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六,瓜熟蒂落。
在大概三个时辰的挣扎之后,陈家终于有了弄瓦之喜。
精疲力尽的如姒在看到女儿柔软小脸的第一反应就是落了泪,一直在产房里陪着的陈濯同样红了眼睛:“如姒,这是咱们的女儿。”
如姒伸手去握紧陈濯的手:“陈濯,谢谢你。”
“说什么呢。”陈濯去亲她的额头,“你这样辛苦,是我应该谢谢你才是。”
“表姑爷,表姑奶奶真得好好休息了。您两位回头有话慢慢说,现在还是得先让表姑奶奶休息。表姑奶奶,您不能落泪啊。”燕家的嬷嬷暗暗着急半天了,按说这产房就不应该让男人进来,尤其这位陈家大爷是刑部的捕快,还是刀头舔血过日子的,也不知道忌讳。
不过燕家嬷嬷毕竟是暂时被借调到陈家的,并不是真正的陈家人。说到底,客随主便,既然表姑奶奶对表姑爷在产房陪伴这么看重,而表姑爷自己也情愿,身为外人的何必苦劝。再者,听说当年皇后娘娘跟着皇上在郴州的时候,皇上也在皇后娘娘难产的时候进过产房,虽然也有过些议论,到底让后来的习俗破了破,京中这些老例的讲究也就淡了好些。
但再怎么样,月子里落泪还是伤身子的,燕家嬷嬷又劝了几句,陈濯终于给如姒擦了泪,便看着乳母抱着女儿出去,自己也退出了如姒的产房。
如姒知道燕家嬷嬷是好意,只是待到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安静休息,在陷入沉睡之前,眼泪还是忍不住又静静地从眼角淌出——她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早在出阁之前,在濮家各种斗智斗勇之时,她一切破釜沉舟的底气,其实都是抱着一种“除死无大事”的心情。
死了怕什么?说不定死了就穿回去了!
即便与陈濯情愫渐生,甚至谈婚论嫁,其实在她内心深处,真正的感觉也不过是:“穿越也不错,有这样一个棒棒哒男盆友。”
但对于现代女性来说,一段婚姻无论开始的再美好,谁也不敢保证就能到永恒。享受当下固然要紧,可也不必将这就当做人生的全部。
婚后的甜蜜之中,如姒偶尔也会偷偷想过,如果自己某天一觉醒来,又回到了mba的考场上或者是公司里,自己会怎么样?
舍不得陈濯是当然的,这样优质的好男人哪里是容易找的!
但真的横下心,其实也还是能活得下去。
毕竟彩云易散,情深不寿,到底天下有几对有情人能永成眷属?
可是现在一切都再也不一样了。
从感受到腹中有个小生命开始,如姒就再也不去想什么“一梦穿越,一梦黄粱”之类的异想天开。无论是怎么进入如今的生活,她再也不想离开了。
有陈濯,有女儿,这里已经真正成了她的家。
五月初八,陈家洗三办的非常低调。石老太太的孝期尚在,身为半个孙子孙媳妇的陈濯与如姒并不适合大喜大庆,于是商议之后就给各家亲眷送了礼物,告知一声弄瓦之喜,再静悄悄地收了回礼就是。
女儿的名字,在如姒怀孕六个月的时候陈濯便已经想了无数个版本,儿子女儿可用的名字都想了许多个,最终因为生在了端午之后,就叫做了陈端阳,乳名则叫做暖暖。
这名字也是如姒喜欢的,她不想叫女儿取个贤惠柔顺的婉约名字,这世道女子立足虽然不易,她还是希望女儿将来也能尽量独立勇敢,积极正面。
陈濯自然也是赞成的,只是因着不能为女儿大办洗三甚至满月,还是遗憾的很,只能将送给各家的报喜礼物在分量和礼节上做足,虽然不会逾越了自家的品级身份多少,但基本上也是与同侪人家嫡长子的走礼一样了。
其实陈濯在京城的亲眷实在不多,除了上司同僚还有石贲将军与素三娘子之外,礼物也就是送给燕家和濮家。
礼尚往来之间,自然也有新的消息传回来。柳橙茵和陆懋的婚事如今预备到一个地步,陆家就有消息传出来,准备将陆懋身边唯一的姨娘池霜娥发嫁出去。
这件事情说起来算是陆家的内务,池霜娥自己无论高兴不高兴,池家无论愿意不愿意,最终做主的还是陆家。这就是所谓的妻妾之别,就算是良妾,也还是个妾。
因为儿女之间的变故种种,其实濮家和池家早就不怎么往来了。只不过因为池翠柳和如姝现在又成了妯娌,这关系剪不断理还乱,池氏就算再记恨兄长一家,也不会想要给如姝在婆家多树一个敌人。因而纠纠缠缠到现在,两家的关系还是说的过去。
而霜娥可能被发嫁的消息传出来,竟然有些皆大欢喜的意思。池氏这个旁观者自然是趁愿的,毕竟霜娥当初横刀拦截,抢走的是如妍的乘龙快婿。若是霜娥嫁进陆家之后有情有宠、生儿育女,而如妍却在郡王府做小伏低、忍死度日,池氏心里如何能过得去。
而池家的态度也是无所谓、甚至还有些乐意的。当初霜娥跟陆懋出了事,其实在池太太耿氏的心里,拿一笔封口银子也挺好,还省的给霜娥配送嫁妆。现在霜娥若是从陆家出来,以陆家的大方风格,原先的嫁妆都能带出来不说,少不得还多了许多的供奉甚至补偿,那么无论是叫霜娥在家里守着补贴或是再寻个有钱的人家将霜娥卖去做小,都是好事情。
至于名声什么的,池家早就不在乎了。
池朱圭和如蝉那边天天打鸡骂狗的吵架,耿氏管也管不了,压也压不服,稍微一闹起来,如蝉又是威胁将池朱圭不举的事情宣扬出去,又是要抹脖子寻死告状。起先耿氏还想着如蝉到底是年轻,不过是嘴头厉害,叫人硬按着要上家法。
谁知道如蝉是真能动刀动剪子的,红了眼拼了命,倒抡起刀剪追的耿氏和池朱圭满屋跑。最后耿氏实在受不了了,索性叫他们分家出去单过,只警告如蝉说若是两年没孩子就要给池朱圭纳妾。
如蝉就叉着腰冷笑:“就您儿子这身子骨,真有孩子了还不定姓什么呢!您要是舍得出去,我就给生!”
饶是耿氏素来身体挺好,也气的阵阵眩晕,但最终还能怎么样,就是不了了之,反倒盼着如蝉生不出来,或许过几年从池家暨阳老家族里过继个好的也就是了。
而与池朱圭同病相怜的石仲琅那边就没那么想的开了。
自从石仲琅这次从京兆衙门被接回家,石家就没有一天的消停。各种郎中还有宫中的太医都轮流请过那是必然的,但所有的郎中口径都出奇的一致:不乐观,不好说,还可以再试试,但是没保证。
说到底石仲琅虽然也有外伤,但也是因为之前用了药的缘故。又不是被净身给做了手术,理论上还是可以治一治的。
但这理论实在也只是理论,太医也好,京畿地区的各位名医也好,不论是擅长内伤风寒的,还是擅长外伤筋骨的,人人都没在这个方面积累太多经验。
因而人人都很保守,换句话说也就是没治出个所以然,只是随即就自认道行不够,没人去真的拍胸脯跟石家说一句:“府上认命吧,二少爷废了。”
那毕竟是石贲将军的亲侄子,谁愿意去开这个口?万一真有什么法子呢?
于是在换过了无数名医之后,石大老爷夫妇就开始走向两个不同的方向。
石大太太比较简单,僧道檀尼大喇嘛,做法事烧香求菩萨,同时也是听见什么偏方就大笔砸银子,真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恨不得让石仲琅一日三餐符水配金丹,再来点灵芝太岁刺身配着磨牙。
石大老爷则是灰心的很,觉得石仲琅大约是真的不行了,整日里就是喝酒。虽然不敢再去找采菀和陈润的麻烦,却不免跟石三老爷闹腾,抱怨是石三老爷娶妻不贤,才会有这许多事情出来。
气的石贲将军决定过了三个月重孝之期就分家,自己身为幼子可以一分钱不要,只要能扯开就好,大家消停。
对此,其实石大老爷夫妇和石二太太都不愿意。石贲将军是堂堂一品将军,别管在家里怎么抱怨怎么闹腾,到底那也是石家现在仅有能抱的大腿了。
石二太太就算再相信自己的儿子石仁琅是文曲星下凡,也知道如今老太太丧事的时候这些上门的皇亲国戚,公卿重臣是给石贲将军面子,而不是给她高中在二甲第九名的少年进士儿子。
但石贲将军心里是烦透了,自家兄长也好侄子也好,不上进不要紧,家里的财产也够吃够喝了。问题是一个丧德败行到这个地步,另一个则是唯恐天下不乱,他就算再心眼儿实在,也知道兄长嫂子是一边用着他一边找事。
先前有老太太在,他身为武将常年在外,母亲的奉养伺候都是两房兄嫂承担,他心里总觉得亏欠,但如今老太太已故了,他这个做弟弟的不要祖产、净身出户,难道还行么?
石家为了石贲将军的分家之语又热闹了几日,忽然有一个好消息爆出来,倒让石大老爷又精神起来——春姨娘怀孕了,刚好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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