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敲诈
“五姑娘说的不错,每年账面上,我和弟弟所得,的确都是这么多的。”
刘大财手背抹了一把泪,鼻子囔囔的,声儿也有些哽咽:“可落到我们兄弟手里的,从来也没有这么多的。”
他哭丧个脸,想哭,又怕惹恼了许家兄妹:“我和弟弟两个人,足有两年,连件新衣裳,都没置办过的,逢年过节,家家户户,热热闹闹的,谁家不是吃喝不愁,到了年下,大鱼大肉,再丰盛没有的,可我们兄弟俩呢?就连米面,都要省着吃的。”
这可真是,骇人听闻的——
在庄子上这么多年,当年能攒下银子,承包下木槿花圃,怎么承包了五年,反倒过的不如从前了呢?
而且呈上来的账……
那账——
许成瑜神色一凛:“你是说,你们兄弟二人一年到头所得银钱,都叫人克扣了去的?”
“五姑娘大概也知道,我们这些人,每年是要向许家交两次租的,六月一次,到了腊月再有一回,一次二成,六月里是交物,腊月是交银。”
许成瑜点头。
这笔钱,其实都是母亲的私产,父亲从来也不动用的。
不过父亲和母亲几十年如一日的恩爱,感情那样好,从来就没有什么私账不私账的,是以母亲陪嫁的那些庄子、田产还有铺面,账大抵如何,父亲心里也都有数。
其实母亲真算是心善的了。
至少许成瑜所知道的,梁氏陪嫁的庄子,佃户们每年要交五成的租。
再有她前世嫁给吴渭后,在外行走,便也听闻过一些,有些人家为富不仁的,一味的压榨这些穷苦佃户们,一年到头,光是租竟就要收七八成,落到佃户们自己手上的,寥寥无几,若再遇上黑心的管事,再搜刮克扣一层,那日子真是艰难极了。
是以母亲在庄子上一年收两成物,两成银,且是按着半年分开,各收一次,上半年与下半年又互不相干,实在算是大仁大善。
“你接着说。你那些账,和你要交的租,是不相干的。”
“是不相干的,可五姑娘不知道的是,我们这些佃户,每个月,还要向孙成德交一成的租,他连东西都一概不要,每个月都要现银,若给的迟了,或是不够,他便总有法子治我们——姑娘可能不知道,我们承包庄子上的这些,都是按年算的,每一年到头,都要重新签订契书,来年才算是我们的营生,而这契书,自然轮不到我们去同太太签,历来都是孙成德跟我们签的。”
他苦笑出声来:“姑娘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许成瑜的脸色彻底黑了下去,就连许砚明,面色也僵了又僵。
那孙成德岂不成了只手遮天吗?
他若要欺上瞒下,谁又能轻易发现!
佃户们能不能顺利续租,全要看孙成德的脸色,他一句话,就能把人家的活路给断了,谁敢不听他的?
兄妹二人暗自吃惊。
许成瑜又是在不解。
母亲既是个有本事,年轻时雷厉风行,能震住二婶的,怎么庄子上的事情,却弄成这样,简直是一塌糊涂。
便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是孙成德的所作所为——母亲果真一点不知吗?
每年叫大哥陪着到庄子上来巡查,又查了个什么呢?
许成瑜啧声:“你的意思是说,这五六年来,你和你弟弟每年所得,账面上虽总不少于八十两银,可这些钱,实则都进了孙成德的腰包去?”
刘大财忙不迭点头。
“这里头又不对。”
许成瑜点了点黄花梨的小案,发出声声闷响来:“即便是每个月交一成,实则你们一年下来,也仍旧是这一成而已。照你们一年八十两算,要交给孙成德的,也不过八两银子,你们自己仍能落个七十多两,兄弟二人分了,一人也有三十多两,倒成了衣裳不敢做,米面不敢吃的了?”
刘大财点头的动作顿住了:“我们兄弟两个,是一人交一成,算下来,就是两成的银。
孙成德每每寻衅找我们麻烦,远的便不说,只去年一年,二月里让我们交了一笔十五两的花圃管理费,四月里又有一笔引水灌溉费,张口就是二十两,到了七月时,又来与我们要了一笔八两银子的返货费,八月又有一笔修路费十八两。
一直到了腊月时,孙成德说要过年了,庄上佃户们,一家出二两,去外头置办了东西,大家聚在一起,过个热热闹闹的年。
可是五姑娘,旁人都是一家出二两,等到来收我们家的银子时,孙兴却又说,我们兄弟两个,一人便要给五两。
我弟弟脾气不好,被欺负了一年,窝火,同他理论了几句,孙兴带着人,把我弟弟痛打一顿,整整半个月,没能下得了床,看病吃药,又花了好些钱。”
他说着,越发哽咽起来,简直再也说不下去的。
而许成瑜和许砚明,听来心惊。
这实在是太离谱了!
若照刘大财所说,孙成德单是去年一年,便向刘家兄弟索要了不下百两,而去年刘家兄弟,走在账面上所得银钱,拢共也就一百一十四两多一些……这样算下来,辛辛苦苦,一年到头,真是一点儿没剩下,毕竟刘大财还给弟弟看病抓药,再加上被孙成德敲走的,还能剩什么?
可是……
“这种情况,单只有你们家吗?”
问这个,似是戳中了刘大财的伤心事。
他一时低头下去,缄默不语。
许成瑜揉着眉心:“你有难言之隐?”
“也不是……”
刘大财声儿哽了哽:“我原是有个小侄女儿的,生的活泼伶俐,她娘生她的时候,难产大出血,留下她,我和弟弟瞧着,心疼得不得了,当心肝儿肉一样宝贝着长大的。”
他一面说,一面又掉眼泪,怕惹许成瑜不快,忙擦去:“我是不曾娶妻的人,当年穷,实在没有钱,只够给弟弟娶媳妇儿的,所以这一辈子,我和弟弟两个人,也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了。”
可刘大财的弟弟青天白日喝的酩酊大醉,再加上她隐约记得,花名册上,刘大财,可没有个什么小侄女儿——
“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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