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巨宅、大院。
楚留香躺在池水旁一块青石上,一脸很舒服、很愉快的样子。
一个少女急匆匆的跑过去,看见他,秀眉一轩:“啊唷,钉子,你怎么又在这偷懒了!”
陈钉子就是他现在的名字,这个名字从前的主人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他父亲当年给他取陈钉子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他日后能像钉子一样,无论去哪里,都能找到能派上用场的地方,养活自己。
楚留香懒懒的笑道:“水已经浇好了,还不让我在这里休息会儿吗?”
少女道:“我忙得仿佛陀螺似的转了,你还在这里休息!快跟我煎药去!”
楚留香道:“又给谁煎药?”
少女道:“当然是给七皇子了,不然给谁,难道给你啊!”
楚留香道:“不是已经煎过一服了吗?他就算得的是天花,也不该喝这么多药啊。”
少女道:“太医让煎药就煎药,你平日里就知道浇个水剪个花草,哪懂医理啊!别宫里本来的人手因为七皇子的天花都被调出去了,只留下咱们,现在人手不够,你快来,帮我一把!”
药汤已经咕嘟咕嘟的冒着气泡,楚留香将药汤取下来,倒进碗里。然后将剩下的药渣倒在事先摊开的雪白的布上。
他仔细辨认了许久,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这些药渣绝不是治疗天花时会用到的药材。
如今治疗天花没有有效的方法,只能靠药物调养,让患者自己长出天花自愈。
虽然没有统一的药方,但是有些药材却是公认的不能在这时候给患者用。
比如这药渣里切成厚厚丝状的人参,一向是天花病人禁用的东西。
楚留香暗自思忖,现在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有人要让皇宫里的人认为七皇子得了天花,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将他移出皇宫。所以给他下了一种*屏蔽的关键字*后症状很像天花的*屏蔽的关键字*。还是这个人,买通了给七皇子号脉的御医,这个御医断定七皇子得的是天花,跟着七皇子来了别宫,也是他,给七皇子开了这样一副滋补的药。
但是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是让七皇子——翡翠宝塔的重要证人——暂时不能说话?还是要让七皇子离开皇宫,他好做一些别的事?
第二种可能,有人买通了御医,给真的得了天花的七皇子开了一副要命的药方。
但是目的是为了什么呢?也许是为了悄无声息的夺走七皇子的性命,又或许,这个人和他一样,都很好奇七皇子到底得的是不是天花。
楚留香听到了脚步声,那个小姑娘算着药汤煮好的时间过来了,在她进来之前,包着药渣的白布已经被楚留香收入了怀里。
“药已经熬好了?”少女问他。
楚留香发现她的脸上多了一块黄色的帕子,这块帕子不仅遮住了她半边的脸孔,声音自帕子后面传出来,也变得有点模糊。
楚留香微笑道:“已经好了。”
少女点点头,将药碗端了起来。
楚留香道:“为什么要用这张帕子蒙着脸?”
少女用眼角瞟了他一眼,微笑道:“不然进屋后被传染了怎么办。你可以去做别的事了。”
楚留香目光闪动,懒懒的笑道:“那我继续去石头上睡个午觉。”
少女端着药碗,来到了七皇子住的宫殿里。这个宫殿位于别宫的西北角,只有一扇窗户,现在这扇窗户也被从里面用木板钉了起来。
她走到门前,两个侍卫守着门的侍卫见到她,就给她把门打开。
那少女端着药走了进去。她迈过门槛的时候,忽然膝盖一扭,人已经向前扑了过去,药碗也从托盘上滑了出来。
眼看着人和药都要摔在地上,忽然这少女一伸手,将药碗稳稳接住,她的人却摔倒在地上,脸上那条黄色的帕子也飞了起来,露出菱角似的雪白的下颌,然后又落了下来。
两个侍卫连忙把她扶了起来,就在他们弯下腰的时候,楚留香的身子也飞掠而出,平平的贴着屋顶飞了进去,等两个侍卫直起身时,他已经站在了横梁上,而他们却只觉得刚刚吹起了一阵微微的寒风。
宫殿里烧着足足的炭,温暖的好像初夏,人刚从寒风中走进来,不免觉得浑身酥软,舒服的有些过头了。
楚留香从没有得过天花,他来这里,心里不是不怕,但是替人背黑锅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他甘愿冒这一次险。
那少女也端着药走了进来,她刚刚被楚留香用珠子击中了膝盖,走起路来还是有一点一瘸一拐的,但是那珠子太小,击中她的膝盖时的力道也太弱,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刚才那场摔倒并不是意外。
那少女端着药走进了内室,楚留香躺在横梁上,看不见内室里的情景,他正想换个地方,忽然就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既然来了,何必偷偷摸摸的进来?”
楚留香听到这壶,差一点就要从梁上掉下来。他摸了摸鼻子,正想从梁上跳下来,又听到刚才的那个声音响起来。
“你这样的美人,我实在不舍得杀你。这样,你说出来是谁派你来的,为什么要来这里,我就留你一命,如何?”
楚留香听到这话,顿时明白刚才那话也不是对他说的。
显然这个男人和自己一样,发现了脸上蒙着黄帕子的少女的不对劲。
楚留香最初看见她的时候,她刚从七皇子待着的这间屋里出来,那时候她脸上没有蒙帕子,这次她去送药,却蒙上了帕子,前后的差别,足以叫楚留香起疑。
那少女气若游丝道:“……没……没什么好说的,你杀了我……我。”
那男人没说话,忽然,内室里响起一声衣服撕烂的声音,然后这男人带着笑“哦”了一声。
楚留香此时虽然看不见那少女的脸色,但是听她声音,显然已是身负重伤,如果不及时医治,恐怕就会命不久矣。
这少女行为鬼祟,恐怕和这件事大有干系,他若想破案,绝不能让她死在这里。
只是他一点也没听见内室中人是如何打伤这少女的,显然这人武功极高,远胜于自己,要想救人,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楚留香思索片刻,取出一粒银锭打在他唯一弄够到的内室的火炉上,火炉被银锭打倒在地,瞬间将地毯烧着。而他自己则伸手一推横梁,悄无声息的落到屏风后面。
内室那人听到银锭破空之声,已经自内室中飞掠而出。
楚留香躲在屏风后面,也看不见这人的模样,只看见屏风后面有一个黑影,他趁着那黑影飞到梁上检查,轻轻一翻身,就飞进了内室里。
地毯上燃烧着的火焰将内室照的十分明亮,楚留香一眼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少女,他一把捞起少女,破窗而出,那打伤少女的男人听到声音,追了过来,在他背后给了他一掌。
楚留香闷哼一声,却没有停留,直接抓着少女跳进了别宫结着冰的小湖里。
这是他来之前就想好的后路。
湖里的水是活水,一路顺着水走,就可以游到小清河去。
楚留香的轻功很好,但是他的水性却比轻功还要好很多。
就算鱼跃入水里,也绝不会有他这么灵活。
而他练出的这一套用毛孔呼吸的*屏蔽的关键字*,让他在水里潜很久都不用换气。
可惜他现在受了伤,这让他花的时间比预想的要多了很久。
河水也比他预想的要冷了很多。
因此等他上岸的时候,那重伤的少女已经变得呼吸若有若无,极是微弱。
楚留香伸出右掌,抵在她后心,将真气输送给她,只觉她心脉已被震碎,只怕再没有回天之力。
楚留香不由轻轻一叹,伸手将她脸上剩余的易容的涂料抹去,只见她约莫十七八岁,肌肤白如新剥鲜菱,明艳的脸上略有憔悴之色。
过了一会儿,那少女睁开眼,气若游丝道:“是……是你救了我?”
楚留香点点头:“姑娘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进别宫?”
那少女道:“我、我要*屏蔽的关键字*,是不是?”
楚留香没有回答。
那少女却似乎已经明了,微笑道:“你救了我,我唯一能报答你的,就是把我知道的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个阴谋,七皇子根本没有得天花,他被下了毒,是皇上下的毒。
翡翠宝塔也是皇上摔碎的,然后他把这件事嫁祸给了楚留香。他想要和丹国打仗,可是朝廷上没几个人支持他,所以他就想出了这一招,只要他查出证据,证明楚留香是辽国派来偷翡翠宝塔破坏他和西泥的结盟,让七皇子染上天花的也是丹国人,那他就有理由和丹国开战了……”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脑袋垂了下来,一头秀发披在楚留香肩上,一动也不动了。
楚留香抱着她的尸体,一时心中百感交集,他实在不愿相信这少女的话,但是她临终之前,和自己这个看似无关的人编这种谎话又有什么意义,她又不知道自己就是楚留香。
他将少女放在地上,才发现她胸口的衣服被人撕破,露出的雪白的胸口上面,刺着一只青郁郁的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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