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第十三章

    李湛听了皇帝这话, 默默把另一句话给咽下去了。

    唐家的人知道李湛找贾珂当自己的伴读后,就明里暗里的示意他们唐家家主有三个儿子, 唐傲、唐缺和唐玉,个个长得玉雪可爱,也不会比贾珂笨到哪里, 最重要的是,他们三个都从小练武, 推荐李湛挑一个留在自己身边,这样遇到什么事了,也可以保护他。

    李湛听了唐家的话,本来是心动的,他在翡翠宝塔一案里被害的那么惨, 早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找一个是自己家姻亲的孩子来当自己保镖, 他也能放心, 但皇帝现在这么说, 李湛不由疑心, 皇帝是知道唐家的提议, 才来警告他的。

    第三天,大年初九。

    一大早,顺天府府尹翟傲就判了灭绝师太的案子。

    她若要偷普通人家, 不过是小罪,偏偏她要偷的是王府,而她又是一派掌门, 不仅罪行很重,社会影响也很恶劣,但是念在她是初犯,又没有偷窃成功,因此罚她坐牢五月,财产充公,并罚峨眉一万两白银,即日另选一品德优良弟子担任掌门。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案子不仅判得很重,并且朝廷干预江湖门派内部事宜也是头一遭的。自古以来,朝廷和江湖就好像两道平行线一样,你不干预我,我不干预你,这会儿是灭绝师太自己给朝廷递上了把柄,让朝廷拿峨眉第一个开刀,谁知道这究竟只是偶然,还是这只是个开始。

    再想到前一阵子京城轰轰烈烈发生的翡翠宝塔一案,除了一些草莽之辈,各大门派的掌门纷纷开始约束门下弟子言行,叮嘱他们这几个月绝不可仗着自己学过几手功夫就去惹是生非,违法乱纪。

    作为这件事背后的推手,贾珂也和其他人一样,关注点都在这最后一句话上。他参与这件事,一是为了帮金九龄提高业绩,二是看书时实在讨厌灭绝师太这个人,又没有利益牵扯,因此感情用事了一把。他还真没想到会把灭绝师太的掌门位置给弄没了。

    他心里忍不住懊悔起来,这下倚天的剧情彻底被他改了。

    贾珂心里不过是小小的遗憾了一下,纪晓芙心里的悔恨如果化成水滴,简直可以把护城河填满

    了。

    可惜悔恨又有什么用,她寻思着:“今时今日,再做什么也晚了,我须得向师父当面谢罪不可。”梳洗一番,正要出门去找俞莲舟,请他做引荐人,让自己和金九龄见一面,这时俞莲舟却脸色惨白的走进来,手里拿着信,却不住打颤。

    纪晓芙道:“俞二哥,又……又出什么事了?”

    俞莲舟惨声道:“纪师妹,六弟他……他死了。”

    纪晓芙大惊失措道:“什、什么?”

    俞莲舟含泪道:“我想着六弟再慢,前两天也该到了,见他一直没信,就着人打听,谁知今早上我们武当一个常驻京城的外门弟子就来告诉我,说六弟在路上遇见血刀老祖当街行凶,屠戮百姓,还强抢了两个女子,六弟他就去追那血刀老祖,谁知和一伙人一起被那血刀老祖引入雪山之中,正好遇见雪崩,一些人侥幸逃了出来,其余人,连血刀老祖在内,一共三十一个人,全折在雪山之中了。”

    纪晓芙跌坐在椅子上,流着泪道:“都是因为我……如果没有我这事,六哥现在还好好的在武当山上,怎么会…… ”一时大哭起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俞莲舟摇摇头,也流泪不止,道:“怎么能怪纪师妹你,若是六弟他遇见这种事,却不去管,师父和我们大伙才会怪他呢。”顿了顿,又道:“纪师妹,我打算立刻出城,去雪山一趟,你……”

    纪晓芙仰头看他,心中好生为难,犹豫片刻,终于点头道:“俞二哥,我……我也去。”

    俞莲舟点头道:“好,好,六弟看你来送他一程,他在天上,也会高兴的。”

    纪晓芙听了这话,低下头,没有说话。她心里忽然冒出一种可怕的念头,一种让她不敢去细究的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五年来,她一直找种种借口拖着不和殷梨亭完婚,殷梨亭为人温柔宽厚,从没明着催过她,反倒是她的家人,知道她心里放不下那段孽缘,才不肯嫁人,每次见面,都或抱怨或恳求的催她赶快嫁给殷梨亭去。

    如今殷梨亭死了,还是因为她才会下山在路上遇见血刀老祖,最后葬身雪山,她……她可以说自己要为殷梨亭守一辈子,这样她一辈子都不用嫁人了。

    峨眉

    山在蜀中。

    唐家堡也在蜀中。

    要说京城中现在最关心峨眉的人,绝不是贾珂,绝不是武当,甚至不是峨眉自己——因为现在峨眉只有两个人在京城,而是唐门。

    唐家的人把朝廷对灭绝师太的判决翻来覆去的研究许久,怕自己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于是特地备下酒席,请贾珂过来吃饭。

    贾珂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这几天他总是接到各种各样的邀请,加上冬天蔬菜很少,酒席上都是大鱼大肉,虽然每天都练好几个时辰的武功,他还是感觉自己似乎长胖了好几斤。

    他怀着再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会变成一个胖墩的可怕想法,闷闷不乐的来赴了约。

    拜快活王所赐,王怜花的身世早已传的江湖上人尽皆知,众人虽不知其父究竟是谁,却知道他的母亲是云梦仙子。并且他曾经在荣国府住过一段时间。

    唐家人自然也知道这件事。

    他们知道了王怜花的身世,自然也就知道贾珂先前说的话是骗他们的,但是双方早已经建成更密切的合作关系,因此都很默契的没有再提这件事。

    贾珂听唐家人磨磨蹭蹭把他们的担忧说了,他发现唐家人最关心的不是峨眉的下一任掌门是谁,而是峨眉会不会听话把灭绝师太的掌门之位废了。

    贾珂难以置信道:“唐二叔叔,你的意思是,峨眉可能会根本不理睬朝廷的判决?”

    唐二先生道:“如果换作从前,灭绝师太的师父风陵师太执掌峨眉,她性格外柔内刚,做事周到细致,自然不会。可是灭绝师太却是江湖上众人皆知的死硬派,她哪怕做错了事,也会死要面子,咬定自己没做错,甚至还不许别人说自己做错了。你说有这样的掌门,并且她还只是被关五个月,而不是一直出不来了,峨眉派谁敢当这个新掌门,谁又敢支持这个新掌门。”

    贾珂道:“但是如果她们不照做,朝廷只怕会更生气。”

    唐二先生道:“到时候蜀中必然大乱。”

    贾珂看他一眼,道:“但是朝廷必然不希望蜀中这时候大乱,可是也不能在这种事上让步,僵持不下,无论最后是哪一方让步了,朝廷心里也必然会有芥蒂,日后一定会着手削弱峨眉派在蜀中的

    影响力,并且扶持蜀中听话的门派来代替峨眉派。”

    唐二先生笑道:“是极是极,我们唐门对朝廷一向忠心耿耿,任劳任怨,绝对是这一门派的不二人选,可惜却不知道该怎么让圣上知道我们的忠心。”

    贾珂忍不住一笑,道:“唐二叔叔,你没听过郑伯克段于鄢这故事吗?”

    唐二先生怔了怔,他当然听过。

    贾珂继续道:“庄公和共叔段都是武姜的儿子,但是武姜爱共叔段而厌庄公,庄公为了名正言顺的除掉可能威胁自己王位的弟弟,采用的手段就是一再纵容他的要求,在外人看起来,简直仿佛一个国家里有两个国君似的。共叔段封无可封,赏无再赏,只能带兵造反,就被庄公名正言顺的收拾了。

    蜀中这地方物资丰富,易守难攻,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如今峨眉派、唐门和青城派在蜀中三足鼎立,朝廷并不在意,如果我是唐门的仇人,我一定会想办法撺掇唐门在这时候出头,等什么时候,唐门在蜀中一家独大了,那也就是朝廷出手对付唐门的时候了。”

    唐二先生默默听完,沉思片刻,然后笑笑,道:“峨眉派的独孤一鹤为人清高自守,公正严明,剑术高超,远胜灭绝师太,只可惜峨眉自创派以来,几代掌门都是女人,因此当年竞争掌门之位的时候,他才输给了灭绝师太。”

    贾珂道:“他和灭绝师太关系如何?”

    唐二先生想了想,道:“没关系。”

    贾珂道:“没关系?”

    唐二先生道:“既无恩怨,也无爱恨,更无共同语言,因此私下话都难得说几句。”

    他微微一笑:“但是他对峨眉却有感情,必然不会忍心眼睁睁看着峨眉败落在任何人的手上。”

    唐家有一种特别的鸽子,黑色的鸽子,是唐二先生的七弟特别训练出来的,比普通的鸽子飞得快一倍,远三倍。

    现在这样几只黑色的鸽子就在独孤一鹤的院子里吃着小米,已经吃了足足三天。

    鸽子带来的信纸则在薰炉里,也早在三天前就已经被炭火烧成了灰烬。

    但是信上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刻在独孤一鹤的心上。

    独孤一鹤在练剑。

    他投入峨眉门下时,在刀法上已经有了极深

    厚的功力,之后二十多年,他一直努力将刀法的刚烈沉猛,融入峨眉派灵动敏捷的剑法之中,并已经创出了一套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

    这一套刀剑双杀,既可以用刀使,也可以用剑使,每一招都去繁从简,返璞归真,招招透着一股肃杀之意,这股肃杀之意,则要归功于他从前在战场上厮杀多年练就出来的本能。

    他的剑也比平常的剑要粗大些,剑身特别长,特别宽,乍一看有些像一柄细刀。

    一个人慢慢的从门口走进来。

    “师父,”独孤一鹤的亲传弟子苏少英站在门口说,“青瑶师伯请您去金顶殿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独孤一鹤放下剑,看着峨眉山峰缭绕不散的云雾,与远处山峰上的积雪相映成趣,他缓缓道:“你去告诉你那几个师妹师弟,收拾好行李,拿上自己的佩剑,随我一起去金顶殿。”

    虽然青瑶师伯请的只是独孤一鹤一人,但是独孤一鹤要他们和自己一起去,苏少英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也能理解。独孤一鹤要他们拿上自己的佩剑,这件事独孤一鹤就算不说,他们也会这么做,因为打从他们学剑的第一天起,就被告知对于一个用剑的人来说,剑不离手有多么的重要。但是独孤一鹤要他们收拾好行李,这件事苏少英就无法理解了。

    他不由纳闷道:“师父,为什么要收拾行李?是要出远门吗?”

    独孤一鹤神色冷峻道:“远门?不,不是远门,也许咱们再不会回来了。”

    苏少英愕然道:“再、再不回来?”

    独孤一鹤道:“你慌什么?又不是咱们做了亏心事。我先去沐浴,我沐浴完了,你们也该收拾好了,到时候再一起去金顶殿。”

    苏少英怀着满肚子的震惊去找独孤一鹤其他弟子,明明是早修的时间,年纪最小的石秀雪和孙秀青却在院子里偷懒玩翻花绳,两人的剑就斜插在雪堆里,苏少英走到门口,加重脚步,见两人没反应,只好重重的咳嗽一声,石秀雪和孙秀青听到声音,两人连忙东倒西歪的倒在雪堆里,一个哀哀的说“我肚子好疼”,一个苦着脸说“我脚好疼啊”。

    苏少英无语望天,然后说:“别装了,你们刚刚玩的那么开心,

    我可看得一清二楚。”

    谁知石秀雪和孙秀青听到他的声音,竟纷纷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的神色也十分的平静,平静中还透着几分气恼,看起来就好像刚刚偷懒被人抓个正着的不是她们而是苏少英似的。

    孙秀青的眼睛大大的,嘴唇薄薄的,说起话来很不饶人,她现在就很理直气壮的道:“大师兄,你若以为刚刚我们装给你看的,你可就大错特错了,我们只是听到声音,以为是师父来了,才装一装的。”

    石秀雪在旁边道:“不错,不错,如果早发现是大师兄你,我们就继续翻花绳了,可惜我今天刚换上的衣服,又被雪弄湿了。”

    她穿着一件绿灰色的衫子,七八岁还没抽条的女孩,看起来就好像几个软软的青团搭成的小人一般。

    孙秀青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身上的雪水,安慰她道:“没事没事,今天阳光好,在阳光下晒晒,很快就能干了,这块的雪还没被踩过,很干净的,应该不会留下印子。”

    苏少英见她们两个又开始自顾自的嘀咕起来,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不由很心累的叹了口气。

    当初师父收了四个师妹,他本来想着自己这一脉终于告别和尚庙,自己也终于不用只在一帮臭小子里面逞威风,可以在香香软软的师妹被峨眉山上的猴子欺负的时候挺身而出,可以在娇娇柔柔的师妹学剑招学不会快急哭了的时候手把手教导。

    可实际上,这四个师妹一点都没让他体验到以上心旷神怡的场面,反而因为独孤一鹤不比灭绝师太那般对弟子要求严苛,动辄打骂,这四个师妹自由生长,爱说爱笑,爱玩爱闹,并且平日里同进同出,形影不离,让十几岁的苏少英就过早体会到了什么叫两个女人发出嘈杂声等于一千只鸭子发出的声音,而四个女人发出的嘈杂声却比两千只鸭子发出的声音还要大。

    苏少英听到她们两个的聊天内容已经到山脚下丝绸铺的老板儿子和对面酒铺的老板儿子哪个长得帅上面了,不得不提高声音道:“你们俩先别说话了,师父让咱们把行李收拾好,以后可能就不回这里了。你们快去收拾东西,等师父沐浴完,咱们就得跟着一起去金顶殿。”

    石秀雪

    和孙秀青听到这话,立马停下了聊天,异口同声道:“为什么不回这里来了?”

    苏少英道:“师父这么说的,你们照做就是,快去,我还要去通知别人呢。”

    说罢,摆摆手,又赶往练武场去。

    金顶殿上。

    青瑶师太是风陵师太的大弟子,她虽不比灭绝更得师父喜爱,但也想要和灭绝争一争掌门之位,后来和人交手时被人斩断一臂,武功大减,这才息了争夺掌门的心思,开始全心全力辅佐灭绝师太处理门派内务。

    独孤一鹤带着众弟子姗姗来迟时,青瑶师太正在和师弟神锡道长等人说话,梵溪师太听到通报,知道独孤一鹤正在爬金顶峰,不由“哼”了一声,道:“独孤师弟好大的架子,让咱们在这里等他这么久。”

    青瑶师太声音温和道:“独孤师弟一向在这个时候练剑,想来是我让弟子过去的时候太晚了,他已经开始练剑了。”

    丁敏君和静玄师太是作为年长弟子代表灭绝师太来的,她们两个没资格参与青瑶师太等人的讨论,一直束手站在旁边,丁敏君见青瑶师太这么说,咬了咬嘴唇,上前道:“师伯,您怎的让独孤师叔把自己那些弟子都带过来了?”

    青瑶师太微微一怔,道:“我没有啊,独孤师弟把他们都带来了?”

    丁敏君道:“弟子看着独孤师叔一马当先,身后跟着十数个弟子,有几个年纪小,爬不上山,还是年长弟子带着他们上的山。”

    她刚说完这话,就听到一道冷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错,我把他们都带来了。”

    丁敏君听到这话,认出这是独孤一鹤的声音,不由打了个寒颤,尴尬的后退几步,站回静玄师太身旁。

    独孤一鹤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走到金顶殿中,向在场的师姐师兄点头问好后,看向青瑶师太,神色冷峻道:“师姐,我听说掌门因为要去汝阳王府偷东西,被六扇门抓住,现在被关在大牢里,是不是?”

    众人脸色难看的点头,丁敏君和静玄师太听到这话,心里尤其难堪,忍不住涨红了脸。

    青瑶师太艰难道:“是!”

    独孤一鹤继续道:“朝廷罚她坐五个月的牢,罚峨眉一万两白银,并且还要求峨眉另择

    一人当掌门是不是?”

    梵溪师太忍不住道:“独孤师弟,你这样逼问青瑶师姐,又把你的这些弟子都带过来,是不是因为你自己想当掌门?”

    独孤一鹤道:“谁当掌门都无所谓,我只是认为所有峨眉的弟子,无论他们在峨眉的地位如何,既然他们已经拜入峨眉,就有权利知道这件事。只是其他人的弟子我无权利指使,只能让我的弟子随我过来,听听大家的商量结果了。青瑶师姐,你们商量出结果了吗?”

    青瑶师太终于道:“我们觉得,可以先找一个人暂代掌门,等掌门人出狱,再把掌门之位还给她。”

    独孤一鹤冷笑道:“师姐是把朝廷当傻子愚弄吗?”

    神锡道长缓缓道:“这件事既然是朝廷发话,我觉得这样做,确实略有不妥。灭绝师姐虽然做错了事,但她也是为了把倚天剑拿回来,其情可嘉,若咱们直接把她的掌门之位剥夺了,似乎又有点不近人情了。”

    独孤一鹤冷笑道:“诸位知道朝廷为何这次半点颜面都不给咱们峨眉留,处罚的这么重吗?就是因为敢进王府偷东西的人是峨眉的掌门。如果只是一个峨眉弟子,哪怕是峨眉地位崇高、武功第一的弟子,也只是个人之行,怪不到整个门派身上。如今朝廷发话,让咱们另择一人当掌门,已经是存着保全之意了,如果罔顾皇帝的好意,只怕到时候身败名裂的不止灭绝师姐一人。”

    他说完这话,见众人面面相觑,便知道他们仍是顾忌灭绝出狱后对新掌门的态度,和峨眉被朝廷干预换掌门,如果峨眉乖乖听话照做,可能会被武林同道耻笑这两件事。

    过了一会儿,神锡道长道:“我觉得独孤师兄说得有道理。”

    青瑶师太道:“那师弟觉得咱们该推举谁当新掌门?”

    众人都知道有灭绝在,这掌门之位就是火中的栗子,香虽然香,但取栗子却要冒着极大的折磨和生命危险。因此人人反而都不想要这掌门之位了。

    神锡道长:“咱们这些人中,若论资历和经验,当然是青瑶师姐你了。”

    青瑶师太忙道:“我不行,我可不行的。”

    她可打不过灭绝。

    神锡道长微微一笑,继续道:“若论性情刚烈

    正直,当属梵溪师姐。”

    梵溪师太冷冷道:“老尼整日礼佛,可没这能力去管这么大的门派,交到我手上,只怕三天蜀中就没峨眉这号门派了。”

    神锡道长哈哈一笑,又称赞了在场好几人,最后才郑重的看向独孤一鹤,笑道:“不过小弟觉得,如果要推举一位德才兼备、资望武功足为同门表率的师兄姊担任掌门,当然还是独孤师兄最合适了。最重要的是,咱们这伙人里,若论武功,也只有独孤师兄还能略胜灭绝师姐一筹。”

    青瑶师太松了好大一口气,欢喜道:“师弟说的是,我也觉得再没有比独孤师弟更合适的人选了。”

    丁敏君眼看着自己师父这掌门的位置在几句话的功夫就被送人了,而自己那遥不可及的掌门梦更是直接变成了空想,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忽然看见了独孤一鹤拿在手里的剑,黄澄澄的剑刃,擦的十分干净,她不由想起这柄剑杀人时的模样,她当然见过,并且见过不止一次,她缩了缩脖子,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独孤一鹤接任峨眉掌门后,和众人交接完琐事,便亲自前往京城。

    一来是以新任掌门的身份,亲自替灭绝师太请罪,二来是亲自和灭绝师太见一面,向她说明缘由。

    第一件事好做,汝阳王见他这般知情识趣,收了他的赔礼,客气几句,再没刁难他。第二件事却不好做,金九龄很遗憾的跟他说,皇上最近不允许外人进大牢探监,如果独孤一鹤有什么话,可以由他转达。

    独孤一鹤沉默半晌,然后道:“请金捕头在牢里多多照顾灭绝师姐,这些银子,是请牢里看守的兄弟们喝酒的。”

    金九龄也惊讶他这江湖中人少见的知情识趣,笑着答应了,又见独孤一鹤拿银子的姿势不对,不由关切问道:“独孤掌门最近是受伤了吗?”

    独孤一鹤淡淡笑道:“前几天我在路上遇见一个很年轻的剑客,他知道我的身份后,就约我比剑,因此受了点伤,没什么大碍。”

    这种约战的行为实在常见,金九龄也没在意,随意道:“那那个剑客一定死了。”

    独孤一鹤却道:“他没死。”

    金九龄这才惊讶道:“难道他居然赢了掌门?”

    独

    孤一鹤摇头道:“没有人赢,也没有人输,再比下去,就一定死人了,所以我用剑制止了他,他实在太年轻了,现在还不是他的巅峰时候,我让他十年后再来找我。”

    金九龄啧啧称奇道:“不知道那个年轻人叫什么名字?”

    独孤一鹤道:“叶孤城。”

    金九龄道:“叶孤城?‘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的孤城?真是好名字。”

    独孤一鹤悠悠的叹气道:“名字好,剑更好。看着他使出的那一剑,我甚至都觉得自己老了。”

    金九龄听到他这样一个威名远扬的剑术高手,竟然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说出这般高的称赞,惊讶之余,不由也对这位使剑的少年心驰神往起来。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一个捕快小跑过来,他神色太急,以至于都没注意独孤一鹤这个外人在场,刚跑到门口,就对金九龄大声道:“金总捕,出大事了,前一阵来过咱们六扇门好几次的殷侍卫家里死了好几口人,他家仆人来报案了。”

    金九龄神色微动,独孤一鹤道:“既然金捕头有事,我就先告辞了。”

    金九龄笑道:“慢走。”把独孤一鹤送出去,才抓来那个嘴很快的捕快,询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捕快道:“金总捕您知道,殷侍卫娶了两个老婆。”

    金九龄道:“我没事关注人家娶几个老婆干嘛?你小子赶快说,再卖关子,我到街上去借针线,把你的嘴缝上啊!”

    那捕快抬手捂嘴,仿佛生怕金九龄真把他的嘴缝上似的,道:“是是是,他有两个老婆,一个是原配,给他生了个女儿,今年七岁,原配模样很丑,另一个后娶的却很貌美,不仅比原配先生了孩子,并且生的还是两个儿子。

    昨天晚上,那个原配生的女儿把殷侍卫的小老婆给杀了,然后从家里逃了出去。一开始他家里瞒着这件事,殷侍卫和两个儿子一起连夜去追那女儿,后来差点儿追到,原配就在他们面前抹了脖子自尽,好给女儿拖时间逃出去。

    这会儿他们实在找不到那小姑娘了,殷侍卫的大儿子才让自己的小厮过来报官的,说一定要把那小姑娘找到,她小小年纪就把二娘给杀了,如此心狠手辣,日

    后必会成为杀人比切肉还快的杀人魔。”

    金九龄叹道:“真是人间惨剧。”又庆幸起来,“还好今天上午去西泥国迎亲的队伍已经走了,本来皇上因为七皇子学剑伤着自己,没法亲自去西泥国迎亲这事就已经够不高兴的了,要是咱们今天上午一边送西泥国迎亲队出城,一边全城戒严搜一个小姑娘,这不让西泥国的使臣笑破肚子么。”

    说罢,指挥着六扇门的众捕头捕快出发去全城搜查那位殷侍卫的女儿。

    ***

    贾珂的身子颤了颤。

    谢麟勒了勒马绳,放慢马速,微微蹙眉,看着他:“你还好?”

    贾珂道:“冻成傻逼了。”说完,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他现在就在这迎亲队伍中,就骑在马上。

    昨天这个时候,他完全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七皇子受了伤,没法亲自去迎亲,但七皇子身边还有三个伴读,无论哪一个都比他这个前一阵因为守孝,一天伴读的工作都没做过的刚刚出孝的伴读看起来可靠。

    他当然想不到,原本皇帝觉得自己亲儿子虽然一条腿轻微残疾,但是长得清秀挺拔,无论小公主是多么国色天香的美人,也该配得上她了,但是红花需要绿叶配,李湛身边当然不需要足以抢光风头的人物。

    可是如今李湛学剑受了伤,需要在宫中养伤,这时候就需要换上压得住场子的人来顶替他,一个是谢麟,他是皇后的外甥,皇帝表弟谯国公的独子,身份足够高贵,年纪虽小,但生的清丽俊雅,人也聪明活泼,就是有点野蛮好武,另一个就是贾珂,没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的脸确实好看,压倒性的好看,不然他的身份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贾珂匆忙之间,完全没时间准备好足够的厚衣服,偏偏他属于仪仗队的一员,没有马车可坐,在他的腿先因为长时间的骑马被磨破之前,他先被寒风打败了。

    谢麟看他可怜的模样,不由一笑,道:“真不知道是谁挑的你过来,这么小,是当献给河神的童男童女的么。”

    贾珂道:“呵呵,我是童男,阁下一定是童女了。”

    谢麟微微笑道:“哈,你还有精力牙尖嘴利呢,我本来看你冻得厉害,想

    找人给你安排一辆空马车坐进去,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你完全能在马背上坐稳的嘛。”

    贾珂笑了笑,道:“如果我再在马背上坐着,你就没机会听我继续牙尖嘴利了。”

    谢麟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然后正色道:“我打算去给你找一辆马车,但是我真的没兴趣继续听你牙尖嘴利了。”

    他说完这话,拍了拍马,那匹马就快步带着他走到了队伍前头,过了一会儿,他又骑了回来,道:“后面有一辆半空着的马车,你要不要坐?”

    贾珂道:“半空的马车?”

    谢麟道:“就是放着很多咱们一路上要用的东西的没放满的马车。”

    贾珂道:“好极了!你要不要也坐?”

    谢麟傲然道:“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孩子吗?”

    贾珂上上下下打量他,试探道:“敢问您今年贵庚?”

    谢麟道:“十岁。”

    贾珂笑了笑,道:“刚才听你那口气,我还以为你今年已经二十岁,只是身形和一般二十岁的人不一样呢。”

    谢麟的脸色一变也没变,微笑道:“至少我有一点和他们一样的。”

    贾珂并不说话,只是跳进了马车里,这个马车里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当然也没有谢麟所说的那些杂物,他舒服的缩成了一团。

    谢麟忍不住骑着马在旁边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哪一点和他们一样?”

    贾珂道:“你想让我问嘛?”

    谢麟道:“不是我想不想让你问,是你应该问我。”

    贾珂道:“你到马车里来,我就问你。”

    谢麟道:“明明是你应该问我的事,怎么变成了好像是我在求着你问我似的。”

    贾珂道:“也许只是因为我不想再像这样费力的说话。”

    谢麟道:“那我就等你出来了再说。”

    贾珂道:“到那时候我更不会问了。”

    谢麟道:“为什么?”

    贾珂道:“因为我不喜欢隔那么长时间还说同一个话题。”

    谢麟瞪着马车,鼓起腮来,他犹豫一会儿,还是跳下马,让旁边士兵帮忙牵着马,也钻进了马车里。

    谢麟道:“你问。”

    贾珂眨眨眼,道:“问什么?”

    谢麟脸上顿时涨得通红,道:“

    你……你这小子,刚刚一直在耍我玩?”

    贾珂道:“我怎么耍你玩了?”

    谢麟瞪着他,不说话。

    贾珂嘻嘻一笑,道:“我只是在想办法把你哄进马车里来,不然就我一个人坐马车,太特殊了,也太无聊了不是么。”

    谢麟冷笑道:“我随时都能出去。”

    贾珂道:“那你出去。”

    谢麟本来打算出去,听到他这话,反而犹豫了,道:“你为什么又这么痛快让我出去了?”

    贾珂道:“因为我从来不喜欢勉强别人。”

    谢麟怀疑的看着他。

    贾珂微笑道:“何况我能把你骗进来一次,就能把你骗进来第二次,你信不信?”

    谢麟冷笑道:“难道你以为我是呆子?”

    贾珂笑吟吟道:“你不信?那你要不要试一试?”

    谢麟怀疑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贾珂见他不动,脸上露出苦恼的表情来,长长的叹气道:“看来你确实是个聪明人。”

    谢麟不由道:“哦?你怎么看出来的?”

    贾珂道:“你知道只要你坐在这里不动,只要你不离开马车,我无论再聪明,也没法把你骗进来,因为你早已经进来了,这样你就稳赢了。”

    谢麟道:“这话倒不错,但是我就算在外面也不会再进来。”

    贾珂笑道:“但是你现在出去,就成被我骗出去的了。因为你是为了证明自己不会被我骗才离开的马车。”

    谢麟道:“照你的意思,我现在只能待在马车里,才叫没有被你骗了?”

    贾珂笑道:“好像是这样。”

    中午的时候,迎亲队在官道上找了家清净的饭店,贾珂跳下马车,发现谢麟还坐在马车里一动不动,只好又回去,笑道:“你怎么不下去吃饭?”

    谢麟头扭到一边,道:“我可不想成为被你骗下车的傻瓜。”

    贾珂眨眨眼,没有说话,他已经离开了马车。

    谢麟看他离开,心里好生后悔,可真要他现在下车,面子上又实在过不去。

    正为难间,听到马车前面的动静,忙扭过头去,背对着马车车帘。

    谢麟先闻到了香喷喷的饭菜味,然后听到了有人上马车的动静。

    他微微回头,就看见贾珂端着一盘菜、一碗热汤和三个馒头,坐在他身旁。

    盘子上还摆着两双筷子。

    谢麟怔了怔,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贾珂微笑道:“你不肯吃,我只好陪你在车上吃饭了,谁叫我把你当朋友了。”

    作者有话要说:叶城主和阿离都不是随便出现的

    以及我好喜欢阿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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