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荒第六十天·“别招惹他们”
余辞离开后, 酆淮把东西清理一空，两次收到的信封全部被锁进了书房的抽屉里。
他坐在书桌前，看着桌上摊开的同色牛皮信纸，犹豫了几秒后, 嘟哝一声, 妥协般地拿起桌上的钢笔蘸了蘸墨水, 按照之前信上说的, 把这段时间的经历就像之前那样，用信件的形式记录下来。
他在书房里待了近半个多小时。
晚上十一点，他进入浴室，洗了一个热腾腾的澡，满屋子的水汽。
他穿着浴袍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伸手抹开镜子上的雾气。镜子里是他的模样, 他的面前还摆着一只单独的蓝色漱口杯，旁边毛巾架上只有一条孤零零的淡蓝色毛巾。
白天的时候，这里的东西还都是成双成对的。
酆淮看着镜子里的镜像，微微眯起眼睛。
过了片刻, 他打开洗手台下的柜子，里面是被他清扫进去的那些旧物——他本打算直接丢进垃圾桶里, 只不过最后犹豫了一下——两只漱口杯、两把牙刷、两条毛巾……
他轻轻敲了敲其中一只玻璃漱口杯, 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小声道：“姑且忍耐一下待在这里吧。”
上一场游戏副本的结算还没弹跳出来，按照之前那次新手指引的结算速度，估计也要等到第二天。
酆淮放任客厅、厨房、浴室、书房的灯大开着, 回到了卧室里。
卧室的地板被布置了一片细碎的小夜灯, 随着他的走近而感应亮起, 在暗中乍看起来, 像是踩在一片星河上。
小夜灯让卧室显得昏暗但柔和, 酆淮不觉得这像是自己会选择的布置风格，显而易见这出于那位同居人之手了。
他抿了抿嘴角微微弯起的笑意幅度，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他习惯侧躺着，睁眼就能自然而然地看见那地星河，灯光微晕，并不刺眼，反倒有点梦幻的味道。
酆淮低低嘀咕了一声，小声说给那个并不能听见的人听：“晚安。”
余辞在自己公寓的阳台上，他看着手机a上的智能感应灯亮起提示，就知道酆淮进了卧室。
他眉眼柔和了下来，收起手机，看向酆淮小店的方向：“好梦。”
第二天清晨。
酆淮是被楼下的惊叫吵醒的。
他皱着眉头，睡眼惺忪地从床上起来，披了一件外套走下楼，隔着最底层台阶几步的地方撩开门帘，嘟哝问：“田晓风？大清早叫什么？”
“小老板！店被砸了！还睡呢！？”田晓风看到酆淮穿着格纹睡衣下来，风衣就搭在肩膀上随便一披，显然是打算还要去睡回笼觉的样子。
她忍不住扶住额头，“砸店那么大动静都没把您砸醒啊？”
“您快收拾收拾，我来报警……”田晓风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她不忿地絮絮叨叨着，“也太过分了啊，香火店都不放过，砸店的也不怕损阴德，我看他们就是缺德缺心眼！”
“好了田晓风，用不着报警，昨天我就看见了。”酆淮揉了两下眼睛，叹了口气，再看向明显呆了一呆的店员，无奈地随手一指，“找个地方坐，我等下下来。”
田晓风应了一声，过了两秒反应过来——昨天就看见了？就放任这店被砸的原样在这儿吗？门都不修一修换一换？也太心大了吧小老板！
田晓风满脸纠结地看着小店，在等老板下楼的时间里，忍不住把小店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
——尽管看起来还是一副被砸店的模样，也就是把碎渣碎样品给清理干净了。
“小老板！”田晓风听见楼梯动静，停下手上动作立马看过去。
酆淮换了一身衣服下来，年轻的脸庞还带着没睡饱的懒倦，他听见田晓风的招呼，抬眼看去，微微颔首算是应和。
他扫了眼明显干净不少的小店：“你收拾了？”
田晓风点点头。
“挺好。”酆淮说道，笑了笑，“如你所见，被砸了。”
“……您心态真好，还笑得出来。”田晓风抽抽嘴角，要换做是她，都得哭出来。
“是被催地契的那帮人砸的？”田晓风又问道。
酆淮应了一声，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唔”了一声补充道：“还好昨天让你早回去了，不然还真要出事。”
田晓风挎着脸，摇头说道：“要是昨天我在店里，那帮人肯定不会那么嚣张直接砸店。”
“不，他们会。而你恐怕只能躲到前台柜子底下，说不定还会牵连受伤。”酆淮喝下一口水，清了清嗓子。
他对上田晓风不解的目光，淡淡解释道：“那些人是为了给我一个下马威，为了找回之前丢在这儿的场子，至于是否多一个观众，他们并不介意，或许还会觉得效果更佳一些。”
田晓风闻言脸色变成菜色：“……不至于吧，这都法治社会那么久了。”
“法治社会，所以这只是小打小闹，他们不敢闹得更大。”酆淮笑了一下，“至少不能闹得太难看。”
“就这？就这还不难看？”田晓风瞪大眼睛，总觉得酆淮的语气里带点嘲讽的意味。
酆淮不打算和一个小姑娘多解释什么，他的店员一看便是从小在普通安稳的环境下长大的乖乖女孩，对普通人来说，这些与他们的生活有些距离。
不过酆淮另有一点小困难，他不熟悉这个城市，也不清楚这个城市的规则，他只能凭过去的经验来判断，但这总不太合适。
他穿上外套，对田晓风说道：“我出去一下，这段时间你不用来店里。”
田晓风“啊”了一声，顿了顿问：“您不打算经营了吗？”
“先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清理了再开门营业吧。”酆淮说道，“为了你的安全考虑，这段时间不要过来。”
田晓风松了口气，她点点头应下，想了想又问道：“真的不报警吗？我亲哥就是警察，我可以喊他帮忙的。”
酆淮有些意外，他微微扬眉：“你哥？”
田晓风连忙点头，她挠了挠耳后，轻咳一声：“就是，他负责的是凶案组……不过他可以帮忙联系一下！”
“凶案组的话，对这个城市里的活跃分子都挺熟悉吧。”酆淮说道，他想了想，看向田晓风，“方便约他出来见个面么？我想了解一些情况。”
田晓风爽快答应，立马给大哥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一下情况，约在了一个小时后、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厅里。
从这里到市中心，大约十几分钟的车程，酆淮和田晓风索性打的过去。
两人抵达咖啡厅后没多久，田晓风的大哥就到了。
“你们提早了不少。”田阳朝自家妹妹挥挥手，大步走过来，又转向酆淮，“你好，我是田晓风的大哥田阳。”
“我听说了情况，但你们没有报警？”田阳问。
酆淮微点头：“情况比较复杂，警方调解也只是面上工程，用不着麻烦了。”
田阳噎了噎，他干咳一声：“也不能说是面上工程吧……”
“砸我店铺的人是个戴眼镜的瘦高个，穿西装，颧骨很高，脸颊瘦削，鹰钩鼻，与本地街头混混很熟悉，有印象么？”酆淮打断田阳的话头，反问道。
田阳闻言一顿，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看了眼田晓风，又看向酆淮，微抿嘴斟酌地回道：“按照你的描述的话，那人或许是郝昊，他负责向几条街上的店铺收租，偶尔也会插手一些其他事务。”
“收租？”田晓风插嘴问，“他收什么租？那几条街又不都是他的。”
“你大哥指的是保护费。”酆淮回道。
田阳微微点头，他有些无奈地摊开手：“这里的帮派已经盘结扎根在这座城市的深处了，我们能做的最好的状态就是维持两方的平衡，对于一些不伤及原则的帮派‘活动’，我们只能放松底线。”
“你说的郝昊，他是属于哪个帮派的？”酆淮问。
田阳皱眉看向酆淮：“他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我劝你最好不要冲动。”
“我知道你怎么想，你觉得报警也没法解决针对你店铺地契的霸占，所以想私下解决。你或许可以解决郝昊，但得罪了他的靠山后，你打算怎么做？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的。”田阳压低声音警告道。
酆淮戳着眼前的小蛋糕，淡淡说道：“我了解一下而已，考虑或许我该直接交出地契。”
田晓风“啊”了一声，她知道酆淮之前有多不想把店铺交出去，她着急地看向田阳：“哥！”
田阳拍了拍田晓风的肩膀：“你别插嘴。”
“我跟你说的那个人，是跟着青帮的龙头。”田阳说道，“青帮是最大的势力，这座城市的三分之一产业都与青帮有瓜葛。郝昊差不多算是副堂主的角色，但他最近很受重视。”
“几个月前一场火拼，青帮龙头的弟弟在火拼里中了流弹，就是郝昊掩护他跑出来的，虽然最后仍旧不治身亡，但龙头非常器重他的行为。”田阳解释道，“所以不管怎么样，至少在这段时间里，郝昊都是青帮红人，谁也不能动他，动他就相当于当面打了青帮龙头的脸。”
酆淮眯了眯眼，想了想又问：“那你知不知道他们打算收购邻郊那片土地的消息？”
“收购土地？那边荒郊野外，不是帮派看重的地方，估计是郝昊的个人打算。”田阳说道。
“也就是狐假虎威了。”酆淮说道。
“但他借的那头虎，也是真的凶。”田阳干笑一声。
“龙头的弟弟是怎么死的？流弹伤到了哪里？”酆淮忽然又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脾脏破损，大出血死的。”田阳说道，“不过尸体也没轮到我们尸检，直接被青帮带回去了。”
田阳微微凑前，声音又往下压低了两分：“我听说，似乎青帮对死因还有些存疑，最近一个月有不少动作，我这边都接到好几起地下灵媒惨死的凶杀案了，都是和青帮有关系。”
“也是没想到，一个大帮派，居然还信灵媒、信死人会托话什么的，甚至为此不惜杀了好几个人，真是太莫名其妙了。”田阳摇头咂嘴说道。
酆淮面色淡淡地看向他，尾音微扬：“你不信这些么？”
“根正苗红的社会唯物主义接班人。”田阳拍拍胸脯。
酆淮笑了一声，他晃着小杯里黑漆漆的浓缩咖啡，轻轻吸了口气：“真羡慕你。”
田阳觉得酆淮这话听起来凉飕飕的，但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打算离开了。
他临走前又叮嘱了一遍：“不管怎么样，听我的，别招惹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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