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齐誉韬不能不庆幸无人看见坑底情形,被许愿当众扒裤子已是颜面尽失,传出去够有损他威名的,如今再在这狭小之地,被这小姑娘压得实实的。
齐誉韬想说,你压便压了,遭逢意外乃是没办法的事。但你能否不要动来动去?
显然,这小姑娘根本没有自知之明,齐誉韬也没指望她有自知之明。反正她就是动,趴在他身上动来动去,一只小手不小心抓到身侧的泥巴水,她觉得恶心,发出嫌弃的一声,另一只手告状般的往齐誉韬胸口连拍三下,一边哼哼唧唧:“好好的花园非要弄个大坑,我来参加选妃,却在你府里摔坑里了,你有责任,你就是有!”
他怎么就有责任了?难道不是她非要骚扰他和他打架、最后自己没站稳从石头上滑落还拉上他一起跌坑里吗?
齐誉韬胸膛起伏,一度怀疑今日黄历上写的“宜见客”是在欺骗他。今日根本诸事不宜,主大凶!尽管他从不信黄历。
身上的小东西还在乱动,她虽然辣,身子却小小的、娇娇的。这么一乱动,半薄不厚的春衫下窈窕身材尽显,齐誉韬想不感知到都难。很瘦、却很软,软软的,充满生命的朝气蓬勃,温温的,一切的一切都齐齐传过来,黑暗里齐誉韬额角不由绷起。
这坑很深,空间小,上面的阳光落到坑底也不剩什么,昏暗一片。但齐誉韬能看见许愿的表情,小姑娘又急又不满,时而噘嘴时而翻白眼,但嘴角和眼底始终挂着一抹欢快狡黠。
她看起来怒气冲冲,实际上心里根本还挺高兴吧!
齐誉韬感到有些无奈气结。
许愿忽然疑惑的“咦?”了声,手停在齐誉韬袍子上的某处,抓了几下子,疑惑的问:“这是什么?”
齐誉韬皱着眉想说不要乱碰他的佩剑。他是武将,素有佩剑的习惯,未免吓到参选的女子,他是将剑遮盖在衣袍之下的。
然而许愿却霎时想到什么,先是一惊,旋即露出深恶痛绝的表情,不齿道:“我知道了啦,就说你看上去正人君子,本质上根本是流氓!”
什么玩意儿?齐誉韬对上许愿那黑暗中万分鄙视的神色,霎时脑中一震,想明白了,一时间气得宛如要七窍生烟。
这小姑娘满脑子都想得是些什么?
齐誉韬忍无可忍道:“是佩剑!”
“是剑吗?”许愿变脸如翻书,脸上神情霎时又变回疑惑,她再度伸手抓了几下,“好像真是剑鞘啊。”说罢蓦地嘻嘻一笑道:“你又说话了,第六句了呢,还有四句!虽然这个什么破坑太深,大家不一定听见你说话,但大男人可不能耍赖,说了就是说了。现在还剩下四句话就满十句啦,真的好棒!”
这小姑娘简直……
齐誉韬两边额头突突跳,青筋暴起,被气得脸色都要变成黑红,又因她动来动去而惹得他僵硬局促,越是想忽视那种温软感受,这种感受便越是鲜明如魔咒般,扰得他犹如被点燃的引线,即将引发全盘爆炸。
更甚者,本来齐誉韬想快点爬起来,奈何坑里太小施展不开,许愿还不配合,齐誉韬怒而斥道:“放肆!给本王起来!”
许愿高兴道:“七句话啦!”
齐誉韬一手勉力在身侧坑壁上找到一处支撑,一个用力坐起,另一手将许愿推开:“起来!”
许愿:“八句话啦!”
妈的!齐誉韬没忍住在心里骂了句粗话,他一个利落翻身,侧身用一手在坑壁上一借力,同时另一手拎起许愿,再一翻身,腿上使力,猛地就旋身而起。
许愿就这么被齐誉韬带起,就像个小鸡仔般被他拎着,他于坑壁上借力两次,飞身出坑,稳稳落地。
司鹄此刻已到坑边,本是打算对着坑喊齐誉韬的,待听到坑里的对话,司鹄还是选择乖乖闭嘴,顺便因为许愿那一席关于佩剑的话而脸上发热、忍不住偷笑。
“笑什么笑啊大叔,再笑踹你屁股!”许愿一上来看见司鹄表情不正经,直接怼过来。她边怼边挣扎着踢踢腿,两只绣花鞋努力想要沾地却沾不到。因她正被齐誉韬拎着呢,齐誉韬太高,被他拎着她都落不到地上。
齐誉韬很快就把许愿放在地上,他面色黑沉,胸膛因翻涌的七荤八素的情绪而起伏。衣摆与靴子上沾着泥水,齐誉韬视而不见,略有粗重的呼吸声显现出一股泰山压顶般的危险压迫气场。
司鹄往旁边让了让,小心而无奈看了眼齐誉韬。爷已经好久没动这么大火气了,毕竟被人当众扒裤子追着打还说出那种教人羞恼的话,谁受得住?只可怜爷太闷棍,被气成这样还寡言少语。
司鹄觉得,若此刻齐誉韬瞪大眼睛,就活脱脱的像是一尊怒目金刚像。
司鹄又朝许愿瞟去,真有点佩服她了。能把爷从一个沉闷的闷棍掰成一个情绪鲜活起来的闷棍,倒是她的本事。
接触到齐誉韬望来的目光,司鹄收敛住唇角的偷笑,问道:“爷,您没事吧?”
齐誉韬没说话,抬手指了一下许愿,迈腿就走。
许愿连忙喊道:“喂你要去哪里,就只剩下两句话没说了,你说嘛说嘛说嘛!”
齐誉韬留给许愿一道玄黑色苍劲冷酷的背影。
“许姑娘,爷的意思是,让我安排人送你去更衣。”司鹄笑呵呵走到许愿跟前,拱拱手,“许姑娘,这边请吧。”
许愿纠结一下,还是点头道:“好吧好吧。”她说着就捋了捋宽大的雪袖,像是平常那样,这是她经常会做的动作。
捋完雪袖许愿又抬手摸了摸发髻间的头饰,这也是她的习惯动作。她的发间戴着几朵雪白昙花,刚刚掉进坑里滚了泥地,许愿很是认真的摸着那几朵昙花瓣,确认没有沾到泥水才放心。接着她的手摸向发髻另一端……
“呀!”许愿忽然叫了一声,气鼓鼓道,“完了完了,我的簪子不见了,一定是在破坑里弄掉了!”
司鹄闻言正要搭话,齐誉韬闻言停步正转过头来,哪想许愿猛地转身,直接跳回坑里去了!
司鹄见状不由呼道:“许姑娘!”
齐誉韬眼中惊色一闪而过,眉头皱起,只能回到深坑边缘。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兰慈县主的声音:“齐誉韬!司鹄!”
司鹄连忙大声回道:“县主,爷没事!您稍安勿躁,等等就好!”言讫司鹄便露出担忧的表情,压低声音对齐誉韬说:“爷,这底下……”这深坑里藏有些东西,是属于浔阳王府的秘密,不好被外人知道的。眼下许愿又下去……
齐誉韬面沉如水,不置一词,却是身影一闪,便也跳入坑中。司鹄只觉身侧宛如一阵风过,眼前缭乱一瞬,坑边就只剩他一人。
许愿在跳回坑里后,便俯身在地上摸来摸去。地上都是泥巴,还有前两日春雨留下的潮湿脏水,许愿顾不得,只在急切寻找她的簪子。
坑壁上和角落一些凹凸岩石处,已生出一层薄厚
不均的青苔,潮湿的、腻腻的,摸在手里有种沾到黏液般的恶心感觉。许愿却摸了满手脏污也始终不停,心里越来越着急。
齐誉韬一下来就看见许愿一副要把深坑拆了的模样,莹润的小嘴不断开开合合,骂骂咧咧。
她还骂了他一句,说这坑里本来就小,他下来干嘛?别碍事啦!还有,有没有踩到她的簪子?要是踩坏了她一定饶不了他。
齐誉韬此刻已熬过最愤怒的时刻,反倒不那么生气了。他静立在坑底一角,视线四顾,寻找簪子。看了一圈发现地上并有簪子,齐誉韬又抬高视线在坑壁上找。
黑暗里只闻两个人的呼吸声和许愿摩挲的声音,无人瞧见,齐誉韬的眼眸好似浮现出一抹苍蓝色……
半晌后,齐誉韬忽然悬身跃起,又落下。
他落下后,摊开手轻触许愿肩头。许愿一愣,看见他手掌间有一抹微弱的银色反光,想必就是她的簪子。她立刻开心起来,拿过簪子用手快速擦几下,戴回到头上去。
“谢谢王爷!”许愿显得很开心,她很宝贝的摸着簪尾坠下的流苏,比划道,“还好还好没有坏,要是坏了人家可就难过死了。这可是及笄的时候,师父亲自给我戴的呢。”又兴致勃勃问齐誉韬:“这里这么黑,你竟然能看见我的簪子挂在墙壁上了,你的眼睛真的好厉害,到底是怎么看见的?”
齐誉韬以沉闷回应许愿,他再度拎起许愿,离开这一深坑。
最后这一瞬黑暗中,有什么隐秘的、极致的悲怨苍凉,于齐誉韬眼中升起。而当他们再度回到阳光下时,那悲怨苍凉的眼神已然不存,齐誉韬仍如壁立千仞、巍峨山峦。
司鹄见两人上来,松一口气。他打量齐誉韬一番,见他无碍,便笑嘻嘻对许愿道:“许姑娘,这边请吧。”
“好啊好啊。”许愿看了眼齐誉韬,便欢欢喜喜蹦蹦跳跳随司鹄而去。
齐誉韬负手在后,视线不由落在许愿那枚失而复得的簪子上。
一支简单的白玉响铃簪,斜插在许愿的雪月髻上。簪尾的形状是一朵昙花,坠下一串响铃流苏。
大尧有些贵女从小被苛刻仪态,走路时头上的步摇流苏稳稳的,不发出响声。而许愿顽皮,走路时流苏响个不停,响声清凌凌的似雪落屋瓦,走一路响一路。
齐誉韬跟在许愿后面,缓缓眯眼。
蹦蹦跳跳的,真像个闹腾的兔子。
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窟里钻出来的。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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