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禹俯身, 亲了亲李玺的额头。
很轻,怕把他吵醒。
谁知,李玺还是醒了, 眼睛睁得老大, 神情警惕,和平时迷迷糊糊赖床的样子完全不同。
直到看清是魏禹, 他才由惊慌转为心安。
刚要伸手抱抱魏禹,突然反应过来正在吵架,小福王很快绷着脸,转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
魏禹有一瞬间的愣怔。
方才李玺的反应,和平时的样子完全不同。只有经历过危险,或常年保持警惕的人才会那样。
他没想到, 李玺一个人睡的时候, 这么没有安全感。
魏禹心疼地抱住他。
李玺想要甩开他, 再骂两句。
只是,刚刚扣住他的手腕,就发现了他手上的伤。
书房里发生的事,胡娇已经告诉他了, 并着重说了魏禹为什么会受伤。
不是已经给他送药了吗?
为什么没用?
李玺有点心疼。
却不能表现出来。
故意恶声恶气地说:“你不包扎是要用苦肉计吗?”
魏禹笑着哄他:“我成功了吗?”
“你以为我会给你这个机会吗?”
李玺腾地坐起身, 扯过床头的小药箱,涂药粉,裹绷带, 再打一个巨丑无比的蝴蝶结, 搞定。
完了还要再强调一遍:“你听好了, 我这不是因为心疼你, 只是不想让你奸计得逞, 知道吗?”
“知道了。”魏禹噙着笑,抬起扎着“蝴蝶结”的手,顺了顺他的小卷毛。
李玺没打他,理由是:再打破了怎么办?反正不能让他的奸计得逞。
无花果送来两人份的晚饭。
李玺纳闷:“我不是吃过了吗?”
虽然只是“勉勉强强”吃了一些,但也不少了。
无花果清了清嗓子,“一点都不偏心”地说:“阿郎是吃过了,这不魏少卿还没吃吗?别说吃饭,魏少卿从宫里回来之后一口水都没喝。”
看了眼“蝴蝶结”,一脸心疼,“这还带着伤呢!”
李玺一听就心疼了,把饭往魏禹跟前一推,“吃!不吃就是想用苦肉计勾引我!”
魏禹笑笑,吃了起来。
尽管没胃口。
魏少卿吃饭的样子很好看,一举一动,可以到太学给学子们做教学模版了。
李玺拿眼瞅着,头顶有两个小人儿在打架——
小黑玺:再吃一口就把他赶走!
小白玺:唔,书昀兄吃饭的样子有点好看,再看一会儿好了。
小黑玺:你有点出息好不好?好不容易躲过了苦肉计,难道要被美人计打败吗?
小白玺:可是真的很好看啊,再看一下下好了,就一下下,好不好?
小黑玺:行了,两下下也有了,快赶!
小白玺:唔……
小黑玺:赶!!!
李玺一个激灵,瞬间小黑玺附身,凶巴巴道:“好了,你吃也吃完了,赶紧走,不要打扰我睡觉。”
魏禹放下饭碗,说:“我是来道歉的。虫虫,抱歉,今天的事完全是我的错,你说得对,我不该不顾你的想法,擅自做出这样的决定——”
说着,便深深地揖了一礼。
“虫虫,你可以原谅我吗?”
李玺绷着脸,“不可以。”
我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哄好的!
魏禹点点头,诚恳道:“没关系,我会继续道歉,一直到你原谅我为止。”
顿了一下,又道:“还有,表白、成亲,我不会再让你提第三次,下次换我来说。”
“那我就拒绝你!”李玺还在记仇。
魏禹宠溺道:“好,拒绝三次,四次,五次,六次,都没关系,我会一直表白,一直求婚,直到你同意,好不好?”
李玺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别以为这样我就能轻易原谅你。我跟你说,不可能,我还在生气,咱们并没有和好,知道吗?”
“可以不和好,但,不要气到自己,好吗?”魏少卿温声哄。
啊啊啊!
小白玺快要撑不住了。
小黑玺还在努力挣扎,“我要睡了,你可以跪安了。”
魏禹没走,想趁机跟他说清楚。
“虫虫,你有没有考虑过,手中没有足够的权柄,如何守护我们的感情?”
“或者,将来别人登上皇位,打压福王府,逼得我们狼狈不堪的时候,你会不会后悔当初没有争取?”
“还有,十年、二十年之后,等到我们年华逝去,感情不再像年少时那般纯粹炙热,你会不会后悔当初为了一个男人,放弃皇位?”
这些都是很残酷的问题,却也很现实,魏禹原本没想血淋淋地揭开,他想先为李玺争取到,哪怕到手了,他再考虑要还是不要,也比将来想吃后悔药却没有要好。
只是,没想到会伤了小虫虫的心。
李玺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他没那么幼稚,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变心,永远把魏禹看得比皇位还重要。
但是,至少在这一刻,他不想做圣人,只想跟魏禹成亲,和他一起守护福王府,保护姐姐们。
一旦他娶了一个男王妃,就不可能再做成储君了。宗正寺不会答应,圣人也不会。
但是,如果他先成为太子,甚至一国之君,再和魏禹成亲就容易多了。
就算宗正寺叽叽歪歪,顶多掰扯几个月,他有的是法子让他们同意。
李玺的神情渐渐软化。
魏禹知道,他听进去了。
他半跪在李玺面前,郑重道:“虫虫,你允许我为你争取一次吗?也是为了我自己。”
李玺:“你也想做圣人?”
魏禹:“我想做虫虫的宠妃。”
李玺扑哧一笑,又立即绷住,“我还在生气。不过,你说的事我会考虑一下。”
魏禹点头,“在虫虫考虑好之前,我不会再自作主张。”
“算你识相。”李玺抿着笑,“现在可以跪安了?”
魏禹笑着做了个跪安的手势,又帮他理了理被子,这才出了门。
扭到的那只脚走路不大自然
,虽极力掩饰着,还是被机智的小福王看出来了。
李玺偷偷叮嘱无花果,请御医正给他看一下。
转过头又念叨:“我就是太宠他了,才惯得他胆大包天,要让他知道教训!”
一块小肉脯吃完,主意就来了。
“无花果,去传消息,就说……”
无花果眼皮直跳,
王爷啊,您可真会玩!
***
一夜之间,长安城就传遍了——小福王变心了,跟魏少卿闹掰了,要选新王妃呢!
别说,动心的小娘子还真不少,尤其是经过李云萝的事情之后,全长安谁不知道,小福王是个懂得疼惜女子的好儿郎!
李玺还让无花果雇了好几个媒婆,专挑那种大嗓门的,一大早就在金枝院嚷嚷——
“王尚书家的小娘子哭着喊着要嫁给小王爷呢!”
“李侍郎家的更好些,模样身段没得挑,弹琴作诗样样好。”
“对了对了,还有崔中丞家的小娘子,虽是个庶女,却自小养在主母跟前,那家郑氏主母当年可是长安第一美人呢!”
李玺一口茶水喷出来,崔兰心凑什么热闹?
莫名心虚。
魏少卿接过他的茶盏,淡定地给他续上,脸上带着瘆人的笑。
李玺咽了咽口水,努力撑着面子,“看到没?我可是很抢手的。”
魏少卿点点头,依旧很淡定。
“八成是装的!”
“有个词怎么说来着?”
“对,故作淡定,说的就是他。”
李玺跑回寿喜院,一边穿衣裳一边向无花果吐槽。
为了划清界线,他依旧住在李仙芝院子里,魏禹不方便进来,也就没人给他搭配衣裳、戴头冠了。
倒是有女使,只是自从享受过魏少卿的服侍之后,李玺用谁都觉得不得劲,干脆不用,就他和无花果两个人瞎倒腾,小胡娇心血来潮也会出出主意。
于是,小福王的穿衣风格又变回了华丽丽、金闪闪,比天街上的琉璃砖还耀眼。
太极殿,众臣穿着官袍,戴着幞头,除了金鱼袋没有任何配饰,一个个极力显示自己勤勉朴素。
只有李玺,在那一站像个小花灯,漂漂亮亮的,还挺耀眼。
文臣武将总忍不住往他身上看。
没别的,小福王腰上挂了一圈环环佩佩,稍稍一动就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偏偏他浑身长刺,时不时就要动一下。
圣人说:“江南水患的赈灾银子可支出去了?”
户部尚书出列,“禀圣人——”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户部尚书顿了顿,再次躬了躬身,“江南——”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李鸿捏了捏眉心,是拖出去打一顿呢?还是拖出去打一顿呢?
最后,当然是舍不得拖出去打一顿。
只能忍着。
圣人都忍了,别人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好在,小福王也有安静的时候,比如,悄悄看魏少卿的时候。
魏禹站在文臣之列,李玺站在宗亲这边,两个人之间隔了老远,他悄悄看他一眼,他再“不经意”看回来,偶尔目光撞到一起,又连忙弹开。
仿佛回到了相识之初,怦然心动,而不自知。
两个人的小动作自然又被群臣看进了眼里。
这早朝没法上了!
没吃早饭呢,就饱了!
满朝文武跪求俩人赶紧掰了,赶紧!
就连向来不信神明的王尚书都在祈祷,天上掉下来个小仙女,把福王收了,或者把魏少卿收了,随便哪一个,千万别留着俩人辣眼睛了。
他的祈祷很快就应验了……一半。
临近中秋,番邦使臣陆续进京,其中就有三十年前臣伏于大业的突厥王族,阿史那部。
来的还是一个地位十分尊贵的小郡主。
这是阿史那部第一次派王室成员来长安,听说是为了见见圣人。众所周知,李鸿的生母就是阿史那王族的公主。
李玺带人去迎接,随行的除了鸿胪寺官员,还有魏少卿。
李玺故意不理他,歪着脑袋和旁边的崔兰心说话。
围观群众炸了——
小福王和魏少卿掰了掰了掰定了!
全程无交流有没有?
小福王热聊小娘子,魏少卿脸都黑了!
阿娘,我又可以了!
我要追求小福王/魏少卿!
实际上,李玺在教训崔兰心:“我就找了七个媒婆,今天去我家里的却有九个,那两个是不是你找的?”
“我发誓,我只找了一个!”崔兰心举手。
李玺黑线,“一个就有理了?谁叫你凑热闹了,不想嫁人了?”
崔兰心愤愤道:“谁叫魏少卿伤了玺哥哥的心!我要让他知道,想嫁给玺哥哥的小娘子能从长安排到突厥,玺哥哥可不是非他不娶!”
“够义气,谢啦!”李玺笑笑,“还有一个呢,是谁派的?难不成真有小娘子倾慕我?”
旁边,贺兰璞险些呛到,连忙转移话题:“突厥小郡主来了!”
李玺打眼一瞅,不由笑了。
这位小郡主的车驾圆滚滚的,像个移动的帐篷,挂满了鲜花、宝石、红缨络,怪漂亮的。
小郡主也看到了他,惊讶地从车里钻出来,直愣愣地看着他。
随行的人也愣住了。
同样琥珀色的眼睛,同样棕褐色的头发,同样白皙皮肤、精致的五官,就连惊讶的神情都一模一样。
仿佛在照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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