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来到假山之后, 旁边就是一大片绿竹,绿荫森森,幽静无比, 令人倍感清爽。
段誉道:“贾兄, 王兄, 我有好几个妹子, 这你们自然知道。先前灵妹来过杭州, 和你们见过一面。我还有个妹子, 名叫婉清,是秦阿姨的女儿,在江湖上用的一直是‘木婉清’这个名字。”
王怜花微笑道:“先前钟姑娘向我们提过这位姑娘。”他说的钟姑娘, 指的自然是钟灵。
段誉笑道:“那倒好了。既然灵妹跟你们提过婉妹, 料来她也说过前一阵子, 婉妹收到秦阿姨的信,知道我被那大和尚抓走以后,就寄信给灵妹,叫她一起来苏州找我这件事。”
贾珂颔首道:“钟姑娘确实提过这件事,怎么, 木姑娘出事了吗?”
段誉叹了口气, 说道:“我也不知道婉妹是不是出事了。她在信里跟灵妹说,要灵妹速去苏州, 她也和她的朋友往苏州赶,但是这么多天过去了,我也好,灵妹也好,秦阿姨也好,我们谁也联系不上婉妹, 她就好像突然间消失了似的。”
贾珂吃了一惊,问道:“那当时和木姑娘在一起的朋友呢?你们知道这人是谁吗?”
段誉摇了摇头,说道:“婉妹只在信里提了这么一句,但是她既没说她这位朋友姓甚名谁,也没说这位朋友是男是女,我们都没见过她这位朋友,自然也无从确定,她这位朋友是不是和她一直在一起。我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她先前寄给灵妹的那封信,确实是她自己写的,可见那时她还没有出事。”
王怜花问道:“木姑娘这封信,是从哪里寄来的?”
段誉道:“这我知道,她是从洛阳寄来的。”
王怜花和贾珂听到“洛阳”二字,不禁对视一眼。
王云梦虽在好几处地方都有房产,但她住的最久的地方,就是洛阳,王怜花从前住的最久的地方,也是洛阳。因此两人一听到“洛阳”二字,便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王云梦。
王怜花回忆起秦红棉的容貌,微微一笑,说道:“段兄,看你这般斯文俊秀,钟姑娘这般灵秀可爱,木姑娘既是你的亲妹子,钟姑娘的亲姊姊,想来也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了。”
段誉笑道:“是啊,我们这几个兄妹,单论模样,要数婉妹生得最漂亮了。”顿了一顿,突然脸色发白,急道:“糟糕,糟糕,难道婉妹因为生得貌美,竟遭了哪个淫贼的毒手吗?”
王怜花心想:“她若当真生得如花似玉,那她可不一定是遭了淫贼的毒手,而是遭了我妈的毒手。”
王云梦这几年来,一直四处寻找容色绝丽的少女,想要培养她们做西施,然后将她们送到柴玉关身边。
王怜花虽没见过木婉清,但是当年贾珂奉旨押送段正淳回到大理,秦红棉趁夜溜进客栈,想要将段正淳劫走的那天晚上,他就在外面,将秦红棉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后来贾珂将秦红棉留下,他整日和贾珂待在一起,自然也和秦红棉打过几次交道。
他记得秦红棉生着尖尖的脸蛋,修长的眉毛,肤色胜雪,容貌甚美,虽然没法与王云梦相提并论,但也算是个姿容出众的美人。木婉清若是和她母亲一般美丽,那么王云梦喜她美色,将她和她的朋友抓走,倒也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贾珂安慰道:“段兄,你先别急。木姑娘既已在江湖上闯荡了这么久,寻常采花贼,决计不会是她的对手。”
段誉叹了口气,说道:“说不定婉妹遇见的,其实是个不寻常的采花贼。”
王怜花险些笑出声来,寻思:“这倒不错。倘若这木婉清当真是被我妈抓走的,她这么做,可不是要自己采木婉清这朵花,而是要柴玉关采木婉清这朵花,那她确实算是个不寻常的采花贼了!”他知道这件事可能是王云梦所为以后,便不再对此事上心,颇有些隔岸观火之意。
贾珂微笑道:“这也有可能。不过已经过去这么多天,洛阳又不是小地方,这时候急急去洛阳找木姑娘,无异于大海捞针,白费功夫罢了。若是木姑娘是在从洛阳前往苏州的路上出事的,那就更难找了。”
段誉点了点头,说道:“我想也是。灵妹前几日就到洛阳了,她在洛阳找了好几天,但是始终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婉妹曾在信里说过,我被那大和尚抓去苏州的消息,还是她那个朋友找了些江湖上的朋友,帮她打听到的。想来她那个朋友在江湖上认识的人一定不少,但若我能知道这位朋友的名字,说不定就能找到婉妹了。可惜我不知道,只好用最笨的办法,向每个认识的人问上一问了。”
王怜花不禁一笑,说道:“段兄,我们从没见过木姑娘,连她的长相都不知道,便是想要帮你留意,也留意不了。你身上可有她的画像?”
段誉见他应承下来,心下一喜,说道:“自然有的。”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幅画像,递了过去。
王怜花接过画像,展开一看,当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以为然地道:“这幅画像是谁画的?画的这般潦草,如何让人看出画中人的模样?”
段誉笑道:“让王兄见笑了,这是我自己画的。可惜我从前学画画时不够用心,人家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我却是笔到用时方恨拙了。”他虽被王怜花嘲笑了一句,心下却不着脑,反而泰然自若,怡然自得。
贾珂看了一眼,笑道:“唉,比我画的好多了。”
王怜花噗嗤一笑,说道:“这倒不错。”跟着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见比你画画还差的人。他画的比你好,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么!”但是他私下里可以跟贾珂这么说,当着段誉的面,他还是想给贾珂留点面子。
王怜花提着画像看了一会儿,说道:“段兄,这位木姑娘是那位秦夫人的女儿,不知她们母女俩,长得像还是不像?”
段誉想了一想,说道:“婉妹和秦阿姨的脸型、眼睛还有嘴唇都很像,但是鼻子像我爹爹,五官的分布则是谁也不像。秦阿姨虽然很美,婉妹却要胜过秦阿姨一筹。”
王怜花又看了一会儿画像,然后看向竹林,脸上露出沉思之色,忽地一笑,说道:“我大概想出了几个模样。走,咱们去一趟书房,我将这几个模样画下来,你瞧瞧究竟哪个模样,和木姑娘最为接近。”
段誉虽然久居大理,但在书画上均有涉猎,早就听说王怜花的书画已是千金难求,只可惜王怜花很少将字画拿出去买,也很少赠与别人,因此他一直无缘得见。此刻听到这话,不由心下大喜,说道:“今日能得见王兄的丹青笔墨,可真是我的荣幸。”
王怜花在京城之时,偶尔也会参加文士举办的聚会,这些人可不像江湖人一样,觉得武功才是首要的,其他的本领,都是雕虫小技罢了。王怜花文武全才,博学多能,每每都会在聚会上大出风头,追捧他的人亦是数不胜数,因此听到这话,不过微微一笑,连得意都懒得生出来。
三人穿过一条青石铺的小径,穿过前厅,来到书房。
贾珂给王怜花铺纸研磨,王怜花提起笔来,略一凝神,连着画了七幅画,落笔,绘图,换纸,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姿势也优美之极,就好像他不是在画这七张脸,而是这七张脸借着他的笔来到这个世上似的。
贾珂觉得王怜花这模样英俊极了,也潇洒极了,当真舍不得移开目光,便站在一旁,笑眯眯地一直盯着他看。
王怜花画好一张,贾珂就拿起一张,铺在桌上,等他放下笔了,贾珂也把这七张图画,并排铺在桌上,然后又去看王怜花。
王怜花和贾珂目光一触,忽地想起前天自己把贾珂扑在桌上,倒在他怀里大哭的模样,不禁有些怀疑贾珂这么专注地看着自己,其实是在心里想着这件事来取笑他。毕竟昨天他俩待在书房之时,贾珂时不时就会旧事重提,来取笑他一番,甚至还会躺在桌上,将他搂在怀里,很坏心眼地问他,要不要再来哭一场。
王怜花想到此处,向贾珂微微一笑,用手指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割断的手势。
贾珂一怔,随即笑得更开心了。
段誉走到这七幅图画之前,低头一看,就见这七幅图画上,各画着一个女子。这七幅画虽是在很短的一段时间之内画成的,但是画中人栩栩如生,活色生香,便如要从画中走下来似的。唯一一点奇怪之处,大概就是这七幅图画上的女子,都没有穿衣服。所幸图画只画到她们的肩膀,因此没画衣服,倒也不算不妥。
段誉自是啧啧称奇,目光游移处,很快发现第三幅图中画的女子,竟与木婉清几乎一模一样,便好像这幅图画其实是一面镜子,木婉清正站在镜子前面,对镜自赏似的。、
段誉不由得吃了一惊,“咦”的一声,伸手拿起第三幅画,看了一会儿,见这幅画上的女子,果然和木婉清几乎一模一样,于是看向王怜花,笑道:“王兄,你这丹青妙笔,果然是出神入化。若非我亲眼所见,你是怎么画的这几幅画,我定会以为,王兄这幅画,其实是对着婉妹画下来的。这画中的姑娘,当真和婉妹几乎一模一样。”
王怜花听到“几乎”二字,却不太满意,走到段誉身边,看向图画,问道:“段兄,和木姑娘相比,这幅图是哪里画得不像?”
段誉这辈子虽对木婉清没有丝毫男女之情,但他和木婉清毕竟是兄妹,又对她的身世颇为怜惜,平日里来往多了,自是对她的容貌身形牢记在心。
他想了一想,说道:“婉妹生了一张樱桃小口,嘴唇甚薄,画中的姑娘的嘴要比她的嘴大了一点,嘴唇也厚了一点,并且婉妹的人中,要比画中这姑娘的人中,稍稍短上一点,脸庞却要比画中这姑娘的脸庞稍显丰盈。除此以外,画中这姑娘眉目间虽有英爽之气,却不似婉妹那样,眼光中透着三分倔强,三分凶狠,神情也不似婉妹那样冷冰冰的。”
王怜花听到最后一句话,不禁一笑,说道:“木姑娘眼光中透着三分倔强,三分凶狠,倒和秦夫人是如出一辙,我原以为她们虽是母女,但木姑娘毕竟是金枝玉叶,会和母亲有所不同呢。”便提笔重画了一幅图,照着段誉说的一一改过,递给段誉,问道:“怎么样?”
段誉接过画像,仔细看过后,向王怜花一笑,说道:“这幅画像当真和婉妹一模一样了。”
王怜花点了点头,笑道:“那就好了。段兄,这幅画像你拿去,若是遇到见过木姑娘的人,也不会因为画得不像而和那人错过了。”
他面上笑得温柔可亲,心中却想:“这小子的容貌还算俊美,倘若木婉清当真落入我妈手中,我妈知道他拿着木婉清的画像四处找人后,看在他这张俊美脸蛋的份上,多半不会轻易杀他,知道他的身份以后,更不会舍得杀他。他若是能给我妈添点儿麻烦,让她暂时将我这个儿子和贾珂这个儿媳置之脑后,那可当真是上上大吉了!”
段誉自然没想到王怜花这么热心地帮他,其实是另有目的。当下将画像对折后塞入怀中,连声向他道谢。
贾珂和王怜花送段誉离开。还没到门口,忽听得贾珂道:“段兄,你在苏州之时,有没有遇见过身着绿色里衣的人?”
他这句话实在有些没头没脑,段誉一愕之下,笑道:“贾兄,我又不是色鬼,怎会去在意别人身着什么颜色的里衣?便是当真遇见过身着绿色里衣的人,我也不会知道啊。”
贾珂本就没报什么希望,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听到这句回答,自然不会失望,笑道:“也是。”
段誉心下好奇,问道:“贾兄,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难道穿这绿色里衣,还有什么讲究吗?”
王怜花听到贾珂这话,也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微微笑道:“是这样的。先前我们在扬州遇见了两位姑娘,这两位姑娘都是住在客栈之时,有贼人偷溜进她们的客房,用迷药将她们迷倒,然后将她们乔装打扮成模样颇丑的病秧子,不知要把她们运去哪里。
那两位姑娘和木姑娘一样,都是容貌出众的美人,贾珂也是听到木姑娘凭空消失一事,才想起来这两位姑娘了。至于他问绿色里衣,则是因为那贼人这么多天以来,一直穿着一身绿色的里衣,甚至马车内壁,和枕头被褥,都是绿色的。这贼人是这样,他的同伙很有可能也是这样。”
贾珂补充道:“只可惜那贼人已经死了,所以他的来历、身份、目的、同伙,现下通通都查不到。”
段誉大吃一惊,说道:“这么一说,婉妹当真有可能是被这贼人的同伙抓住的。倘若她被人喂了迷药,更换面容,那我们自然是谁也认不出她了!”顿了一顿,又奇道:“只是你们二位是在扬州遇见的那两位姑娘,而婉妹又是在洛阳失踪的,贾兄,你怎么会想到问我有没有在苏州见过这样的人?”
贾珂笑道:“因为其中一位姑娘说她曾经听到那贼人和同伙在屋外聊天,提到他们的一个同伙要去苏州,算算时间,那时钟姑娘应该就在苏州。”
段誉遗憾道:“唉,可惜那时我不知道这件事,不然我一定会留意路上的人,都穿什么颜色的里衣的。”
王怜花哈哈一笑,说道:“你现在留意也不晚啊!只是你可千万小心,不要被人当成淫贼,扭送去衙门了!”
段誉笑道:“那伙人既然专挑姑娘下手,料来人人都是男人。他们是男人,我也是男人,我便是去看他们穿着什么颜色里衣,也算不上淫贼!毕竟这世上喜欢的男人的男人,可不算多,总不能这些人都被我遇上了。”
说话之间,三人已经来到门前。
段誉走出节度使府,就见朱丹臣四人正在外面等候,段誉走到他们面前,笑道:“大家久等了!”朱丹臣四人忙道不敢。
一行人离开这里,找了间茶馆坐下,朱丹臣问道:“公子爷,他二位可曾听说郡主的消息?”
段誉摇了摇头,说道:“不曾。”
朱丹臣四人也不觉惊讶。古笃诚安慰道:“郡主没有消息,也未必就是坏事。说不定她只是一时贪玩,忘记写信回家了。江湖这么大,想要找一个人,便是那人正在哪里逍遥快活,也不见得很快就能找到他了。”
段誉点头道:“但愿婉妹也是正在哪里逍遥快活呢!”跟着拿出那幅画像,递给四人,微笑道:“王公子画了一幅婉妹的画像给我,诸位看看,他画的是不是很像。”
众人展开画像,齐向画中瞧去。这幅图画虽被段誉折了一次,但画中的女子仍是栩栩如生,便如下一秒就要向他们翻个白眼,皱个眉头,亦或是打个呵欠,伸个懒腰一般。
众人一见之下,三人不约而同地“啊”的一声,说道:“画的好像!”只有朱丹臣喜道:“公子爷,王公子送了幅画给你吗?”
这朱丹臣虽是武官,平素却耽读诗书,喜爱图画。此刻瞧见这幅画,见这幅画笔致工整,却又活泼流动,知道这幅画应是出自王怜花之手,不由心下大喜,一时之间,竟没有发现画中的美女,和他苦苦寻找的木婉清一模一样。
众人知道他这个喜好,听到这句话,也不觉奇怪,只是轻轻一笑。
褚万里瞧着画像,说道:“公子爷,王公子从前和郡主见过面吗?”
段誉道:“自然没有见过。”便将适才王怜花如何连着画了七幅画像,又如何稍作修改等事,一一述说出来。
跟着寻思:“唉,可惜我的画笔及不上王公子的万分之一,不然我也画几幅复哥的肖像,便是他今生再也不愿与我相见了,我也可以与这几幅画像朝夕相对,以此慰藉这相思之苦,纵使日后我去天龙寺做和尚,也有心情去敲钟念经。”
他如今满心情爱,想到出家做和尚,也只觉自己做了和尚,就不会这么痛苦了,至于拜入佛门以后,应当放下尘缘,抛却俗念,清净身心,早证正觉等事,他却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他随即转念,想起自己收藏的那几幅官府张贴的慕容复的通缉令,心想:“官府四处张贴的那张通缉复哥的画像,也画的栩栩如生,和他现在有八|九成像,和他两年前却有十成像,想来那幅画也是出自王兄之手了。唉,这次见面,他的模样变化不大,神态却变了很多,眼光中总是透着三分野心,三分狠辣,和三分苦闷。
他从前可不是这样的,想来他这诸多变化,都和那风灵霁有关了。但愿复哥和我分手以后,没有去找风灵霁,哪怕终此一生,他都再不会来和我见上一面,只要他平安无事,那便是上上大吉了。”
段誉想到“终此一生”四字,心下又起呆念:“纵使他当真如此狠心,终此一生,都不来和我见上一面了。但是听说我的死讯以后,总会来见我一面。到时他满头白发,来到我的墓前,看见‘段誉’这二字时,他也总会为我掉几滴眼泪!那日……那日他对着流星许愿之时,说的那句话,不知道会不会实现?”想到此处,眼圈不自觉地红了。
褚万里说什么也不相信,这世上竟然有人能准确无误地画出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的容貌来,不由心生疑窦,说道:“公子爷,我看王公子和贾侯爷,十有八|九是在说谎!”
朱丹臣正在欣赏图画,听到这话,不等段誉回答,就插口问道:“褚大哥,你这话却是从何说起?”
褚万里道:“诸位仔细看看这画,这画中的女子,和郡主像不像?”
众人齐齐点头,说道:“自是和郡主一模一样。”
褚万里道:“是了!王公子跟公子爷说,他从没见过郡主,但是诸位仔细想想,倘若他当真没有见过郡主,又怎么能如此准确无误地画出郡主的肖像来?”
朱丹臣笑道:“褚大哥,你平素不喜书画,自然没听过王公子在这一道上的名气。他是出了名的过目不忘,画什么像什么。区区一幅人像,画得和郡主一模一样,又有什么难的?”
这话一出,傅思归也听出了问题,说道:“四弟,你这话和褚大哥这话,说的其实是一件事啊!毕竟你说:‘他是出了名的过目不忘,画什么像什么’,那他想要画得像,首先得见过那物,然后再提笔画画,才能画得和那物一模一样,不是吗?”
朱丹臣一怔,心下也是惊疑不定,略一沉吟,说道:“当年王公子跟着侯爷来到咱们大理国,既见过王爷,也见过秦夫人。他素来过目不忘,既与王爷和秦夫人见过面,自然不会忘记他们的容貌,郡主集王爷和秦夫人的容貌之所长,又有公子爷在旁边细细描述郡主的容貌,他画出郡主的肖像,其实也不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何况公子爷说过,当时王公子足足画了七幅图画,这七幅图画各有不同,只有一幅画中的美女,和郡主最为相似。之后王公子又照着公子爷的描述,将这画中人的容貌重新修改了一番,才画出了这一幅和郡主一模一样的肖像来。既然这幅肖像不是王公子一下就画出来的,依我看来,倒不能以此断定,王公子其实和郡主见过面。”
众人听到这话,也觉得他说得有理。
褚万里沉吟片刻,说道:“朱四弟,你这话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咱们做臣子的,想事情时,既要往最好的一面去想,也要往最坏的一面去想。我只问你一件事:你觉得一个人只听别人描述,就凭空画出另一个人的容貌,并且画得和那个人一模一样的可能性更高;
还是一个人其实早就见过另一个人,但他出于某种原因,不能告诉别人自己早已见过这个人,只得谎称自己从没见过这个人。之后他画了七幅画,另外六幅画都是他随便画的,只有一幅画是他照着记忆中的这个人的模样画出来的。并且他担心被人发现,其实他从前见过这个人,因此这最后一幅画,他也不敢照着那人的长相,一五一十地画出来,于是在一些细微之处做了手脚的可能性更高?”
大理国是南鄙小邦,国人受中原教化未深,除了段誉这样的皇室贵胄,自幼学习诗词歌赋以外,大部分人都不怎么去学中原的文化。纵使是段誉,在书画一道上虽然还算有点见识,但他也没怎么学过绘画,何况是这几个武将及其亲属朋友了?
适才他们听段誉述说这段经历之时,因为他们从没见过身边什么人有这样的本领,更从没听过江湖上什么人有这样的本领,心下本就半信半疑,只是想着贾珂五岁时就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天才儿童,王怜花既是他的夫人,那他说不定也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天才。他们觉得这件事匪夷所思,只是因为他们久居大理,地处偏僻,消息闭塞,可不是人家有问题,便没有提出异议。
这时听得褚万里的话,众人只觉他这番话分析的当真合情合理,不由齐声道:“那当然是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了!”
连朱丹臣也是稍一迟疑,便不再坚持己见,附和起另外三人来。毕竟他虽然听说过王怜花的名气,却也难以相信,王怜花真能凭借想象,就将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的面容,准确无误地画了出来。
褚万里见众人都赞同自己的观点,却也不觉开心,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既是如此,咱们就得好好想一想,为什么王公子和贾侯爷,要向咱们隐瞒这件事了。”他说的这件事,自然指的是王怜花和贾珂从前与木婉清见过面的事。
古笃诚略一沉吟,说道:“褚兄,依我看来,王公子说的固然不尽不实,但是贾侯爷却未必骗了咱们。”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是说,贾珂和王怜花又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一起,也许王怜花遇见木婉清之时,贾珂并不在场,并且他也不知道王怜花和木婉清见过面这件事。他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他自然不算是在欺骗段誉。
众人听到这话,也觉得他这话很有道理。
傅思归赞同道:“当年贾侯爷送咱们王爷回到大理,咱们对贾侯爷一直恭敬殷勤,可从没做过一件得罪他的事情。他确实犯不着欺骗咱们。”
朱丹臣奇道:“难道咱们当年得罪王公子了?”
众人摇了摇头,说道:“他二人那时就恩爱甚笃,形影不离,整日都待在一起,咱们既然没有得罪过贾侯爷,自然也没有得罪过他了!”
褚万里想了一想,说道:“王公子虽然鲜少踏足江湖,但他母亲可是江湖上恶名昭著的女魔头,他既有这样的母亲,起码也算是半个江湖人。郡主这两年来一直在江湖上行走,怕是……”
古笃诚听到此言,不由一惊,说道:“褚兄,你是说郡主行走江湖之时,得罪过王云梦吗?”突然间心念一动,跟着压低声音,继续道:“亦或是,王公子其实是在他母亲那里见到的郡主,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愿让公子爷知道,自己曾经和郡主见过面?”
众人听到这话,不觉脸色大变。虽然他们远在大理,却也听过不少王云梦昔年的“丰功伟绩”,对王云梦的心狠手辣,也算有所了解,均想:“倘若郡主当真落入王云梦的手中,那她哪还有命活下来?”
还有人想:“以王云梦昔日对付仇人的手段,她肯痛痛快快地杀死郡主,已经算是心慈手软,网开一面了!就怕她心里恨极了郡主,要慢慢地折磨郡主,那可真是提前坠入阿鼻地狱,体验上刀山,下油锅的痛苦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木婉清素来争强好胜,心狠手辣,往往一言不合,便出手伤人甚至杀人。因此众人一听到古笃诚说:“你是说郡主行走江湖之时,得罪过王云梦吗”时,明明古笃诚这句话是疑问语气,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将这句话当成古笃诚下的结论。
毕竟木婉清在江湖上得罪过的人,确实不胜枚举,而王云梦在江湖上结过仇的人,更是数不胜数,这两个人待在一起,哪还能和平相处?说不定她二人只因为同时看中了同一件衣服,就互相憎恨,成为杀之才能后快的仇人了。
褚万里定了定心神,寻思:“我们这趟出来,就是要跟在小王子身边,陪他一起去找郡主。倘若郡主已经死了,我们如何对得起王爷?”
他想到此处,很是忧心忡忡。说道:“为今之计,须得尽快想出办法,从王公子口中套出郡主的下落来。好在只看这幅画像,就知道王公子一定很不擅长骗人,否则他也不会为了炫耀自己的画技,就把郡主画得这么像,以致让咱们看穿了他的谎言。依我看啊,咱们想要套他的话,只需多哄他几句,他心中得意了,自会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通通说出来了。”
古笃诚赞同道:“这话说的是。只是贾侯爷为人精明之极,咱们向王公子套话之时,倘若他也在场,只怕咱们刚动一下嘴唇,他就能听出咱们的来意了。咱们想要向王公子套话,须得等到贾侯爷不在之时,再向王公子套话。”
傅思归笑道:“哪用等咱们动嘴唇啊,只怕咱们刚和贾侯爷目光对上,他就能看出咱们是为了什么事情来的了。他那双眼睛,当真可怕之极,明明他这个人是在笑,可我一看见他的眼睛,就觉得他好像把我看穿了。”
另外三人听到这话,均感一阵心有余悸,点了点头,纷纷说道:“是啊,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刚刚我看了他一下,就立马移开了目光,便是这个缘故!”
“那王公子的目光,看上去倒很是和善,我今天一看见他,就想他平日里一定被贾侯爷吃得死死的。”
“是吗?我却觉得,他的目光也称不上和善。他看向咱们的时候,眼光中淡淡的,好像什么也没有,但是他看向贾侯爷的时候,眼光中带着三分锐利,三分贪婪,还有四分淫猥,就好像随时要将贾侯爷剥光衣服,吞进肚里似的。”
众人听到这话,不禁笑了起来。
褚万里笑道:“我说出来,你们一定不信。我和你们嫂子刚成亲那会儿,她也是整日介地用这种目光看我的!”
朱丹臣噗嗤一笑,说道:“那现在呢?嫂子是用什么目光看你的?”
褚万里笑了一笑,说道:“她现在看我,可和看其他男人没什么差别了。不过世上夫妻不都是这么回事么!贾侯爷和王公子也就是刚刚成亲,再过几年,他们俩也会变成我们这样的。”
古笃诚咳嗽一声,笑道:“他二人日后会变成什么样,可就和咱们没有丝毫干系了。依我看来,咱们若是想要和王公子单独见上一面,就得在贾侯爷在外办公之时,去找王公子。只是咱们刚刚向他们辞别,真不知道该用什么名头,再拜访他们一次。”
他说到这里,突然间想起段誉一直沉默不语,于是向段誉看去。却见段誉眼眶微红,脸上有愁苦之意,他不由大吃一惊,问道:“公子爷,您这是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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