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于阙门外悬登闻鼓,普通民众可击鼓鸣曲伸冤,皇帝无论在干什么都得立即受理。
“民女胡氏,状告章家草菅人命,设局陷害,残杀吕氏官吏,屠杀我胡氏满门,陷害吕氏一族!”
“民女胡氏,状告章家草菅人命……”
嘉文帝已经好些天没睡好觉了,先后被众臣施压,被学子上书,如今连一个卑贱民女都来他这儿打官司!
章家!章家!
似乎所有事都积压在一块儿,嘉文帝气血上涌。
福公公连忙召了太医。
嘉文帝醒来,第一件事儿就是召见百官,宣胡氏女。
一连多日的联名状告,声势浩大,又有胡氏女拉出陈年旧案,多重施压,众人满心愤慨,期待喜讯。
众人都料想不到的是,章家会选择断尾求生。
章相将女婿柳迩抛了出来。
柳迩是章相除了陛下外最出息的女婿,有很多章家的事情都是柳迩操办的,吕氏之事,确实是柳迩为向岳父表忠心而殷勤抢办的。
以前是荣耀,如今也是催命符。
章相这般做,虽是令人意外,但也似乎合乎常理,毕竟这是他短期最妥善的法子。
只是令人心惊心凉,章相这便是舍弃了一个女儿,以及一系外孙。
最后柳迩处死,妻儿子女具是贬为奴籍。
柳迩为胡氏吕氏之乱偿命,朝中也有章氏党羽因诬告太傅被贬黜。
章相落个罚俸,连章贵妃亦是得了训斥,章家虽依旧坚挺,却已元气大伤。
而苏谷亦得平反,追封忠义公,配享太庙,其妻封一品诰命夫人,其子封永义侯,如今唯一的在室女也封了永乐县君。
如此封赏,自是要将之前险些扣下的罪名洗刷,让人不能轻视他们。
近一个月的动荡终于停歇,风雨初歇,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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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夭夭与容露一同去了京城外十里长亭。
今日是苏家离京的日子,苏家平反重得圣眷,而苏老夫人却言落叶归根,想举家回乡。
因着不适合张扬,凌夭夭两人一早就先行到十里长亭等候。
凌夭夭穿着素衣,容露今儿穿的也是白裙,在亭中等候,等看到一群影子,便到亭外站着。
“凌姐姐!容姐姐!”
苏盈认出她们,让马车到近前停下,就要下来。
凌夭夭阻止道:“盈儿不用下来,我们就是说几句话。”
苏盈瘦了很多,此时眼里啪嗒啪嗒掉下泪来,是难过还是不舍?或是都有。
容露也很是心疼:“盈儿,去了那边,记得给我们回信啊。”
“嗯!”苏盈抹泪。
凌夭夭将一个包袱递给她,这里面都是她精心挑选的物件,想来苏盈会喜欢。
苏盈捧着东西,忽的哭道:“姐姐,我一点用都没有,说要每天跑步,结果真的几天都坚持不下来,一下雨我就躲懒,躲了一次就再也没做过,我哥哥说的没错,我真的好没有用……”
她哭得语无伦次,凌夭夭却知道她说的不是这个小事。
她是难过,是气自己,气自己这么娇气,祖父死得那么惨,他是个要名垂青史的好官,而自己不堪造就,甚至家逢大难,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凌夭夭心里发涩。
她有什么错呢?她不过是个孩子啊,正常孩子遇上这般变故都会惶恐畏惧,而小小年纪沉稳撑起来的,才是少数,少数该钦佩,而也不能苛责那些正常的孩子啊。
她柔声道:“盈儿长大了,会越来越好的。”
苏盈一把抹了泪,点头。
容露自然也给苏盈准备了礼物,还有杨舒语托她帮忙带的,一并给她。
两人安慰了她几句,便去给苏老夫人请安。
比起抽搭的苏盈,苏老夫人的脸上则是看不出多少悲痛来。
“老夫人。”
苏老夫人还是笑着谢她们:“难为你们来送了,天儿太冷,你们快些回去,别冻着了。”
容露摇头,接过华春递来的包袱和提篮:“苏祖母,这是我母亲她们送您的东西,她们不适合来送,叫我给您说声抱歉。”
苏老夫人没有客套,让坐在车辕上的下人把东西拿进来,摇头道:“你们的心意我知晓,还得多谢你们替我家周旋,劳烦二位回去也替老身道个谢,将来若有缘分,定然相报。”
等一行人走后,容露才轻轻问:“夭夭姐,你说苏家为何非要离京呢?如今苏家名声显赫,未来前途光明坦荡啊。”
凌夭夭:“苏老夫人是最有智慧的人了,此时急流勇退,明哲保身。”
皇帝最后替苏太傅平反,又给了苏家荣耀,荫其子孙,可只要苏家在眼皮子底下一日,皇帝就会记得他错判致使苏谷自尽之事,这于他而言是不利于威严及英明的。
苏老夫人举家离京,是给帝王的让步,亦是给苏家的后路。
只要苏羽在京参与科举,明年若能考过会试,陛下定会点他上榜,之后仕途亦能顺遂。
眼下一时愧疚带来的光荣算什么?一家族立于世,长远光耀,清醒是不可或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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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内短期是不会太热闹了,章家元气大伤,自顾不暇,此时最是安生。
香茗状告章家,虽也为胡氏一族蒙受不白之冤平反了,自己也得了封赏,但也被章家记恨上了,好在这姑娘看得开。
“奴婢想着,干脆做姑子去。”香茗来跟凌夭夭交代,顺便辞行。
“你如今已去了奴籍,还说什么奴婢?陛下给了封赏,你其实可以回大临县,那边不也清净?你也能在医坊中帮忙。”
香茗确是改回了本名胡春熹,她摇头叹息道:“山高路远,只有我一个人,也不踏实,就自己去哪儿不是去呢?其实白清观很好,那儿每年都会做善事,我就当去陶冶身心,积累功德了。”
既然如此,凌夭夭也不再劝她:“算起来,那位福康公主该复诊了?”
香薷:“是呢。”
凌夭夭转身去拿了准备好的药箱:“走,去瞧一瞧这位公主殿下。”
她说走就走,香薷连忙拉了一把胡春熹,“快跟上呀,傻!”
凌夭夭这次来,自是福康公主身边的嬷嬷亲迎。
金嬷嬷笑容可掬:“喻三太太来得巧,我家主子刚收拾好,这些天她好多了,病情发作的轻了些,人也精神不少呢!”
凌夭夭:“那就好,殿下这病得坚持治疗,仔细养着就是。”
金嬷嬷笑着点头,请她进屋,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春熹。
凌夭夭进屋时,丫鬟正把屏风收好,福康公主已经歇晌起身了,这会儿精神头倒是不错。
她不发病时,看起来还是很端庄温婉的,“喻三太太,快来坐。”她不喜欢摆架子,又在道观,便也不讲究虚礼。
凌夭夭亦问了好,这才坐下去,依旧是看了病情,再看看药方可有修改。
“殿下恢复得很好,切记要坚持,莫要松懈,您配合了,病情才好得快,”
福康公主:“嗯,我都知晓的。”
凌夭夭:“公主的情况得时刻注意,我想着,我也没法子在您身边陪侍,若有什么进展怕不及时的,便想着,要不将我这学生介绍来,她学过粗浅医理,虽不足以出师,到底也聊胜于无,又是女子,更方便些不是?”
福康公主好奇看过去。
凌夭夭没有瞒她,将春熹的事儿说了,“她想皈依三清祖师庇佑,在道观也好替自己亲人祈福,又好做善事,我想着公主这边也需要人,便问问您的意思。”
对于凌夭夭的毫不隐瞒,金嬷嬷很是满意。
胡春熹的事儿她们亦是知晓的,这姑娘命苦,虽得了封赏,但到底举目无亲,未来便如同浮萍无处依靠。
凌夭夭把她送到福康公主身边,其实也是希望有人能看着点,也算一个保护。
福康到底是皇家公主,章家也要忌惮一二,但把这人放在身边,也是一个隐患。
福康公主自然知晓其中关节所在,问:“胡姑娘可找过道长了?”
春熹实话实说:“回公主,尚未,想着待会儿就去的。”
福康公主好笑地看向凌夭夭,调侃道:“喻三太太倒是算计我。”
凌夭夭一本正经:“她毕竟是陛下的子民,亦是公主的子民,如今落难,陛下想封赏她,可惜她是个姑娘家,除了虚名什么都没有,我想着若能得公主庇护,她也算有点依靠了,有了由头,也是替陛下尽一份心力啊。”
福康公主听出了她的意思。
若自己收留了这孤女,也能得个美名,而这美名也能替父皇长脸,父皇高兴了,亦会对自己好一些。
这是互惠互利的好事儿,福康公主道:“那便有劳胡姑娘了。”
春熹喜不自胜:“多谢公主殿下,多谢太太!”
福康公主:“姑娘倒也不急着出家,待我回宫后,跟父皇禀明此事,就说你如今在白清观,平日里也照顾我,看看能否替你求个县主封号,或者做我的伴读,过了父皇那明路,你今后也就不用愁了。”
确切的说,不用担忧章家找她的麻烦。
安排了春熹的后路,凌夭夭总算是松了口气。
紧绷了好些日子,又快至年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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