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常胜”在殷梨亭给水岱包扎的时候, 悄悄潜入血刀老祖原本栖身的山洞之中。只见山洞中横躺着两个美人,其中一个十七八岁, 生的美若天仙,只是额头上破了个血洞,玉面微瑕, 人也蹙着眉头,昏昏沉沉。
另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年纪, 容貌也称得上美丽,却远不及那少女,她被人点了穴道,身体倚在石壁上一动不动,见到“西门常胜”进来, 眼中惊骇之色一闪而过,随即笑道:“东方不败……东方兄弟, 你来了, 你是来救我的?快!快把我的穴道解开!”
这“西门常胜”也就是东方不败微笑道:“在下怎么担得起夫人一句兄弟。”
游夫人道:“此情此景, 还有什么担不担得起的。”
东方不败微笑道:“就是此情此景, 才愈发担不起。”他说完这话, 向洞外横了一眼,确定外面没人会看见这里后,又施施然笑道:“夫人难道以为在下是来救夫人的吗?”
游夫人道:“难道不是?”
东方不败笑道:“夫人若是心里没鬼, 现在手为什么在发抖?”
游夫人讷讷道:“我……我……是冷的,是冷的。”
东方不败道:“夫人武功好生了得,在下实在佩服, 即使被点了穴,竟然也会因为冷而身体发起颤来。”
游夫人颤声道:“是……是吗?”
东方不败道:“在下虽然想多跟夫人寒暄几句,可惜时间不等人,夫人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游夫人凝视他许久,见他眼中光芒晦暗不明,终于,万念俱灰,长叹一声,道:“那你能给我什么?”
东方不败道:“我若说让夫人活下去,想必夫人也不会相信,这样,藏剑山庄三十年的平静如何?”
游夫人苦笑一下,道:“你好大的口气!你东方不败现在不过是个堂主,就有自信夸下这种海口了么?”
东方不败平静道:“不是我有自信,是教主有自信,几个月前,教主就发现教中高层之中有细作,他一直暗中调查,早就查到夫人身上。可是教主念着一夜夫妻百日恩,何况还有盈盈小姐的面子,不舍得直接按照教规处罚夫人,就命我等
暗中跟踪夫人。
又借着老庄主生病一事,顺理成章的安排夫人回家,好看看夫人究竟在和什么人暗中联络。夫人在家里待得时日不短,我却始终没查到任何可疑之人,本来都要放弃了,哪想夫人竟然在回黑木崖的路上,甩开众保镖想和那人见面,却因此被那血刀老祖几招就打败掳走,才沦落到今天这大雪封山,举步维艰的地步。
教主也知道这细作绝不会是藏剑山庄安排的,时值今日,夫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那威胁你的人无论有多么厉害,现在也进不了这雪山了。”
游夫人脸上本是漠然,听到“盈盈小姐”四字,脸上神色终于一缓,眼睫微垂,似要流下泪来,等东方不败把话说完,脸上又恢复先前那冷冷淡淡的模样,道:“东方不败,你有过心上人吗?”
东方不败听到这话,愣了一愣,“没有”这两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不然实在太没面子了。何况,他是来审问游夫人的,又不是来和她做朋友谈心的,怎么突然就讨论起这样风花雪月的事来了?
游夫人却似乎并不在意他有没有,继续道:“我有,不是任我行,我出嫁前曾经有过一个恋人。”她说到这里时,目中光芒四起,整张脸如梦似幻,宛若被月光笼罩一般。
她继续道:“任我行想要得到藏剑山庄的支持,藏剑山庄也想要一个日月神教的教主当女婿,他们双方狼狈为奸,一拍即合,而我虽然是个活生生的人,但是整桩婚事里,似乎只有我一个人记得这件事,其他人都只当我是一个会呼吸的漂亮货物罢了。”
“平心而论,任我行虽然整日忙于公务,但对我还好,可是每天我躺在他的身边,我都竭力控制自己,我生怕我有一天控制不住自己了,就把他一口口|活生生的咬死了。你以为我是被人胁迫,才把你们日月神教的秘密告诉别人的?
不,不是的,我是心甘情愿的,我爱他,我知道,有朝一日,他一定能覆灭你们日月神教,而那一天,也一定是我死而瞑目的日子,东方不败,我真的不怕死,等到你哪一天像我一样,爱上一个人,你就知道了,你爱上一个人,是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的,哪怕是死。
”
说完这话,她嘴里顿时喷涌出鲜血来,东方不败忙去把她脉搏,果然,她已经自断心脉自杀了。
又是这样。
东方不败凝视着她的尸体,见她脸上还凝固着一抹微笑,似乎在嘲讽他没有来得及阻止自己自杀,在嘲讽他没能从她口中问出那人是谁,不由感到深深的挫败感。
几个月前,梅念笙也是这样自断心脉死在了他面前。
难道现在江湖上的人这么流行这种死法吗?
任何一个会武功的人,哪怕全身穴道被封死,也可以拼着内伤,用内力把身体中一部分穴道冲开,将心脉震断,这种死法,实在防不胜防,难道下次他要审问什么人,得先弄来点化功散把对方的内力先化掉再说?
他一面心不在焉的收拾着残局,一面胡思乱想着,一时想起游夫人死之前那凄婉哀绝的神色,一时又想起游夫人口中的那个人,她似乎格外笃定,这人一定能覆灭日月神教似的。这人让游夫人弄了那么多日月神教的机密给他,想来他的势力应该也并不算小才是。不然日月神教的很多机密,他根本用不上,游夫人也不该有这样的自信。
可如果是这样的人物,藏剑山庄何必非要拆散游夫人和那个人,逼着她嫁给任教主呢?难道……那个人的身份很见不得光?比如,他是藏剑山庄的宿敌,藏剑山庄拉不下脸让女儿去嫁给敌人?再比如,他早已经结婚了,而藏剑山庄不可能让女儿去当对方的小老婆?
就在此时,洞外忽然响起一声痛呼。
东方不败手上一顿,偷偷探头循声向外看去,就见原本被血刀老祖吓破了胆子的花铁干此时已经从雪地上跳起来,脸上凶光大现,手拿短|枪,滴滴答答的血珠自枪头落下,落在白皑皑的雪地上,白地红花,煞是好看。
在他身前,殷梨亭持剑的右肩被枪头刺穿,他右手无力,只好换左手拿剑,勉强起身,剑尖虚虚指向花铁干,虽是如此,仍挡在重伤的水岱身前,不肯让开半步。
东方不败只看一眼,便猜出怕是花铁干惊惧过后,清醒过来,想起自己种种胆怯卑鄙之举,都落在殷梨亭这武当名侠和水岱这结义大哥眼中,如果大伙侥幸从雪山中逃生出去,
只消他们两个在外面说一句,自己便身败名裂,要被众人耻笑了。既如此,不如趁着殷梨亭给水岱包扎伤口,对他毫无防备之时,动手将他二人杀了。
东方不败心中一动,觉得这位武当的小弟子实在太过迂腐,自己已经被花铁干伤成这样,何必还去多管闲事,顾一个重伤的水岱的安危,他若抛下水岱,花铁干武功虽高,轻功却及不上武当的梯云纵,一时半会儿自然追不上他的。山里这么多雪,这么多山洞,哪里不能藏身。
又想刚刚殷梨亭口口声声说神教是魔教,如果这花铁干是神教弟子,他绝不会对他如此不设防,就把后背留给他了。他只当花铁干好歹是江南名侠,正人君子,虽然刚刚一时胆怯,向杀害结义兄弟的血刀老祖跪地求饶,也不过是一时想错,他被这个正人君子的身份蒙蔽,自然想不到花铁干会杀他们灭口,而自己这个神教的弟子,虽然对他存有利用之心,却救过他好几次。
想到这里,心中促狭之意大起,暗道:“虽然如今血刀老祖已死,你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了,但你看不上神教,我偏要对你多多施恩,再救你一次,等你感念我的恩情,只觉得无以为报的时候,我再亮明身份,告诉你,救你的人正是你看不上的神教中的人,看你是什么反应。”
他想到这里,便轻手轻脚的走出山洞,山洞离殷梨亭三人很远,花铁干虽然知道殷梨亭有个同伴,也一直提防着他的出现,却没有发现东方不败这里的动静。
他刚刚伤殷梨亭的那一招叫“四夷宾服”,劲力威猛已极,先前他误杀刘乘风,用的就是这一招,此次暗算殷梨亭,他用这一招,本也是为了一招就致殷梨亭于死地,好在殷梨亭虽然在全新贯注的帮水岱包扎,没有防备花铁干,但他武功极为扎实,在花铁干那一枪|刺到他之前,他先听到枪尖破口之声自身后响起,想也不想,闪身一避,这才躲过要害,只是拿剑的右手暂时废了。
殷梨亭左手提剑,愕然道:“花大侠,你这是做什么?”
水岱难以置信道:“花二哥,你要把我们都灭口吗?”
花铁干双目赤红,脸上肌肉微微颤动,道:“水四弟,你别怪
我,如果你们活着,日后江湖上哪还有我花某人立足之地。何况如果不是你,我们三兄弟根本不会来追什么朱大姑娘,现在陆大哥和刘三哥还活着呢,咱们四兄弟把酒言欢,何等快活,哪至于沦落到今天这地步。
你安心的走,等我出去了,会说你们三个,还有殷大侠,都是力战血刀僧,像个英雄一样死在他手上的。”
说罢,又一枪|刺了过去,殷梨亭勉力提剑挡了一下,便被花铁干的枪尖挑飞,殷梨亭暗道:“我命休矣!”
他心中虽然害怕,但哪怕水岱在旁边劝他离开,他也做不出抛下水岱离开的事,他见花铁干把他长剑打飞,却不急着杀他,反而一直瞄着四周,似乎在等什么人出来,心中一动,登时明白花铁干是在找“西方常胜”去了哪里。
殷梨亭暗自思忖,花铁干比自己大二十岁有余,即使他不暗算自己,单对单的打,自己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自己虽没和“西门常胜”交过手,但是看他内力,应该还不如自己,他一定不是花铁干的对手。如今自己一定是要死在这里了,绝不能再拖累“西方常胜”也死在这里。他现在不在这里,应该是去找任夫人了,血刀老祖既然在这里和别人打斗,他先前藏身的山洞自然不会太远。
想到这里,他神色一凛,高呼一声:“西门兄弟,你千万别出来!”然后便一手提起水岱的身体,然后用尽全力,带着水岱向远处山峰飞去。虽然身上伤口撕扯,传来一阵阵剧痛,也咬牙撑着,只盼能把花铁干引远一点。
花铁干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露出妒恨之意,笑道:“好,好,真是名门弟子,正派大侠!我……我活像个小人似的,无妨,无妨,这里就这么大,我有的是时间,把你们通通杀了,我还是大侠。”
哪想他往前刚追了一步,人忽然就没入了深雪里。
原来东方不败趁他二人对峙之时,悄悄潜入谷底好几米深的积雪之中。刚刚他躲在山石后面,将血刀老祖如何在雪中杀死陆天抒、重创水岱的过程看得清清楚楚。此时便效仿血刀老祖,在这二人附近做了二十七八个霄井,仗着在雪中剜出拍实的几个大雪洞里储存的空气,一直悄
悄躲在雪中。
殷梨亭心里牢记着东方不败先前和他说的别落入雪地的事,他自幼在武当山长大,从未见过此处这么多这么厚的雪,自忖哪怕血刀老祖死了,自己如果掉进雪里,也一定是任人宰割了,因此虽然疲于奔命,但他宁可绕远路,也一路避开积雪,只踩山石石壁。
花铁干一时没察,正好踩在其中一处霄井之上,顿时足底虚空,全身急堕,血刀老祖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刀从旁边破雪飞来,刀光一闪,将他身体拦腰截断,血刀去势却不减,继续破雪疾飞,最后深深插入一块山石之中。
殷梨亭不住逃命,这时忽然听到一声长长的惨叫,从他身后地底传上来,显然是有人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殷梨亭身子一顿,担心这声音是“西门常胜”发出来的,停下脚步,回身一看,就见原本应该穷追不舍的花铁干此时竟失去了踪迹,他迷茫四望,以为花铁干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忽然看见一处白雪隆起,接着一个人探上头来,这人头发脸颊都是白雪,只有一双眼睛黑的宛若煤炭球似的。
虽然白雪覆身,根本看不出面容,殷梨亭仍认出这不是花铁干,而是“西门常胜”,不由自责的寻思:“刚刚那声音果然是他发出来的,都怪我太无能,才让他也遭了花铁干的毒手。”
他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又愧又恨,将水岱暂且放在一块牢固的岩石上,然后飞身到东方不败面前,伸手去拉他,道:“你……你还好吗?”
东方不败杀了武功远远胜过自己的花铁干,心中好生快活,他探出头来,正享受着胜利的新鲜空气,就见一道黑影如风一般扑到自己面前,然后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就在自己面前响了起来。
东方不败怔了一怔,抬起头来,就见殷梨亭正泪光莹莹的看着自己,不由好笑又无奈的道:“你怎么又哭了?……你这是被花铁干吓哭了?”说到最后,忍不住笑起来,白白的月,白白的雪,他身披月光,发覆白雪,露出一线雪白的牙齿,模样甚是好看。
“怎会是被吓哭的。”殷梨亭脸上不由一红,但这羞意很快变成惨白,他继续说,“你伤到哪里了?花铁干呢?他刚刚是不是去
追你了?”一面说,一面四下张望,去找花铁干的下落。
见东方不败不回答,愈发担忧起来,凝视着他,道:“你伤得是不是很重?重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没事,没事,我这里还有伤药的。一定能治好你的,你别怕。”说到最后,轻声细语,宛若哄孩子一般。
说着又用自己受了伤但勉强还能用的左手去拉东方不败,想把他从雪中拽出来。
东方不败顺着他的力气,自己从雪地里跳了出来,微微笑道:“怎么?你以为刚刚受伤的是我?”
殷梨亭见他四肢健全,不由长长舒了口气,脸上神色欢欣无限,笑道:“你没事啊,没事就好,可吓死我了,刚才的声音是花铁干的?”
东方不败随意点点头,道:“他的尸体就在雪下面,你要不嫌麻烦,大可以想办法把他捞出来。”
殷梨亭不由佩服道:“你自己个儿就把他杀了?好厉害啊!”
东方不败道:“这算什么。”语气虽然很淡,但是嘴角却微微翘起。
他加入日月神教的时候年纪虽小,但毫无根基的外门弟子,能有什么高等武学可学,打人全靠智谋和狠这个字,常常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若非命大,早就活不到今天了。
两年前,他借着任我行提拔年轻人,打压老兄弟的东风,得了任我行的青睐,才学会几门还算拿得出手的武功,但这几门武功在江湖上委实算不得什么,在日月神教中更排不上号,他有今日的地位,仍和小时候一样,靠的还是智谋和狠这个字。
往日死在他手里的人,也不是没有比花铁干还厉害的,但是不知怎么,也许是因为殷梨亭称赞的语气实在太真心实意了,他心里忽然也得意起来,觉得自己好像确实做了很值得得意的事情似的。
所以他决定对殷梨亭也好一点。
当然不是因为他居然在为自己泫然欲泣。
只是因为他愉悦了自己。
东方不败道:“过来,我给你上药。”
殷梨亭道:“等会儿,我先把水大侠接过来。”
东方不败想拉他,没拉住,就看着他又急急跑到水岱处,将他从山岩上接下来。东方不败看着白皑皑的雪地上,那一路刚滴落下来的红色血珠,喃喃道: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傻子?他就不怕流血过多自己先死了吗?”
***
大年初二,俞莲舟总算赶到了京城。
这一向是一家团圆的日子,搁在往年,他们兄弟七人往往都会聚在一起,一起吃饭喝酒,有时候张三丰也会和他们一起喝几杯。
但是俞莲舟并没有在这种人人团圆的日子里,自己如同一个无家可归的浪子一般奔波在外的萧索和不满。
他和殷梨亭年纪差得很大,张三丰虽是亲自收殷梨亭和莫声谷为徒的,但他那时年纪已经太大,难免力不从心,教导他二人练武的事多归在俞莲舟这个二师兄身上,在俞莲舟的心里,殷梨亭不仅是他的师弟,更像他的儿子。
俞莲舟来到京城,稍作整顿,在大年初三的时候,拿上礼物,便去拜访金九龄。
金九龄听说是这位武当名侠过来了,连忙出来迎接,又命人摆上宴席,为俞二侠接风洗尘。
俞莲舟欣然应允,他平日里不苟言笑,却不是一个不懂如何应酬的人,也知道在酒桌上好谈事,果然,几杯黄汤下肚,气氛热闹起来,俞莲舟就顺势问起纪晓芙的事。
金九龄放下酒杯,沉吟道:“这件事也不是秘密,俞兄昨日来京城,也发现京城这次过年远不如从前热闹。”
俞莲舟点点头。
金九龄道:“都是大皇子刚刚过世闹的。”便将先前发生的事略略一说,又道:“皇上因此命人去搜查京城里乔装易容的人,那天一下就抓到了两个人,正是灭绝师太和纪晓芙纪姑娘。”
俞莲舟道:“灭绝师太行走江湖那么多年,从没听人说她会易容,果然奇怪,金兄,你可查出她们是为什么来京城的了?”
金九龄苦笑道:“当然没有,小弟入公门之前,本也是个江湖人,自然不想这么落峨眉派的面子,如果灭绝师太肯痛痛快快的告诉小弟她究竟是为了什么易容来京城,只要不是什么大事,小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道这件事,就把她放了。偏偏她始终嘴硬不肯说,这件案子也只能一直放在那里不处理了。
倒是纪姑娘,小弟几番审问,发现她是真不知道,灭绝师太究竟是为什么才易容上京的,因此才敢通知诸位过来
,将她领走。”又压低声音,缓缓补充道:“像纪姑娘这样还未出嫁的年轻女子,若是让外人知道她进过顺天府大牢,只怕不仅对峨眉派不利,对武当派更会有所影响。”
俞莲舟何尝不知此事,心中很承他情,两人约好,等纪晓芙家人和未婚夫殷梨亭过来后,就由他们出面办理手续将纪晓芙接出来。
又过了几日,纪家人终于赶到京城,俞莲舟将他们接到自己下榻的客栈安置,听说他们在路上没见到殷梨亭后,询问他们离开纪家的时间,算算日子,应该是正好和殷梨亭错过了。
纪家人等不及殷梨亭,第二天就去了顺天府,俞莲舟陪着,去找了金九龄,金九龄便领着他们去牢房见纪晓芙。
纪三、纪四夫妇这辈子奉公守法,从没踏进过监牢半步,见监牢里幽暗潮湿,狱卒满脸横肉,凶神恶煞,心中早已为纪晓芙担忧起来,又有金九龄特意安排了一批受刑拷问的人,惨叫声,哀嚎声,鞭打声、还有火烤肉的声音,在监狱里不断回荡着。
他们走过一处,一个被铁链穿了琵琶骨的犯人还奄奄一息的躺在牢房里,断断续续的说:“冤枉!……冤枉啊!……放我出去……”直把纪四夫人吓得眼泪汪汪,想往丈夫怀里缩,又够不到他,心里真害怕自己如花似玉的侄女也变成这样一幅凄惨模样了。
等到了纪晓芙的牢房,纪家人见她虽然形容憔悴,脸颊凹陷,面上略有菜色,但身上并无伤痕,这才松了口气,忙扑上去,唤她名字,纪晓芙本来躺在地上昏睡,听到他们的声音,从梦中惊醒,抬眼一看,忍不住也扑到门上,握住他们的手,落下泪来。
金九龄含笑道:“几位何必在这里叙旧,等出去了,有的是叙旧的时间。”
纪三忙应是,和纪四一起劝着妻子松开纪晓芙,金九龄对旁边狱卒点点头,狱卒拿出钥匙,将牢房门打开。几人便搀扶纪晓芙从监狱中出来。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极好,纪晓芙走到监狱外面,阳光暖融融的落在身上,才终于有了自己已经重获自由的真实感。
纪晓芙停下脚步,担忧回头道:“师父……师父还在里面是不是?”
俞莲舟道:“纪姑娘先
回客栈休整一番,吃点东西,咱们在做打算。”
纪晓芙迟疑片刻,终于点头同意。
客栈里早备好一桌酒席,纪晓芙草草吃了些东西,又提起去救灭绝师太的事。她知道这件事纪家人绝帮不上忙,只好求助的看向俞莲舟。
俞莲舟道:“纪姑娘可知道师太究竟为什么易容上京?”
纪晓芙迟疑着没说话,纪三夫人道:“晓芙,这儿又没有外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梨亭可是一接到信,就请俞二侠先来一步京城,自己跑去汉阳接我们去了,可惜正好错过了,因此他现在还没到京城。你们虽然还没成亲,但他对你这般深情厚谊,咱们家的人可早把他当女婿看待了,也早把其他六侠当一家亲戚看待了。”
纪晓芙脸上一白,又强自镇定,然后道:“俞二哥,我不是故意要瞒你们,只是师父不让我说,可是此情此景,我也只好违背师命,说出来了。其实师父这次上京,真的是要去汝阳王府偷一样东西。”
俞莲舟道:“不知道灭绝师太堂堂峨眉掌门,是要偷什么东西,才甘心去当这梁上君子去?”
纪晓芙脸上忽红忽白,道:“偷倚天剑。”
俞莲舟道:“倚天剑?它怎么会在京城?”
纪晓芙微微低着头,眼中光芒一闪而过,似恨似喜,她自己也分不清,她缓缓道:“好几年前,我师伯孤鸿子和明教的光明左使杨逍约战,倚天剑是我们峨眉的镇派之宝,一向是由掌门拿着的,当时孤鸿子师伯向我师父要走倚天剑,去赴了杨逍的约。
后来他不敌杨逍,反被杨逍气死了,杨逍也没管那剑,那剑就不知怎的,被人献给汝阳王了。师父就是最近打听到倚天剑的下落,才易容上京,想要从汝阳王府夺回倚天剑的。”
俞莲舟沉默半晌,苦笑道:“若这把剑是被哪个门派拿走,倒还好讨回来,可惜却是被朝廷拿走了……难怪师太咬死也不承认这事。”
纪晓芙眼眶一红,道:“可是我却被金捕头骗出话来,让他知道师父是要去汝阳王府偷东西了,只是他并不知道师父要偷的是什么东西。”
俞莲舟听到这话,顿时一惊,道:“他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怪了,他跟我说的可
是自己不知道灭绝师太要做什么,并且说他仔细审问,确定纪姑娘是被灭绝师太哄骗而来,根本不知道灭绝师太来京城要做什么事,这才肯放你出狱的。”
略一寻思,已经苦笑道:“原来如此,他这是见你们死活不肯交代,只好用这种办法,将我们叫来,让你掉以轻心,将知道的事都说出来,他也好知道灭绝师太究竟要偷的是什么东西。”
他话音刚落,门外就有一人轻笑道:“俞二侠果然了得,一下就看穿金某的意图。”
纪晓芙脸色顿时煞白,看向门外,俞莲舟苦笑道:“金捕头何不进来一起喝杯酒?”
金九龄微笑道:“今天这杯酒金某喝了实在有愧,就不喝了,等改日殷六侠和纪姑娘大婚,若是喜酒记得给金某留一杯,那金某必不推辞。告辞了。”说罢,屋中人就见门上人影动了一动,似乎门外人是在拱手,然后那人影便消失在门上。
金九龄离开后,屋里人面面相觑。
纪晓芙忽然道:“我得去见师父一面,把这事……把这事告诉她。”
俞莲舟愧疚道:“金捕头恐怕不会让你去见灭绝师太的,如果让了,只怕他是另有图谋。”
一墙之隔的客房里,贾珂听了许久,确定他们不再说什么有用的话以后,才放下“窃听器”。
这是一种古代的窃听器,由一根根凿穿内节的毛竹连接在一起,一部分隐蔽的放在俞莲舟所在的屋子,一部分放在隔壁的屋子里,要偷听的时候,将耳朵贴近竹筒口,隔壁的说话声便能听得一清二楚。
坐在他身边的七皇子李湛放下竹筒,随意拿起横在桌子上一柄的四尺来长的古剑,道:“那个峨眉掌门要偷的就是这东西?”
贾珂道:“殿下既然知道,就别天天拿着这柄剑一个人四处乱跑了,你看那尼姑,王府也敢闯,保不齐京城有多少和她一样吃了狼心豹子胆的人,看见殿下一个人拿着倚天剑,直接下手打晕殿下,就拿着宝剑扬长而去了。”
李湛道:“不跟你说过,就咱们两人在时,别叫我殿下么,你刚才叫了三次,按约定要罚你三十两银子的。”
贾珂脸上一青,道:“记账,暂且记着。”
李湛哈哈一笑,似乎
很喜欢贾珂这吃瘪的表情,继续道:“我可没有天天拿着剑四处乱跑。前一阵子父皇新找了好几个高手,又找汝阳王带着他那几个高手过来比试比试,汝阳王见父皇找的都是剑术高手,就把这柄宝剑和他府上另几把宝剑都献给了父皇。
前天我去见父皇,父皇正好刚和西泥的使臣说完话,看见我,就说,‘朕刚听说,公主年纪虽小,却也有名师指点,要她跟着习武,日后你打不过老婆可怎么办?咱们卫国不跟着你丢人么。’然后就从他自己的私藏里挑了这柄剑送给我,说剑为武器之首,还跟我说年后给我找个剑术大师当师父,这样日后我也不会在公主面前太失面子。
我想着你不是在练武么,还有好几个江湖的朋友,昨天才特意拿这柄剑过来,让你帮我鉴赏鉴赏。是你昨天跟我说让我今天拿着剑过来,说要带我看一场好戏,看完了,就带我去找个真正的剑客帮我鉴赏这柄剑去,我才今天又拿着这柄剑来找你的。”
贾珂叹道:“可惜,可惜。”
李湛道:“可惜什么?”
贾珂道:“武当派你有没有听说过?”
李湛点点头,他当然听说过。
贾珂道:“我说的那位能帮你鉴赏这柄剑的剑客就是隔壁这位武当派的俞二侠。眼下看来,咱们是不适合找他去鉴赏这柄剑了。不过嘛,虽然俞二侠帮不了咱们了,但是峨眉派的剑法也非常有名的,峨眉掌门宁可去当梁上君子也要偷回来这柄剑,这柄剑有多么珍贵,你也该清楚了。”
李湛道:“我确实知道了。”
他脸上闪过一丝怅然之色,继续道:“可是我却不想要了。”
贾珂终于惊讶了一下,道:“为什么?”
李湛道:“因为我受够了别人惦记着我手里的东西的感觉。我情愿吃点亏,也不希望日日夜夜都要提防别人来抢走我手里的东西。”
贾珂道:“你只要把这剑放在宫里,他们就算再怎么惦记,也没办法去做什么了。”
李湛淡淡笑道:“从前那座翡翠宝塔也是放在宫里的,但是它却被人摔碎了。”
贾珂道:“这不一样,这只是一柄剑而已,再锋利,再有名,也不过是一柄剑罢了。”
李湛摇摇
头,道:“如果是你呢?”
贾珂道:“我?”
他笑起来:“只要看见我能拿的好东西,我一定先拿走再说。有人来抢,我就想办法让这些人找不到我,而那些能找到我的人,我就想办法让他们再也抢不过我。”
他顿了顿,然后语气随随意意,温温柔柔的说:“如果是我真正喜欢的东西,就算被人抢走了,我也一定要抢回来,拼了命也要抢回来。不然人生在世,还有什么乐趣。”
李湛看着他,忽然想起几个月前,自己小心翼翼的和皇帝提起,想要贾珂做自己的仕读。
皇帝说了一声“他”后,就陷入沉默,他沉默半晌,然后道:“楚留香那番话,有多少是他想出来的?”
李湛惊讶道:“父皇你怎么知道的?”
皇帝道:“陆小凤和金九龄那几天总往哪里跑,这件事只要朕想查,很轻易就能查出来。何况那天楚留香告御状,他也在场,只不过一直混在人群中旁听罢了。再加上他家里那些毒箱子毒死了那么多下人,如今看来,恐怕那些箱子不是为了报复他杀死石观音,而是想要让他不能参与其中,即使杀不死他,也可以警告他,让他顾念自己的小命,不要插手。”
李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皇帝又道:“何况你又来找朕说这件事,唐家的人前几天赶来京城,这件事,朕当时不知道,之后也查的一清二楚了。你怎么认识贾珂的,朕想想唐家,就能猜出来几分了。”
李湛忙道:“父皇,他们也是听说儿臣出事后,担忧儿臣,才赶来的京城,并没什么不轨的心思。”
皇帝淡淡笑道:“若是有,朕还能这么久了都不动他们?”
李湛忙笑道:“多谢父皇,父皇英明!”
皇帝道:“唐门……这个门派很有意思啊,朕听说他们在蜀中的影响力非常巨大,甚至远远胜过峨眉派和青城派。他们所居住的唐家堡早已发展为一个小小的城市,不仅易守难攻,并且唐家堡内部,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休闲娱乐,每一样东西,他们都能自给自足。听说这些后,连朕都有些好奇了。”
李湛笑道:“如果父皇好奇,就把唐家的人叫进宫来,让他们给父皇讲讲。”
皇
帝忍不住叹口气,揉了揉李湛的脑袋,道:“傻孩子,你放任这样的江湖人在你身边,你能制住他们,让他们为你所用,而不让他们反噬你吗?贾珂那孩子,无论再怎么早慧,他都是国公府的孩子,和你是一条道上的人。
我本来想挑他给你八弟,但你既然看中他了,也就罢了。但是唐门的人呢?虽然直到今天,朕仍不知道究竟那棺材里的哪一个人才是你大哥,但如果他当年没有和无法控制的人来往过密,又怎么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血刀老祖对战落花流水的战斗真的值得一看,是金书里极少见的用智商打得战斗,这个人物我觉得也是书里刻画的最好的,这书里大部分人物,都是剧情性大于合理性,为了故事的黑暗和悲剧,强行弄的人物做事超级不可理喻。
游夫人的情人我本来想让金钱帮主背锅,于是计算年龄。
然后我发现,多情里阿飞出场十七八岁,武林里王公子出场也就十七、八、九岁(如果按照最后快活王几次准备杀死王公子都没认出是自己儿子来看,那他俩分别的时候,王公子可能才几岁,那就更小了囧)。
武林出场到结尾就几个月,结尾白同学怀孕,也就是说多情里王公子最年轻可能三十五岁,比李探花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还小,然后上官帮主应该是五十岁左右,或者五十岁以下,反正比王公子年纪大。他武功这么厉害,金钱帮也是一夜之间突然出现,武功还可以偷偷摸摸的学,这么大的势力可不能偷偷摸摸大建立啊,除非他是用的别人的班底,比如死在大漠的王夫人和改邪归正出海的王公子的势力。毕竟他们的势力在中原。
以及阿飞妈妈白同学我很怀疑她的身世惹,毕竟书里她妈妈其实是个姿色一般的烧火丫头,其他人都死了,最后她得了那本幽灵秘籍,然后快活王去色那个诱她,她不给,享受美男,于是快活王各种折磨她,把她弄瘫弄瞎之类的,然后她还能坚强的没流产,偷偷的跑了,生下白同学,先不说这钢铁子宫了,这样一个姿色平平的妈和帅哥但不是美型的帅哥爸,居然能生下绝代佳人白同学?
以及任教主的绿帽子我决定由一个古派的人帮着戴了,有牛逼设定但是不解释清楚他背景的古派人物真是顶锅的好帮手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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