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回延禧宫的时候, 怀里揣着两只小兔子。一只白毛黑眼,半点不怕生,小脑袋不停往外探。一只黑白花纹,奶牛一样, 只顾着蒙头睡觉。
惠妃听说是老大给弟弟逮来的小兔子, 也高兴,说:“他这回算是出息了。”没有当场被人看笑话, 回头还能照顾兄弟, 惠妃已经很感动了。虽然跟三阿哥起口角有些美中不足。
“抱上来我看看。”惠妃摘了指套, 笑盈盈地招呼,“哟,这白白胖胖的小模样, 呵呵,像小八小时候。”
突然被cue的胤禩:???“娘娘,我现在也还小啊。”
惠妃瞥了他一眼, 用帕子捂嘴笑:“都该进学的人了, 还好意思说自个儿小。”
胤禩差点汪地一声哭出来。娘娘这是有了兔儿子,小八就成了过时的了。瞧瞧这阵仗,又是拿上好的布料做兔窝, 又是找专门学这个的小太监照顾着, 养小孩也不过就这样了。
“那娘娘给小兔子取个名呗。”八阿哥压制住幼稚的情绪,脸上挂起逐渐开始带有个人风格的君子微笑。
“让我取名……”惠妃失笑, 眉头向上抬起, 旋即又恢复了常态,“一个叫探茅,一个叫枕粱。”
活泼的白兔子探头探脑,撞到的都是茅草;慵懒的花兔子呼呼大睡, 头下枕的都是粱米。
寓意着此时一动不如一静。
惠妃娘娘不愧是纳兰才子的嫡亲堂姐,文化人啊。胤禩咂咂嘴,换作他自己,可能会取名叫“看看”和“睡睡”。
从正殿请安出来,免不了要去一趟西侧殿,今日份的笛子还没吹。不过,小兔子们就不去良贵人跟前献宝了,免了污了笛音,连累他梅开二度又被赶出来。
交代了红绣姐姐亲自去盯着之后,八阿哥整理衣冠,调整仪态,摆出最得体的模样,这才在守门宫女的请安声中跨入良贵人的地盘。
八阿哥还在练最初的那一段曲谱,不说倒吹如流,滚瓜烂熟是有的。然而亲娘不点头,那自然是他功课还没做到家。
想当初孔子学弹琴,要三月不知肉味,弹到在梦中与作曲者交流感情才算是成了,他才哪到哪?
春去夏来,时间过得很快。
探茅和枕粱都长大
了一圈,跑起来能让照顾它们的小太监累掉半条命。探茅聪明得不像一只兔子,都学会扒着红绣姐姐的裤腿讨东西吃了,讨不到还会作揖。而枕粱依旧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德行,只有当探茅的巴掌糊到脸上的时候,才会果断出击扇飞那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小老弟。
没错,两只都是公兔子。俗话说得好,一洞不容二兔,除非实力悬殊。探茅和枕粱就是实力悬殊,一个是相声运动员,一个是相扑运动员。
胤禩到底是没能在惠妃娘娘的兔儿子身上动手脚,他压迫的还是白大胖。可怜的大白兔全身上下的穴位都被扎了个透,从此看见胤禩就眼泪汪汪,十根萝卜都哄不好的那种。
随着天气转热,怀恩堂迎来了新的一批病人,就连婆婆庵的生意都好了不少。据说婆婆庵的菩萨能治病,只要求了签,按照解签的药引吃,多半能好,很是灵验。
就这样上午当医生当神棍,半下午的时候回宫,练习吹笛子,早晚打拳习武,日子可以说过得很充实了。
这一日六月初六,宫里粘了知了,又给娘娘小主们分了蜜瓜和葡萄。只因这一天在民间也是个不大不小的节日,俗称姑姑节,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但宫妃们出不了宫,几宫主位还能请母亲嫂嫂进宫看一眼,下头的便只能得些瓜果开心一下了。
当然了,这些小节日,胤禩是不知道的,只当是入夏了洒扫一下。不过惠妃娘娘去赴宴了,他就直接来了西侧殿。
良贵人斜倚在榻上,双目紧闭,面色白得仿佛能透过光。虽然平时她也是这样,但作为医者一眼就能看出区别。
“良额娘身体不适吗?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吗?”知道在生母嘴里得不到什么,胤禩问的是大宫女晚灯。
晚灯满脸担忧:“娘娘今儿早上起来,只用了三调羹粥。”
“无事,你先吹。”榻上的冰美人睁开双眼,依旧是漆黑的瞳仁,其中仿佛有无尽的力量,也仿佛什么都没有。“今儿换谱子。”
好家伙,两个月了,终于可以吹同一首曲子的第二节了。胤禩振奋起来,在良贵人目光的示意下从柜架上找到那张新的笛谱。
轻轻跟着哼了几个音,就能发现它
的曲调既与之前的第一节相似,在节拍上又慢了二分之一到四分之一不等,形成了一种带有差异的统一感。
这显然是一支成熟的曲子。但是主题是什么,恕他一个半吊子没能听出来。
QAQ没有钟子期那样的才能,做不了天生的知音了,只能老老实实照着曲谱练技法。如今这一节节奏慢了,更加要求气息的稳定。
胤禩是提心吊胆地吹,时不时按照良贵人的要求返工。一个时辰马上就过去了。
美女额娘又靠了下去,闭上眼:“你走。”
这就有些不太对劲了。小八爷停住了脚步,皱着眉头凑过来:“我给良额娘诊个脉。”
良贵人睁开眼,沉默地看着仿佛又长高一些的儿子。
“我给良额娘诊个脉。”胤禩又说了一遍,他此时的语气不再像是个软萌的小孩子了,而是一个坚定的医者。
“唉。”良贵人伸出手。
一搭上去胤禩就“咦”了一声,这像是滑脉啊。又仔细摸了摸,怀孕不到一个月,刚刚能摸出来而已。开了系统一查,胚胎和大人一切正常。
于是小八爷放心了,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笑容还没完全展开,却被良贵人掐住了脸颊。
“唔?”胤禩睁大了眼,“唔唔唔?”
“德妃要生了。”良贵人说。
八阿哥秒懂,德妃要生了,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同时爆出良贵人有孕,保不齐又是一场风波。唉,都是生活逼的,他胤禩如今也是个会动脑子考虑人际关系的人了。
小手捂住小嘴,八阿哥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不会说出去。
良贵人这才靠了回去,让晚灯解了头发,抱着被子睡了。
她还在犹豫要不要这个孩子,眼下宫中的局势,能容许她这个辛者库包衣膝下有两个孩子吗?如果二者不能两全,她自然是选择保胤禩。
良贵人在等,等眼看着要出生的人出生,等眼看着要死去的人死去。等待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就像音乐一样。
这一年的六月,大清朝的后宫里发生两件与子嗣有关的大事。
先是钮钴禄贵妃的十一格格突然折了,这可怜的小姑娘没满八个月就感染了天花,突发急症,当晚就没了,甚至都没等到第一碗药熬好。
那日陆小太医也在,事后跟小八感慨道:“种痘是全民大事。只有人人都不再得了,才是真保住了没种痘的孩童。”小格格这个岁数,没种痘,也没序齿。于是宫里还是五个公主,加上一个尚在观察期的十格格。
贵妃哭得不行。她生育少,不是下蛋似的德妃、宜妃,死一半还有两三个。本来一儿一女一个好字,如今只剩下了十阿哥一根独苗,怎么不让她心痛?
偏生这个时候德妃又生了一个健康的十二格格,更是惹了贵妃一阵心酸。
然而心酸又怎样?钮钴禄贵妃和钮钴禄皇后一脉相承的理智。“将那柄和田玉如意送过去,算我贺她。能锁在库房里东西,免得过了病气给小格格。”
永寿宫的宫女嬷嬷们闻言,都呜咽起来。贵妃也抱住十阿哥,不停垂泪。
胤俄还小,不理解妹妹离开的悲伤,但他喜欢额娘,此时不断抚着贵妃的后背。“额娘乖,不哭不哭。”
贵妃哭得更凶了。
胤俄:……QAQ九哥救我。
关于德妃又生了个女儿这件事,宫里佩服她和看她笑话的人对半开。前者觉着德妃不愧是靠着肚子能生逆袭上位的第一人,看看,六阿哥死了刚一年,这下一个就生了,最重要的是健健康康的,很得皇帝的喜欢。后者的心理就有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生了又如何,还不是个女儿。
但德妃有宠能生,那就有下一个阿哥。哪怕是家族最显赫的钮钴禄贵妃和佟皇贵妃,都得承认德妃在宫里的脚跟是越站越稳了。这是一个可怕的女人,如果把生产比喻成鬼门关,那么德妃就像是个鬼修,在鬼门关溜达着溜达着,修为就蹭蹭蹭飞涨,容貌都越来越好看了。
这让人何处说理去?
七月里出了月子,德妃娘娘容光焕发,越发温婉可人,丝毫不像是在酷热的月子房里闷了一个月的模样。
小系统都忍不住跑过去探查敌情了,确认德妃不是穿越重生,也没带什么金手指,才悻悻地回来。
“这是位面之子的力量。”系统跟宿主说。
宿主:……宿主喂了系统一口凤梨酥。哎呀,论点心,永和宫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的。
他们此时在十二格格的满月宴上
。德妃难得穿了一件红色系的衣服,涂了鲜艳的口脂,乌发如云、面若朝霞,甚至还有闲心去提拔别的姐妹。“章佳妹妹此前与我说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只是我生得突然,来不及上奏。如今只怕是有四个月了。”
康熙听了自然高兴。太皇太后的身体越发不好,至亲老去的悲伤只有至亲新生的喜悦来冲淡。“宣太医。”
都是事先就让太医查过的,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临时被皇帝宣来的幸运儿高高兴兴地宣布了“母子均安,胎心强健”,便得了一笔赏赐。
至于嫔妃们心里是如何酸的,皇帝不在意,许多资历长的娘娘们也早就麻木了。一连串的恭喜贺给了章佳庶妃,然而任凭德妃如何暗示,康熙也没松口位分的事。
大家心里就有数了,十个儿子都比不上慈宁宫的那位老祖宗。当然太子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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