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第九十章

    王怜花被吴明的部属带走那日, 正逢荣国府送殡。

    贾政大病一场,形容憔悴, 精神萎靡,王夫人也勉强从床上爬起,各自上了车轿。一路浩浩荡荡, 压地白雪一般向城外走去,又有官客送殡, 诸位国公、王侯子弟,亦有诸多王孙公子,大轿小轿不下百十余顶,浩浩荡荡,摆了三四里远, 路旁彩棚高搭,设席张筵, 这是各家路祭, 热闹非常, 走至城门前, 有贾赦、贾政、贾珍等同僚属下各家祭棚接祭, 众人一一谢过,便直奔铁槛寺。

    这铁槛寺是宁、荣二公生前修造,现在仍有香火地亩布施, 京中有人过世了,便寄放在此处,阴阳两宅也已备好, 方便来送灵的人暂住。等到了寺中,众僧人重设香坛,再演佛事,将贾珠之灵放在内殿偏室之内,贾政等人在外面摆下宴席,接待亲友。

    贾政没什么力气说话,全赖贾赦、贾珍等人帮他应酬,众宾客体恤他中年丧子,贾珠又死的很惨,纷纷说了些宽慰的话。有人留下吃饭,有人不吃饭就告辞回城,等未末散席,众人一起离开铁槛寺,或骑马,或乘轿,到了城门前面,却被官兵拦住,一问方知,一个多时辰前有人闯进天牢,杀了一百余人,皇帝下令封锁城门,不准任何人进出。

    那官兵道:“诸位大人,皇上有命,我等不得不从,真是对不住了!”

    众人哪想到出城送殡会遇见这事,不由面面相觑。

    忽有一人道:“赵铁,你刚刚说京城出什么事了?”

    那叫赵铁的官兵定睛一看,就见一个锦袍少年跃下马来,向城门走来,正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席散之前,冯紫英就和几个好友结伴离开铁槛寺,驱马回城。这时城门前已经聚了不少人,冯紫英是离着城门最近的几个人,因此他不费什么力气,便走到了赵铁面前。

    赵铁从前在冯唐手下当过好几年的兵,去年才调来的京城,这时见到冯紫英,心中十分亲切,忙道:“卑职见过冯公子。”

    冯紫英笑道:“别多礼了,你快说说,京城究竟出什么事了?”

    赵铁便将那几个蒙面人如何闯入天牢,如何杀死看守犯人,如何带走王怜

    花等事一一说了。这时那六个幸存的犯人都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赵铁不知道天牢里面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便道:“那几个蒙面人也不知是什么人,费了这么大力气,闯进天牢,就为了带走王怜花。”

    众人听了,甚是惊奇,冯紫英吃了一惊,问道:“王怜花?贾二郎的王怜花?”

    赵铁道:“不是他还有谁。”

    冯紫英沉吟道:“这倒奇了,王怜花什么时候进天牢的?”

    赵铁摇头道:“卑职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的天牢,只知道刚刚他被人劫走了。现在四处城门皆已封上,皇上下了死命令,决不允许任何人进出,省的那几个蒙面人逃出城去。不是卑职等人为难诸位,但是皇命在此,不敢违背。”

    众人无奈,只得离开城门,另寻住处,有的住在铁槛寺,有的在附近村庄住下,有的去了城外的客栈,还有的去了道馆寺庙,找厢房住下,女眷则住在水月寺里。

    贾琏、贾蓉和贾蔷等小辈在铁槛寺中随意玩耍,正好瞧见刚刚离开的几个人去而复返,贾琏走上前去,问冯紫英道:“你们怎么回来了?”

    冯紫英道:“我是快马加鞭的赶来告诉你们一声,你们府上的贾二奶奶出事了。”

    贾琏一怔,问道:“什么贾二奶奶?”说完便反应了过来,抬手打了冯紫英一拳,笑骂道:“这是能随便叫的么!”

    冯紫英笑道:“你家老太太连给孙媳妇的见面礼都给他了,这事是不是你说的?你要不认账,我这儿可有好几个证人呢!”

    贾琏道:“这事倒不假,但是前脚老太太刚给了见面礼,后脚二老爷听说这事,差点晕了过去,说了些话,老太太好像又不认这件事了。这件事实在麻烦的紧,原本我想去找珂二哥,都被老太太拦了下来。你在这里说这些话,被二老爷听见了,可要触了他的霉头了。”

    冯紫英笑道:“我又不傻,怎会当着他的面说。”便将刚刚听说的事详详细细地转述给贾琏。

    贾琏听了,对冯紫英道:“好兄弟,多谢你过来告诉我这事!”说着跑去前殿,将这件事又告诉贾赦、贾政和贾珍等人。

    虽然贾政这些年来,没少因为贾珂住在外面,常年不回家

    和他生气,但贾珂在皇帝面前大受恩宠,他父凭子贵,没少得了好处,走起路来,脚上都虎虎生风。

    贾政从前有多么得意这个儿子少年得志,知道贾珂当众宣布自己爱王怜花以后,就有多么难堪这个儿子没脸没皮,令祖辈蒙羞,想到王怜花,更是愤恨之极,认定王怜花欺负贾珂年纪小,诱骗了他,才教他做出这等有违人伦的事情。

    贾政听贾琏说到王怜花被人带走,现在下落不明,不由叫了声好,脸上也露出几分喜色来,等贾琏说完,说道:“这些匪徒丧尽天良,自有老天收他们。总算他们也做了件好事,那王怜花可千万别回来了!”

    贾赦斜睨他一眼,然后道:“这也奇了,前几天珂哥儿不还带他去过家里么,后来他们一直待在珂哥儿自己的府上,皇上还派了好些人去保护他们,怎么不声不响就进天牢了?”

    贾珍担心起来:“他既然是今天上午被人劫走的,最迟昨天,皇上就把他关进天牢里了,侄儿早上走的时候还没听说这事,不会珂哥儿也被皇上不声不响地关进天牢了,不然怎么没见珂哥儿想办法把他弄出来?”

    他这话一出,满堂皆惊。

    屋里坐着的都是宁荣二府的人,他们自己虽然没有什么才干,但总算还有几分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决不是混官场那块料,日后家族兴旺,少不得要指望贾珂。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禁寻思:“贾珂刚为皇上立下了汗马功劳,皇上怎么会对他下手呢?难道……难道贾珂还做了什么对不起皇上的事?”

    贾母毕竟上了年纪,忙碌了一早上,身上就懒懒的,半躺在罗汉床上,翡翠和珍珠一个给她捏肩,一个给她捶腿,贾之春坐在旁边,和贾母说话。

    贾母说了几句闲话,忽然道:“我昨天听人说,珂哥儿和王怜花从小就认识,二丫头,这事你知不知道?”

    贾之春一怔,她倒不是惊讶贾母知道这件事,她是惊讶贾母居然现在才知道这件事,点头道:“当然知道了,二哥哥去西泥国那会儿,被好多江湖人追杀,就是因为他啊。”心想:“哥哥那几年可没少撇清自己和嫂子的关系,难道就是因为这样,嫂子才这么多年

    没有理他?”

    贾之春想到这里,心中暗暗好笑,眨了眨眼睛,问道:“当时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还有好些人邀请我出去玩,就是为了问我这件事呢。老祖宗不知道吗?”

    贾母确实不知道这件事,昨天她找人打听王怜花的事,才听说了这件事,笑道:“隐约有点印象,这几年再没人提过,我也就忘得差不多了。可见人老了,记性就是差了。”

    贾之春笑道:“其实我也快忘了这事了,毕竟从前他就在二哥哥身边待了不到两个月,之后两个人有九年没有见过面,我几乎没怎么听二哥哥提过他。”

    贾母道:“原来他真在咱们家里住过?”

    贾之春神驰往日,说道:“是啊,那时候二哥哥总和他待在一起,两个人形影不离的,来找我的时间就少了很多,我心里还很生气呢。 ”微微一笑,眼中露出热切神色来,说道:“老祖宗,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不如过上几日,就叫二哥哥和嫂子回来,好好问问他们。”

    贾母听了,大是不悦,伸出手指,在贾之春的额头上点了几下,说道:“珂哥儿还没成亲呢,你哪来的嫂子?”

    贾之春奇道:“上次二哥哥领着他来家里,老祖宗不是给了他孙媳妇的见面礼吗?我以为老祖宗这是同意他当我嫂子了呢。”

    贾母笑道:“这是你听谁说的浑话?我不过是送他一个玉佩当见面礼,怎么传来传去,就成我给孙媳妇的见面礼了?照你这么说,那我现在得有多少个孙媳妇了,只怕咱们家都装不下了。”

    贾珂自从赚钱后,每月都给贾之春二十两零花,贾之春手握巨款,早收买了贾母房里的几个丫鬟,那天贾珂和贾母都说了些什么,当天晚上她就知道了。

    她听贾母这么说,心道:“难怪那天老太太那么好说话,原来是哄哥哥玩的。”心里很不高兴,忍不住撅起了小嘴。

    等贾母说完话,贾之春道:“老祖宗,前两天清雅郡主给我写信,还提到了二哥哥和王大哥,她说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上,四处都有人在传二哥哥和王大哥的事,我看啊,就算咱们自己不认这个贾二奶奶,外面的人也都会帮咱们认下的。

    何况二哥哥从小就很有

    主意,无论什么事,只要他自己想去做,拿有人能拦得住他。二哥哥对王大哥的心意,那一句‘海枯石烂,至死不渝’,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咱们要是始终不松口,以二哥哥的性格,一定会做些破釜沉舟的事,好让咱们松口,到那时候,关注这件事的人只怕会比现在还多,可就不好收场了。”

    贾母道:“我哪会不知道这道理,何况你也大了,再过一年,出了孝,就该寻亲事了,珂哥儿闹这一出,少不得已经影响你了,要是再闹一出,哪还受的了。”

    贾之春嘴角微撇,淡淡一笑,道:“二哥哥这次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谁不夸他厉害,想要和他做亲戚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呢。会在意这种事的人,他们看不上我,难道我就看得上他们了么?”

    贾母伸手拧了一把她的脸颊,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你说说你这话,哪是一个小姑娘说的?”

    贾之春心想:“那有什么说不得的?”但她没有和贾母争辩,只是笑了一笑。

    贾母放开手,继续道:“原本我也想要松口了,毕竟珂哥儿这么多年,身边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只要珂哥儿喜欢,他就算是个男人,我也认了……只是王怜花那孩子实在太古怪了,我不放心他。”

    贾之春好奇道:“怎么古怪了?”

    贾母沉吟道:“不好说,前几天珂哥儿过来,那可怜见的,瘦了好多,黑了好多,活像那些志怪小说里,被精怪吸干精气的人似的。”

    贾之春听了这话,好是心疼,贾母继续道:“从前我可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和王怜花在一起以后,才变成了这副模样,你说古不古怪?”

    贾之春正想说:“二哥哥先前被扔到海里,在海里泡了好几天,又一路奔波,四处找证据,憔悴点儿也是常事。”还没说话,忽然有人进来通报,说是:“舅太太来了。”这说的是王子腾夫人。

    王子腾夫人姓钟,王子腾身居高位,手握重权,很得皇帝器重,王子腾夫人常常要与王子腾上峰、同僚及下属的女眷应酬,因此虽然和荣国府关系亲厚,偶尔三五个月才过来一趟。

    贾母听说她过来了,甚是惊奇,不知今日怎么来的这么勤,今天

    贾珠送殡,她上午已经来过一趟,回家吃了顿午饭,便又过来了,点头道:“快请。”又叫珍珠去找贾迎春、贾宝玉和贾探春三人过来请安。

    王子腾夫人走进屋来,笑道:“老太□□好?”

    贾母笑道:“还好,还好,舅太太吃过饭了?”贾之春四人在旁边请安。

    王子腾夫人笑道:“多谢老太太关心,已经吃过了,我本来没想现在过来叨扰您,是我们老爷,专门派人回家找我,说是让我过来一趟,因此我才这个时候过来的。”又对贾之春三人寒暄一番。

    贾母一听这话,心里雪亮,知道王子腾夫人是来和她说什么重要大事的,便让贾之春领着贾迎春三人去后屋玩,又屏退了房里众丫鬟,连鸳鸯也没有留在身边,见王子腾夫人没有质疑她行事为何这般谨慎,心中颇感紧张,笑问道:“舅太太,外面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王子腾夫人道:“正是有一件大事。珂哥儿的那位姓王的好朋友——”贾母嗯了一声,知道她是在说王怜花,只听王子腾夫人继续道:“今天上午被人从天牢里劫走了。”

    贾母眉头一动,念了声“阿弥陀佛”,问道:“他什么时候进天牢去了?”

    王子腾夫人道:“我们老爷说是昨天晚上进的天牢,并且是由大内侍卫总管许总管亲自押送去的天牢。”

    贾母诧异道:“他犯什么错了?”

    王子腾夫人道:“奇怪就奇怪在这里,那大理寺的梁大人和我们老爷很有几分交情,我们老爷知道这件事后,特意找他问过,他说人是许总管昨天晚上拿着皇上的手谕送过去的,皇上没有给他定下罪名,就让大理寺暂时将他扣押在天牢里。”

    贾母皱了眉头,道:“舅太太,这件事会不会牵连到我们珂哥儿身上?”

    王子腾夫人道:“我们老爷就是怕会牵连到珂哥儿身上,所以才让我过来跟您提个醒的。”

    贾母忙道:“怎么说?”

    王子腾夫人压低声音,看起来格外的神神秘秘,说道:“我刚刚不是和您说,他是被人从天牢里劫走了么,那梁大人私下和我们老爷说,那几个劫狱的歹徒似乎与他认识,他不是被他们带走的,是自己跟着他们走的。那些匪

    徒在天牢里杀了一百多人,就为了救他出来,皇上听说这件事后,勃然大怒,下令将城门暂封,不许任何人离开京城,哪怕掘地三尺,也得把他们找出来。”

    贾母听了,又惶恐,又害怕,说道:“那天珂哥儿带他过来,我就看着他有点儿不对,但是我瞧着珂哥儿喜欢他,就没有说什么,想着哪家的小孩子不馋嘴,过上两三年,珂哥儿自己就能想通了,没必要这时候做恶人。没想到……没想到……唉,这事都怨我,我明明知道他是王云梦的儿子,当年王云梦把甄家害得多惨,我可是亲眼见过的,怎么就放任珂哥儿和他在一起了呢!舅太太,我们珂哥儿还好吗?”

    王子腾夫人摇头道:“我们老爷也不知道,我们老爷说,珂哥儿遇见毒蛇的那天,去家里找他问了些事。当时珂哥儿不是自己去的,还带了王怜花一起。那天晚上王怜花坐在一边,安安静静的听他们说话,看起来很是斯文,珂哥儿看着和他也是真要好,珂哥儿在御前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不像是演戏,应该都是他真心的。”

    贾母想起贾珂说自己要和王怜花成亲,不由得叹了口气,暗道:“如果那些事都是假的,那么我真要阿弥陀佛了!”

    王子腾夫人继续道:“我们老爷就说,王怜花出了这种事,以珂哥儿的性子,决不可能这么安静的,”

    贾母道:“说不定是他想通了,决定和王怜花一刀两断,才没理这件事的。”

    王子腾夫人笑道:“当时我也是这么问我们老爷的,我说:‘老爷,你这话可不对了,你常常夸珂哥儿很聪明,很机灵,怎么非要把他想象成一个不撞南墙不死心的人物?就不许珂哥儿发现了王怜花的真面目,知道自己从前一直被他骗了,才不愿掺合进这件事里吗?说不定许总管所以会送王怜花进天牢,也是他的主意呢。’”

    贾母眉花眼笑道:“你说的很是,我看应该就是这样。”又叹道:“珂哥儿一向是个老实孩子——”

    王子腾夫人听到这话,心中好笑,当下不懂声色地寻思:“他若是一个老实的孩子,这世上还有不老实的还么!”

    贾母继续道:“年纪又小,在男女□□上就好像

    一张白纸似的,那王怜花一看就满肚子的鬼主意,相貌生的又确实好,珂哥儿哪是他的对手。想是每次珂哥儿刚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劲,就被他吹吹枕头风,糊弄过去了。上次珂哥儿带他回来,还说自己已经偷偷和他订好亲事了,过段时间自己就要和他成亲,唉,真没想到王怜花竟然是个这么可怕的人物!”

    王子腾夫人听了这话,心中一动,看贾母一眼,见她神色正常,就是知道孙子闹着要娶的人竟然这般不堪时该有的模样,不由寻思:“难道是我想多了?还是她就是用这话敲打我呢?”

    原来王子腾夫妇和王夫人几年前就有意将侄女王熙凤许配给贾珂,贾珂和王熙凤年纪尚小,因此并未挑明这事,只是王夫人常常叫王熙凤来荣国府玩耍,还当着贾母的面说不知道日后谁有这么好的福气,能娶凤丫头回家,一来二去,贾母哪会不知道她的心思。

    这王熙凤自幼假充男儿教养,行事有度,落落大方,能说会道,活泼伶俐,别说是亲戚家的小姑娘,就是真成了自己的孙媳妇,贾母也要把她疼到心坎里。其实她要做贾琏的媳妇,甚至贾珠的媳妇,贾母都没有意见,但是她要做贾珂的媳妇,贾母却万万不乐意了,她可不希望贾珂和王家的关系这般密不可分。

    她更希望贾珂能娶个姓林的或者姓史的,可惜两家都没有合适的,贾敏只生了一女,名曰林黛玉,如今年仅四岁,史家最大的姑娘史湘云,比林黛玉还要小一些,她总不能对贾珂说,你的媳妇我给你找好了,比你小十二岁,你等个十几年,再和她成亲。

    好在贾珂自己争气,这几年来,有意将女儿、孙女嫁给贾珂的人可不少,甚至东平太妃还和她说过,你要给贾珂说亲事,可得慢慢来,他年纪还小,等过几年,他要是再立一次西泥国那样的大功,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

    这东平太妃是皇帝的亲姑姑,先皇后和德妃的母亲,贾母一听这话,猜到东平太妃话中的意思,是皇帝有意将公主嫁给贾珂。当然这有意得看贾珂自己的表现,若是日后不能再立奇功,皇帝可能也就歇了这份心思了,但是贾母心花怒放,哪还会将后面这句话放

    在心上。之后便一直和王夫人等人打太极,一听他们有意说起这事,便把话引到别的事情上去,甚至有一次,她还拉着王熙凤的手,说要给她说个亲事。

    王熙凤自幼父母双亡,跟着王子腾夫妇生活,她虽然是他们的侄女,但在王子腾夫人心里,真如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亲近。王子腾夫人吃了几次软钉子后,回家就劝王子腾放弃这门亲事,说了几次,王子腾都没放在心上,后来王怜花横空出世,才打消了王子腾这念头。

    当天晚上,他就和夫人说:“凤丫头年纪大了,该找个人家了,你帮她留意留意,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王子腾夫人听了这话,知道王子腾终于放弃了贾珂,按说她本该高兴的,却高兴不起来,叹道:“珂哥儿真是个人材,可惜了。”

    她虽然不相信贾珂和王怜花能长久,但她可舍不得让王熙凤嫁给贾珂这样心有所属的男人,嫁过去便是守活寡,何况依照王熙凤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不到一年,两人只怕就要成仇家了。

    王子腾听她这话,反而笑了,说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一直坚持这事,莫非夫人以为我只是看着珂哥儿长得俊,就想让他当我的侄女婿吗?”

    王子腾夫人脸上一红,说道:“我哪会质疑老爷的意见,就是没想到他这么有本事。”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凤丫头哪里都好,就是太过张狂,不懂得见好就收,合该找个珂哥儿这样的人,稳稳压她一头,她心里服他,也就能安安生生过日子了,要是找个不如她的,被她反压一头,那迟早得闹出事来。真是可惜,难道我们凤丫头还比不过一个男人么?”

    其实就算没有王怜花,她也未必能如愿以偿,到时候遗憾一番,也就罢了。可是有了王怜花,不知怎的,王子腾夫人反而越来越放不下这件事,就好像她刚刚夹起一块红烧肉,还没放进嘴里,就被人抢走了似的。

    今天听说王怜花的事情后,震惊之余,不免高兴起来,只觉得这块红烧肉好像又回到了自己的筷子上,看谁都像是要偷走这块红烧肉的人,哪怕后来王子腾说的一番话,就好像冷水浇在了这块红烧肉上面,也没有打消她对这块

    红烧肉的垂涎。因此一听到贾母这话,就疑心她这话的意思是说,她宁可答应贾珂和王怜花成亲,也不会同意王熙凤嫁给贾珂。

    王子腾夫人当下不动声色地道:“我们老爷却说不是,老太太,您可能不知道,那位把王怜花送去大理寺的许总管,前几天一直待在珂哥儿的府上,听说那天珂哥儿遇见毒蛇后,皇上就派他带着几十个手下,去珂哥儿府上保护他了。”

    贾母心中大喜,道:“你的意思是,王怜花可能是被珂哥儿亲手送进天牢的?是不是他发现了王怜花和那些贼人私下联系的事,知道王怜花和他好,是别有图谋的,就把他交给许总管了?”

    王子腾夫人叹道:“当时我也是这么问的,我们老爷说,有可能,但可能性很低,就珂哥儿的性子来说,即使他真发现王怜花和他在一起,是别有所图,他多半也会选择自己对付王怜花,而不是不明不白地把他关进天牢里,除非他是要利用这件事,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可是王怜花都离开这么久了,许总管早带人四处搜查王怜花的下落,珂哥儿却始终没有现身。我们老爷就担心,珂哥儿其实也出事了。”

    贾母听说贾珂出事了,顿觉头晕目眩,身上一软,险些便要倒在罗汉床上,王子腾夫人吓了一跳,连忙走上前去,伸手扶住贾母,着急道:“老太太,您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吗?我给您叫太医过来?”

    贾母坐直身体,斜斜倚在小几上,说道:“没什么,我想到珂儿出事了,有点心口疼罢了,老毛病了。”

    王子腾夫人道:“老太太您别着急,珂哥儿到底出事了没有,其实我们老爷也说不清,这就是他自己的猜测,他让我过来,就是看看您知不知道这件事。毕竟那几个去天牢救王怜花的蒙面人,杀了足足一百多人,我们老爷就怕那几个蒙面人也和珂哥儿有关,他出的事,会牵连到家里。现在着急也没用了,得找贾大爷,贾二爷还有东府的珍哥儿商量商量,这么多人,总能想出办法来的。”

    先前贾母想到的最坏的可能,不过是贾珂被王怜花杀了,听完王子腾夫人这番话,才知道自己想的还是太过简单了。

    贾母脸色铁青,过

    了一会儿,咦了一声,说道:“也是奇怪,他们送珠儿去了铁槛寺,这么久了,也该回来了,怎么一个人也没见到。”

    王子腾夫人听了这话,不由一怔,失笑道:“呀,我竟忘了这事,因为王怜花这件事,皇上就下了一道旨令,将城门暂时关上,不准任何人进出,他们……他们怕是被关在城外,不能回来了。”

    贾母听了这话,也是一怔,将可信的人从头到尾,从尾到头的想了一遍又一遍,竟然想不出一个能和她商量这事的人来,只好等到晚上,派赖大去史家,请保龄侯史鼐和忠靖侯史鼎过来,三人商量许久,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

    到了第二天,贾母坐在罗汉床上,看贾之春教贾宝玉背诗。贾之春耐心不好,很不喜欢做这种事,一向是能推就推的,自从她昨天听丫鬟说了王怜花的事以后,她见贾母不想让他们知道这件事,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弄清楚昨天王子腾夫人来找贾母,都说了些什么。

    因此今天一早,她过来给贾母请安后,就一直待在贾母的屋里没走,又怕自己的心思太过明显,就叫贾迎春和贾宝玉和她一起待着,贾迎春一开始还和贾宝玉一起背诗,后来背的困了,就坐在一边,拿着花针穿桂花,贾之春一面拿着诗集,教贾宝玉背诗,一面和贾母闲聊,时不时把这件事引到贾珂身上,却始终没有试探出贾母的态度来。

    正说着话,就见赖大跑了过来,神色仓皇,满面着急,额头上似有汗珠,身上也有泥土,似乎刚刚摔了一跤。

    贾之春看见赖大的模样,微微撇嘴,她一眼便看出,赖大八成是知道了一件能令贾母着急上火的事情,才故意弄成这副模样,让贾母认为他是个忠心的好奴才,急主人所急,对他更另眼相待。

    贾之春心道:“不知道又发生什么事了。”心中很是不安,生怕昨天是她嫂子出事了——她听丫鬟说的消息是街上流传的,倒不知道王怜花是和那些绑匪一起走的,因此一心认定王怜花是被坏人绑架了,今天就是她哥哥出事了。

    贾母诧异道:“你怎么弄成这模样?出什么事了”

    赖大忙道:“老太太,刚刚王家舅爷派属下过来,说珂二爷

    被毒蛇咬了,现在性命垂危,不知道还能不能救回来。”

    只听得“当”的一声,贾之春手里的诗集就落在了地上,她浑然不觉,站起身来,说道:“哥哥现在在哪里?”

    赖大道:“应该是在子爵府上,舅爷的属下说,皇上已经派了十几个太医去给珂二爷诊治,还说如果救不回二爷,就要狠狠惩罚他们,因此他们都在拼了命的想办法给二爷解毒,王家舅爷说,咱们别太着急,二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贾珂离开京城的时候,贾宝玉只三岁多一点,对贾珂印象很是模糊,但他见贾母呜咽不停,贾之春脸色惨白,泪珠在眼眶中打转,自己也忍不住鼻头一酸,泫然欲泣,虽然他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哭的。又见贾迎春放下花针,也跟着掩面哭泣,但是她却没有流下眼泪来,只看见几十多金灿灿的桂花,在她膝头上轻轻颤动,贾宝玉的眼泪立时又流不下来了。

    贾母啜泣道:“这叫什么事?老天刚把珠儿带走了,还不满足,又要带走我另一个孙子吗?”

    贾之春道:“不会的……不会的……”一面说,一面奔了出去。她身影好快,众人只见一道绿影一闪而过,便好似一道绿色的闪电,劈在他们眼前,没入了花木之中,回过神时,屋中已经没有贾之春,只剩下一本诗集,摔在地上,书页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一定要注意疫情啊!真的好可怕啊Σ(?□?;)

    昨天真的沉迷于各路疫情研究,无心写作,一下就拖到这么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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