哪里,这时孤苦伶仃,忽然想起骨肉至亲的好来,索性去香雪园找小鱼儿喝酒。
虽然王云梦一直在说时候不早了,其实现在刚过辰时四刻(注:约早上八点)。小鱼儿在床上睡得正香,蓦地里被贾珂叫醒,要自己陪他喝酒,心里可真是一百个不愿意。
他睁开眼睛,正待问贾珂想要喝酒,干吗不去找王怜花喝酒,但是话到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出扣,目光已与贾珂的目光相触,但觉贾珂的眼神空洞洞的,似乎伤心到了极处。
小鱼儿只有贾珂这一个血脉至亲,怎会不关心贾珂?他暗自心惊,倦意霎时之间便消失不见,说道:“好,你等我一下。”便即跳下床去,飞快去穿衣裤,脑中也飞快地转着主意:“贾珂这是怎么了?王怜花怎么没在他身边?”
小鱼儿本以为贾珂是要和他在香雪园中饮酒,但是贾珂连朝廷给他暂住的节度使府都迁怒上了,何况是香雪园这座私宅了。他见小鱼儿穿戴整齐,也不再说话,当先引路,不久便到了西湖边来。
贾珂瞧见断桥,见三四个穿红着绿的小孩子在桥上玩耍,欢声笑语,无忧无虑,心中忽尔想起《白蛇传》里许仙和白娘子就是在断桥下同舟归城,借伞定情的。
他此时郁郁寡欢,皆因一个“情”字,想起许仙和白娘子的情爱纠缠,暗道:“倘若许仙和白素贞不曾相遇,许仙哪怕一辈子碌碌无为,孤独终老,也好过卷进精怪的世界里,先被吓死,再去出家,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妻子被镇压在雷峰塔下,自己却无能为力。
白素贞修仙问道也好,霍乱人间也罢,没有许仙这个软肋,她大可以逍遥人间,无忧无虑,又怎会被关在雷峰塔下面呢?一时的欢喜有什么意思?何苦自己折磨自己?‘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或使离爱者,无忧亦无怖。’这句话果然不错!”想到这里,心中一痛。
桥边有好几家酒家,贾珂和王怜花饭后经常来湖边散步,偶尔也会来这几家酒家喝一杯酒赏花。贾珂此刻可不想去和王怜花一起去过的酒家喝酒,于是和小鱼儿又走几步,来到一家位置偏僻的小酒家斜对面。
这家店的内堂中稀稀疏疏地摆了四五张饭桌,其时时辰还早,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两个店小二坐在门口,一个坐在椅子上剥花生,一个裤脚高高挽起,懒洋洋地靠在一棵大柳树上晒太阳。
贾珂道:“咱们去那边喝酒。”
小鱼儿在吃喝上向来不讲究,有好吃的最好,没好吃的也无所谓,何况贾珂现在这副郁郁不欢的模样,可真让他担心,自然不会去计较这家小酒家看上去不太干净,做饭只怕也不好吃的事情,立即答应道:“好啊!”
两人走到这家小酒家的门前,那两个店小二瞧见他们的容貌,心中很是诧异,寻思:“贾大人怎么会来我们这小破地方?”当即站起身来,将贾珂和小鱼儿迎了进去。
两人入内坐定,贾珂对店小二道:“小二哥,请你取两只大碗来,打二十斤高粱。”
那店小二和小鱼儿听到“二十斤高粱”这五个字,皆是大吃一惊。
店小二不敢多嘴,笑着应了一声,便即转身离开,心想:“二十斤高粱,他们喝得完吗?”
小鱼儿知道贾珂喝酒向来很有节制,高粱本就是烈酒,换作平时,贾珂最多只喝三斤,就不会再喝了,没想到他今天竟要一口气喝下二十斤酒。
小鱼儿暗想:“贾珂一路上都不说话,看来他只是来找我喝酒消愁,可没想把他愁苦的原因告诉我。我须得想个办法,慢慢套出他的话来。”于是微微一笑,说道:“你今天终于想开,决定大口大口地喝酒,痛痛快快地大醉一场了?”
贾珂自放在桌上的筷筒中取出一根木筷,放在手中把玩,双目怔怔地望着桌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此刻听到小鱼儿这话,叹了口气,说道:“是啊,我就是来买醉的。”然后望向窗外,见桥下尽是荷花,临水而立,变幻无常,心想:“若是我酒醒以后,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什么人也都不记得了,从此孤身一人,做个游魂野鬼,那得多快活啊!”
这时店小二取过两只大碗,两大坛酒,放在桌上,然后拿起酒坛,斟了满满两大碗酒。
小鱼儿可不是酒鬼,不会没吃早饭,就喝起酒来,向那店小二道:“你们店里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通通拿上来!最好再来两碗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喝酒之前先喝点热粥,肚子才不会难受。”他不知道贾珂有没有吃过早饭,因此要的是两碗热粥。
小鱼儿说话之间,贾珂已经端起一碗酒来,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小鱼儿虽然没有喝酒,但是一嗅酒气,便知这酒烈而不醇,乃是常酿,贾珂放着家里的上佳美酒不喝,却跑来这破旧的小酒家,喝这劣等的烈酒,其中显然大有古怪。
他二人虽然是孪生兄弟,但是自小在不同的地方长大,习惯和喜欢自然极为不同。
贾珂自小在阴谋诡计,尔虞我诈中长大,行差一步,便可能丢掉性命,从来不敢放任自己喝醉。
小鱼儿虽然自小在恶人谷中长大,五六岁的年纪,就开始学习杀狗,但是收养小鱼儿的那些恶人们,希望小鱼儿学会他们的本领以后,离开恶人谷,在外面兴风作浪,祸害世人,当然舍不得小鱼儿丢掉性命。
小鱼儿可从没谨慎度日过,他向来任性随意,喜欢做什么事情,就去做什么事情,哪怕明日天要塌下来了,今日也要好好玩一场,当然曾经与人举杯痛饮,醉得人事不知,对自己的酒量颇为了解。
小鱼儿心知贾珂是他的孪生兄弟,两人的外貌一模一样,料来酒量也是一模一样,不过贾珂内力深厚,远胜于他,若是贾珂用内力逼出酒气,倒未必喝上几斤,就会醉了。
这时见贾珂一碗接着一碗地喝酒,喝得如此豪爽,小鱼儿又想:“照他这个喝法,最多再喝十碗,就该醺醺然的,有些醉意了。到时他心中飘飘荡荡的,没法像往日那般深思熟虑,谨言慎行了,我想从他口中套出他愁苦的原因,自然不会多么麻烦!”
殊不知贾珂自从在大海中打通任督二脉以后,真气便可在体内始终不停地流转,并且神照真气每在体内运行一周天,便会增加一分,真气经过的四肢百骸,每一处的精神气力都会勃然而兴,沛然而至,连他的阳气都能未泄先增,所以云雨之时如此威风,何况区区酒气了?
他每喝下一碗酒,腹内酒气正待上涌,丹田便已一动,一股真气冲将上来,夹裹着酒气运行一周天,酒气便已消失殆尽。
虽然贾珂对真气的控制,已到随心所欲的境地,但是他也没想到神照真气竟能消解酒气。他诚心诚意地过来买醉,这般轻描淡写地喝下三四十碗高粱,一坛酒空了大半,简直比喝茶还要轻松,直惊得小鱼儿目瞪口呆,也惊得小酒家的店小二都在偷偷看他,他却脸色自若,除了肚腹微鼓以外,再没有任何变化。
贾珂喝到第四十二三碗时,一大坛酒终于没了,他咕嘟咕嘟将这碗酒一饮而尽,看着空碗,很是诧异,喃喃自语:“原来我的酒量这么好吗?”他一时间也没有想到,这是体内的神照真气帮他消解了酒气,只道他的酒量其实远胜王怜花,连萧峰也不是他的对手。
贾珂想到王怜花,心中一痛,将空碗扔到桌上,喃喃道:“岑夫子,丹丘生,为什么大家一样喝酒,你们都醉了,我却连醉都醉不了呢?”
小鱼儿心中一动,寻思:“岑夫子,丹丘生,都是李白写在《将进酒》里的好朋友,李白还在《将进酒》里写到借酒消愁了。好,我正好借这首诗,来问他一问!”
于是笑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李白写这首诗时,得不到皇帝重用,满腔抱负,无处实现,自然愁上心来。贾珂,你小小年纪,就已位极人臣,荣华富贵,地位权势,应有尽有,你又是在为什么事情发愁啊?”
贾珂嗤的一声笑,问道:“荣华富贵,地位权势,小鱼儿,你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了?”脸上颇有不以为然之意。
小鱼儿当然不会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他一向觉得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为了这些东西,争个你死我活的人,都是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他也没觉得贾珂会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否则贾珂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和臭名昭著,树敌无数的云梦仙子的儿子王怜花成亲了,他说这句话,只是为了引出后面的话罢了。
小鱼儿笑了笑,说道:“我有没有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并不重要,你有没有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荣华富贵,地位权势,这些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你都已经有了,从前你想要和王怜花在一起,现在你也已经把他娶回家了,看你们俩昨天的模样,就知道你们俩比小牛犊还要壮实,大病小病,通通没有。我实在想不出来,为什么一大清早,你就这样愁眉苦脸,仿佛天要塌下来了?”
贾珂倒满一碗酒,端起酒碗,却不急着喝。
他瞧着自己映在酒中的倒影,见自己满脸伤痛,模样可真狼狈,一股自怜自伤之意陡然间涌上心头,不禁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回忆往昔,缓缓地道:“我十四岁那年,曾和一个朋友聊天。他说我这人主意太大,心思太深,看事情太清楚,若想要姻缘美满,须得找一个心思简单,性情散漫的人,这样家中大事,都可由我拿主意,我们俩都会觉得自在。
虽说两个人相处,难免有个勺子碰到碗的时候,但若我找的人,也是一个想要家中大事,事事都由他做主的人,那么我们俩定会天天争来争去,再深厚的感情,也会消磨没了。
我那时半点也不信他的话,心想我若是爱上一个人,自当事事为他着想,他想要什么东西,我都会为他取来,他想去什么地方,我都会陪他过去,我疼他爱他还来不及,怎会和他争来争去呢?
那种心思简单,性情散漫的人,省事是省事了,只怕连我的言下之意都听不懂,相处起来一定十分无聊。现在我想起他的话,才知道人家比我年长几十年,看事情果然比我看得清楚。喜欢是喜欢,合适是合适,这两者从来不是一回事,可笑这么浅显的道理,我到现在才明白!”
小鱼儿何等聪明,听到“姻缘美满”这四个字时,便猜到贾珂这般失魂落魄,伤心欲绝,是因为他和王怜花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年小鱼儿情窦初开,亲眼目睹了王怜花对贾珂生死相许的一片痴心,不由自主地为王怜花暗暗倾心。虽然他早已移爱黄蓉,但在他心中,王怜花总是与众不同。
他当然别无他想,只是希望王怜花能一生一世都快快活活,此刻发觉贾珂虽然语气轻描淡写,跟平时说话没有分别,话中却颇有伤心懊悔之意,再回想“姻缘美满”这四个字,不禁心惊肉跳,暗道:“他俩昨天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一夜过去,贾珂竟然后悔和王怜花结为夫夫了?”霎时间只觉有块大石落到他的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一声不响地听完贾珂的话,故作轻松模样,噗嗤一笑,说道:“贾珂,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王怜花。不算小时候,你俩也已经在一起生活三年有余了。倘若你俩不合适,你又不是傻瓜,怎么可能直到今天,才发现你俩不合适啊?
唉,你俩是不是吵架了?你现在生他的气,就觉得你俩不合适,你不该和他拜堂成亲,改日你和他和好了,两个人岂不又要好得蜜里调油,走到哪里都跟扭股儿糖似的舍不得分开?你现在可不要把话说的这么绝,先跟我说说,你俩是怎么回事,哥哥帮你分析分析!”
贾珂这时候当然不会计较小鱼儿自称哥哥,听到这话,心中一阵酸楚,端起酒碗,仰头喝干,然后将碗放到桌上,说道:“我从前也和他吵过架,从没觉得我俩不合适,但是这一次……这一次不一样……”声音中不胜凄楚惆怅之意。
小鱼儿也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呷了一大口,然后问道:“怎么不一样了?”
贾珂轻轻叹了口气,黯然道:“怎么不一样了?唉……”便将今天早上,自己如何屡次三番激怒王云梦,王云梦如何压抑怒火,自己如何因为王云梦的不同寻常,猜到王云梦所谓的去长白山探望老朋友,是给王怜花安排的圈套,王怜花如何气恼自己管他太多等情由说了。
小鱼儿一听便知,贾珂这是因为,他明明是在担心王怜花会出危险,给王怜花细细分析王云梦行事的古怪之处,耐心劝王怜花不要明知这是圈套,还偏要踏入圈套,王怜花却不仅不领他的情,反而责怪他管得太多,而感到十分的伤心恼怒。
饶是小鱼儿聪明绝顶,也想不到王怜花会和王云梦一起联手欺骗贾珂。其实他也不太理解,为什么王怜花明知王云梦的所作所为十分古怪,却还是要跟王云梦去长白山,但他总想帮王怜花说几句话,略一沉吟,笑道:“其实王怜花这么做,也不难理解啊。王云梦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这世上哪有做儿子的,会去想自己的母亲要对自己不利啊?”
小鱼儿自小没有见过母亲,一直认定他和贾珂的母亲,是这世上最美丽,最温柔的女人,倘若他们的母亲还活在世上,一定会无比的疼爱他们。
他是这样去想自己的母亲的,当然会觉得这世上所有的母亲,都会疼爱自己的孩子。并且他对贾珂和王云梦之间的仇怨不甚了解,虽然觉得以王怜花的性子,不该听完贾珂这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还坚持陪王云梦去长白山,甚至不惜与贾珂翻脸。但是想到王怜花这百般维护,千般信任的人,正是他的母亲,小鱼儿又觉得王怜花的所作所为,倒也不足为奇。
贾珂又斟了满满一大碗酒,正待送入口中,听到小鱼儿这句话,心中更觉王怜花可恨,冷笑道:“哈,他怎么会不知道?我长大以后,和他妈头一回见面,他妈明知道我是他的恋人,还在我面前脱光衣服,要我娶她做老婆。你说,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小鱼儿虽然在恶人谷长大,但是这等荒诞无耻的事,他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失笑道:“厉害!厉害!”
贾珂续道:“她还几次想要杀我。我俩成亲那会儿,她早知道‘七月十五’打算在金风楼上刺杀我,你猜她做了什么?嘿,她不仅不告诉我和怜花这件事,反倒派手下冒充张康,假借荣国府之名,阻止我和怜花拜天地。还有半个月前,我在绝情谷里,也差点被她杀了。当时我和公孙止的情人挂在深渊的石壁上,她听到我的说话声了,就抓起水潭中的鳄鱼,一条条向我掷来——”
小鱼儿明知贾珂这时心情激荡,他应该满脸严肃地听贾珂说话,但是听到这里,还是忍耐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说她抓起水潭中的鳄鱼,一条条向你掷来?哈哈,哈哈,她可真是一个天才!这么好玩的事情,我从前怎么没有想到呢!”然后用手捂住嘴,声音闷闷地自手掌下面传来:“你继续说。”
贾珂瞧见小鱼儿的模样,不禁一笑,然后道:“她还把一大丛情花当作暗器,扔到我身上,然后让手下搬起巨石,将出口堵住。若是我没有练过‘九阴白骨爪’,没法自如地在石壁上爬来爬去,亦或是当时公孙止不是一直待在丹房里,她赶在我爬回去之前,就将另一个出口也封死了,嘿嘿,那我可就只能在山腹中坐以待毙,与鳄鱼为邻,与蜘蛛为友了。过个三十天,我毒发身亡,她也可以高枕无忧了。你说,王怜花又不是傻瓜,他会想不到他妈可能对他不利吗?”
时隔半个月,贾珂想到这件事,心中仍是阵阵后怕。他此刻轻描淡写地将自己从山腹中逃出来的经历说了,但是这句话之中,包括的情花毒发作的剧痛,手指不断插入岩石的剧痛,担忧自己会死在山腹中的恐惧,多少难以形容的煎熬,除了他自己以外,还有谁能切身体会到?
小鱼儿也觉得王怜花的态度实在难以理解,略一沉吟,想出一个可能来,说道:“或许王怜花也知道他妈妈的行为十分古怪,或许他已经被你说服了,但那毕竟是他妈妈,他这个做儿子的,总是忍不住对妈妈抱有一线期望。既然他妈妈说要和他握手言和,以后再不为难你了,他便想要给他妈妈最后一个机会,所以才执意要陪她去长白山的。
说起来,王怜花的武功还要胜过老黄一筹呢。老黄向来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敢拦他,他就要杀死谁,王怜花大概也是想的,他的武功这样厉害,就算他妈妈在长白山安排了圈套,那又怎样?难道他会怕吗?所以才执意要去长白山的。”
贾珂点了点头,淡淡地道:“嗯,是这样。我跟他没有谁好谁坏,谁对谁错,只是不合适罢了。我向来得意于自己的聪明才智,也向来喜欢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去照顾身边的人,可是在他心中,我精明能干,却成了罪大恶极。这些年来,不论我要做什么事情,我都希望他能参与进来,我的人生规划里,从来都有他,可是在他心中,只有那些我没有参与的事情,才配称为轰轰烈烈的大事业。”
贾珂侧过头,眼望窗外的荷花,缓缓地接着道:“我这人向来又任性,又自大,又讨厌被人管束,又喜欢将事情都掌握在手里,身上这么多毛病,本就不应该和别人在一起。”说到这里,一霎时思涌如潮,想起了他和王怜花的种种过往,快乐的,难过的,最后想起了吴明。
难道吴明这一生中,没有遇见过心爱的人吗?
为什么他直到现在,还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是不是他也曾在某一天,像自己一样蓦地惊觉,他们这样的人,根本没法和别人长久地生活在一起?
因为他们爱的人,只会忍耐不了他们,爱他们的人,他们却不愿将就。
贾珂言念及此,仰天一笑,说道:“是我错了!”
小鱼儿本在琢磨应该怎么开解贾珂,像他这样绝顶聪明,极有主见的人,听了贾珂是因为什么事情耿耿于怀以后,自然对贾珂十分理解。换成黄蓉整天想着抛开他去做什么大事,他知道以后,当然也会生黄蓉的气,觉得他把黄蓉当成了自己人,黄蓉却只把他当成了外人,非要和他分个丁是丁,卯是卯。
这时听到贾珂的话,小鱼儿不由得心头一震,虽然贾珂并没有说,他做错了什么事情,但小鱼儿知道,贾珂说的是,他和王怜花从一开始就错了。
可是还不等小鱼儿开口,贾珂已经站起身来,飘然而去,留下一句“小鱼儿,我先走了。”
只一眨眼间,贾珂宝蓝锦袍的背影已在西湖边的树木中隐没,风中隐约传来一句:“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或使离爱者,无忧亦无怖。”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得哭得我心脏疼,睡午觉都没睡着,一直在流眼泪。囧。
王小花这个小笨蛋,为了圆自己的谎话,只好继续撒谎,结果把珂珂误导到错误的方向了。
其实他完全没想过要和珂珂分得多么清楚的,纯粹只是想要让珂珂崇拜一下自己,就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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