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衍前辈曾说若出现什么意外那座化为星环缠在姜望手腕上的星楼会带他回到他来的地方或者是去七星对应的其它世界。
当然现在观衍前辈成就星君自是不需要因循旧路。只袍袖一挥无穷无尽的玉衡星光就裹挟着姜望离去。
真可谓莫测之伟力。
虽然过程仓促了些……
这是一次超远距离的旅行且不同于先前两次或在七星楼里或在观衍前辈的星楼中这一次姜望几乎是肉身横渡。
纯粹以肉身洞穿时间与空间的距离这是外楼修士怎么也无法企及的威能。
当然姜望的身外星光……包裹得实在有些太严实。
旅途中是完全不会有什么难题需要他以肉身面对的。
玉衡星光密集得几乎凝实显形身在灿烂星光中的姜望其实也并无余暇欣赏宇宙风景。
因为……他正在星光淬体中。
绝大多数修士成就外楼后的第一步就是接引位于遥远星穹的圣楼之光以星光淬体。外楼修士的肉身普遍强过内府修士一个台阶也正是因为如此。
但姜望星光圣楼的最后一步来得太突然被观衍大师随手一抓就成型……他自己都是懵的所有的反应都慢了一拍。
直到此刻在回返现世的旅程中才开始自然而然地淬炼肉身。
淬炼肉身只能用自身所掌控的星光。所以虽然他的星楼就立在玉衡星辰的核心位置也不能直接以此刻包裹他的海量星光淬体……
也不太需要。
因为他立成的第一座星楼此刻传来的星力太澎湃!
外楼星力奔走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姜望不断地以道元接引合之到后来发展到需要展开神通之光来帮忙梳理。
拼尽全力都淬炼不过来完全不存在前辈修行者所说的星力匮乏的情况。
也不知是因为此时离自己的星楼还很近还是因为这座星楼品质太高、力量太强。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姜望在缠身如海的星光里清晰感受着他自己的星楼正在渐行渐远的彼处。
从此以后他在茫茫宇宙之中就有了一个清晰的信标。
在时空的意义上的确是越来越远了但在星光淬体的过程中他却觉得自己与星楼愈来愈近。
那仿佛是他意志的延伸是他在茫茫宇宙中的另一种存在。
他不知道别人对星光圣楼的感受是不是如此他感受自己的星楼就像感受另外一个自己。
有一种自内而外的充实感不仅仅是力量上的支撑也是意志上的依托。
这一路走来所贯彻的信念都要在星光圣楼上得到验证最后成“真”、成“道”。
“自古廉贞最难辨”此星变幻难测而姜望以“信”字定之确实是恰如其分。
尤其他的“信”不是空中楼阁是一直以来践行的道理更是巩固非常极具说服力。
当然被镇在楼中的龙神也为这座星楼做出了很大贡献……
……
……
观衍成就玉衡星君龙神困锁这片虚空的阵法也被无声抹去。
玉衡终究不会定于一处重新缩为一个光点然后隐去。
姜望那座在玉衡上方立成的青色七层星塔也回归星穹。当然它始终在玉衡这个概念最核心的范围内沐浴着最纯粹的玉衡星力……就好比在临淄住进了皇宫。
玉衡星君的本命星辰之上观衍牵着小烦的手在郁郁葱葱的森海中漫步
天光正好透过枝叶间隙投下一片斑驳光影。
一只松鼠团成肉球在地上打了个滚滚到另一只松鼠面前。
两只鸟儿在树枝上依偎……
岁月在此停驻时光从此温柔。
观衍停下脚步:“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小烦关心地问道:“那很重要吗?”
“我这一生重要的很重要的最重要的……”观衍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又止不住地笑了:“都在我面前。”
……
……
现世星月原战场。
持续了整整七天的战争已经把这里变成人间炼狱。
自古以来一将功成万骨枯这话已经成为战争惨烈的注解。
但其实有人功成就有人失败。
比一将功成万骨枯更让人绝望的是万骨枯后未功成。
这难道就是最惨烈的吗?
象国大柱国连敬之和旭国大元帅方宥或许有另外的答案。
在星月原上他们投入了数十万的士卒那是数十万国民是数十万国家忠烈之士……
这场战争的胜负却与他们无关。
他们只能各自等在高高的将台上默默地看着。
像一个雕塑一样也只剩雕塑的作用。仿佛事不关己也确实无能为力。
只能这样地看着。
“站在这么高的将台上……不冷吗?”连玉婵在心里想道。
她觉得冷。
尤其是眺望着远处的战场那种仿佛从灵魂最深处沁出的冷意叫她好几次想要逃离——
战阵撕咬着战阵旗帜对抗着旗帜。
象旭两国的士卒厮杀成一团已经难以分清彼此。
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一柄军刀结束一个生命一颗头颅结句一段人生。
不是一日如此不是两日如此。
短短七天前阵兵员已经补充了十七次!
最核心的战场永远是近十万人的规模。一直有人倒下一直有人填补。
源源不断地填进血和魂。
这哪是什么战争?
对齐景双方的天骄来说这就是一场相对残酷的竞争游戏或者说是一场锻炼双方兵事才能的大练兵。
但对象旭两国来说……这就是战争。
再惨烈、再真实不过的战争。
是让一个个鲜活生命凋落的战争。
痛嚎、怒吼、金铁交击……
这是战争的声音它明明响在耳边却显得如此遥远。
腰间双剑在鸣鞘如果可以她真想拔剑而前。
可是不能。
“大柱国。”连玉婵出声道:“这一战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她已经尽量让声音平静但还是因为剑鸣有些颤抖……她想她已经无法再站定了。
“死完为止。”连敬之淡声说。
他不是在表演什么决心他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战争的结束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但无论是齐国还是景国都不可能在这样的局部战争里选择投降。所以这一战必要有一方兵员枯竭、天骄被彻底打服才能够结束。
现在象国这边能够补充的兵力已经不多了旭国那边也是如此。
顶盔掼甲的连玉婵双手按紧了双剑颤声道:“卑下身体不适就不看了先行告退。”
“你给我站住。连玉婵谁允许你擅离职守?”
连敬之的声音始终是平静的不见波澜。
但点出“职守”二字已经是把军法架了出来。
“这是我连敬之的耻辱我没有逃避的资格。你是我连敬之的女儿你也没有逃避的资格。你得亲眼看着我象国战士是怎么死的以后等到你做主的时候才能避免同样的事情发生。”
连玉婵抿了抿唇不发一言也未移一步。
……
……
自战争正式开始的那天一直到现在。交战双方在最核心的战场始终保持十万人的规模不断添油鏖战。
这是最残酷的战法因为会死最多的人。
所有战士都会被一部分一部分地放进去然后一部分一部分的消失。
但这同时也是最能锤炼双方天骄的战争形式。
齐国方分为十营景国方分为二十队。双方数十位天骄领军在这核心战场进行一轮又一轮地鏖战。
今夜依然星光璀璨也依然有大量的悬明灯将这里映照得有如白昼不见星和月。这种墨门研发的小玩意非常适合有大量凡人参与的战场。
夜晚并不会成为安全的屏障战争会发生在任何一个时刻延续在每一个角落。
星月原再看不到往日的美丽最中心的部分已经变成一个巨大的血肉磨盘。
丢进去的是战士流出来的是血肉、碎骨。
都说人命关天但人命这个东西在不值钱的时候也最不值钱。
谁不是别人家的儿女哪个身后没有家庭?
但在战场之上只有泥水混着血水尸体叠着尸体……甚至找不到谁是谁。
一支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流矢洞穿了挂在天空的悬明灯这盏系着紫色旗布的悬明灯仓促坠落下来像一只折翼的鸟。
啪嗒!
散开了架。
一只军靴踩了上去灯的余光也湮灭了。
军靴的主人是一个正怒吼着的年轻人。身上穿着旭国的军服脸上因为血液上涌而红得可怕他双手紧紧握着战刀凶狠地一刀前劈!
可以看得出来他还是一个新兵完全不懂得留力。或许经过很多训练但在真正的战场上已经完全忘记了那些……要真正厮杀过几回才能把那些训练的内容记为本能蜕变为老卒——如果他还能活着的话。
刀锋被迎面的那名象国士卒横刀格住。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有着典型的象国人面貌风格。颧骨略高头发微卷。
此人就老练得多轻松地架刀一格人已矮身前趋。军刀随之绕过一道弧线轻巧地剖向对手腹部。
这一刀只需四成力。剖开腹部之后斜步离开便可被垂死反击伤到对手只能抱着流出来的肠子等死。
象国老卒非常确信这一点眼睛已经瞥向下一个目标——
但忽然眉心一痛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就是战场谁都有可能死。不管你是老卒还是新兵是好人还是坏人是父亲还是孩子死亡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杀死他的是一支箭。
箭镞如狼牙一般有着极其冷冽的寒光。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穿越战场狠狠钉入这名老卒的额头。余力未衰钉得这具尸体高高飞起带着他整个人后飞数丈撞倒了五个人。
一箭杀人不难一箭穿额也不难难得的是一箭杀人不穿透带着尸体横飞还能打乱敌军阵型……难的是这份视野和精准!
年轻的旭国战士在死亡前走过一圈惊魂未定间便听得耳边传来军令:“阵壹!”
这是一个英武有力的声音落在耳边即令人神思一定不敢违逆。
按照这些天的训练他迅速会合周边战友结成了“阵壹”。
这个阵型非常简单几乎就是一横两竖的队列早已被他们的身体本能牢牢记住。
持刀在手目视前方。他虽然不懂军阵但也隐约感觉到对比于之前对面的阵型似乎变得散乱了一些不再是那种绵密得让人窒息的感觉。
视野从这一个简单的军阵往后移动便可以看到石门李氏的嫡脉子弟、手握名弓丘山的李龙川!
缠额玉带已经血迹斑斑这让他在英武之中添了几分冷峻。
一箭杀一人在战争中很是难得但若是他的箭杀一小卒则太过浪费。
他李龙川也当然不是只能箭杀小卒的人他这一营自这次轮换入阵后已经厮杀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里他带着人好像也只是结着简单的锋矢阵在战场上东一榔头西一锤子地猛打猛冲。
但事实上敌军两个运转自如的战阵在他看似毫无目的地冲击下不断调整、不断调整而终于交错到了一起。
若仅止于此对面领军的亦是天骄人物很快就能调整回来。
然而那个卡在两个战阵边缘的象国老卒被一箭射死尸体还撞飞了五个人……
李龙川这边再简单地变阵一逼对面的两个军阵都同时有了坍塌的趋势!
要知道在战场上有无军阵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因为它是普通战士和超凡力量的分野。身在军阵凡躯可敌超凡。脱离军阵多少人也不够超凡修士屠杀。
景国方天骄大惊迅速调整军阵。
这将垮未垮的战阵落入一双明亮的眼睛中。
高高竖起的乾坤游龙旗之下蓬莱岛天骄陈算独领两队兵马共计五千人压阵在最后方。
穿越过近十万大军厮杀的纷杂战场他眼睛里有洞察一切的冷静。
清楚看到了李龙川的表演。看到其人在长达三个时辰的拉扯之后只是一箭射杀一小卒然后一个简单的变阵战局已然不同!
在李龙川不断地调动之下那里已经是景国方两个战阵的缺口甚至有很明显的蔓延的可能。若从此处被撕裂整个战局都有崩溃之危。
“石门李氏的后人。”陈算淡淡地想到。
“命付城半刻钟后带人入阵目标巽四位不惜一切代价死守巽四、巽五位置。”
没有什么能够逃过他的眼睛也没有什么会超出他的计算。
所以他的声音很平静。
但这平静的声音很快就起了波澜:“不现在就去!”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李龙川那一营极其流畅地一分为三结成三个简单的阵型。可这三个简单的阵型在稍稍调度之后立即便形成了一个恐怖的战阵!
这种战阵绝不该在这种层次的战争里出现。因为双方天骄都没有那么多时间熟悉手下士卒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训练磨合……而李龙川却做到了!
练兵之能倒在其次。
他用三个简单的阵型拆分拼凑了一个本该复杂的兵阵。
年纪轻轻就有了分解兵阵的能力!
旗官迅速挥动令旗修改了命令。
所有秘术都有被破解的可能。兵煞一冲元力紊乱很多道术都不容易成型。在战场上旗令永远是最可靠的指挥方式。
“让徐三那一队脱离绞杀回撤到震五位置。具体做什么他自己会知道。”陈算又命令道。
旗官刚刚发出旗令陈算的命令又响起。
“叫王坤把虓虎战车拉上来顶在离二位置我命他冲锋的时候他就直接撞过去!”
连发三道军令之后陈算才轻轻摇了摇头终于有心情感慨了一句:“我该说不愧是摧城侯的后人吗?”
天底下制式军器以战车为首。天下战车以楚国最为精良。一车五人简直是移动的战阵是当之无愧的大杀器。
但景国的虓虎战车也不会输给楚国多少。
此次星月原战场只调来了二十乘都在王坤的队伍里。
陈算这是压上了重注要强力扼杀那突然开始发力的摧城侯后人。
只可惜此时驾驭虓虎战车的并非是景国强卒。象国这些士兵虽然也突击训练过但并不能掌控如意……
脑海里闪过这样那样的念头陈算淡漠地看着战场。
厮杀不歇的战场上李龙川一手握弓一手拨弦大步前行。若是忽略那些惨叫的声音和血腥的画面不像在战场杀伐倒像是闲坐自家庭前弹琴。
太自信太从容。
此时此刻的李龙川正闪耀着绝不同于平日的锋芒。
“阵壹进!”
“阵贰跟上!”
“阵叁移左!”
他一边出声一边箭矢疾飞点杀敌军的同时给本营士卒迅速指路。
杀力极强的碎甲阵被他分解成简单的阵壹、阵贰、阵叁并在这几天的战争中让麾下士卒牢牢记住。
碎甲者破敌之厚御也。
三阵一合即是粗糙版本的碎甲阵。这算不得什么天下名阵但是在星月原这处战场上却足以横扫对手的绝大部分军阵。
对面的这两个军阵还在迅速地调整之中他这边碎甲阵一压上一鼓破之!
“阵壹回撤!”
“阵贰前突!”
“阵叁往右聚拢!”
连破两阵之后李龙川没有选择扩大战果而是第一时间调整阵型极其凶狠地撞向了自左前方突来的景国付城部。
战士的血气结成兵煞军阵撞上军阵碎甲把鱼鳞撞碎。
战刀斩上战刀鲜血溅上鲜血。
烛微之下一切痕迹无所遁形。
李龙川将丘山拉满一箭飞出如龙跃咆哮着直面那身披锁子甲的付城!付城挥师而来本是做好了以逸待劳的准备不成想对方变阵如此之快攻击如此凶狠……不得不侧身一让暂避锋芒。
轰隆隆!
万军之中忽然起惊雷!
自李龙川部的正前方一驾撞刃森寒的高大战车如猛虎般跃将出来横贯视野。而后是第二驾第三驾……
势如猛虎出闸迎面刀枪如林。
景国虓虎战车!正是王坤部!
但在这个时候已经撞入左前方付城部里的李龙川部猛然腾卷兵煞浑成一体化作一支巨型利箭直接洞穿了付城部扬长而去。
付城所部士卒彻底混乱的阵型成了天然的屏障。
王坤所部虓虎战车气势汹汹而来却撞了个空只能眼睁睁看着李龙川部迅速靠拢齐方队伍。
“可惜!”
远隔战场两地的李龙川和陈算几乎同时叹了一声。
李龙川可惜自己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创造了缺口却被陈算迅速调集兵力填补。
陈算可惜……
可惜那付城无胆没能阻住对手。
可惜那王坤贪功!
没有等到他的命令就擅自出击徐三部还没有到达预定的位置口袋还未结成生生放跑了一条大鱼!
虓虎战车这步棋等于白下。
在如此激烈的战场上任何一颗棋子的落点都要达成目的才行不然就是巨大的浪费。尤其是虓虎战车这么重要的棋子王坤是在犯罪!
但此时并不是算账的时候。
陈算也只能按下愤怒迅速整军弥补两队被破的缺口。
立在虓虎战车上王坤脸色铁青恨恨地看了付城一眼骂了声无胆匪类即便转车离去。
但他心里非常清楚刚才犯下更大错误的是他本人而陈算绝对不会漏掉这个错误。
刚在还绞杀成一团的局部战场顷刻只剩付城残部。他咬牙整军确实是他这一部被轻松击穿他也没什么可辩解。
……
……
整个星月原战场犬牙交错生死何止一瞬?
李龙川固然是率军来了一次精彩的冲阵但对整个战局的影响其实乏善可陈。
那击破的两阵很快就会被补充在耗尽最后一滴血之前这场战争不会轻易结束。
所以李龙川才那么想撕开整个战局!
可惜被陈算轻易弥合了。
在这场战争中齐景两方阵营的组织形式并不相同。齐方十营各自做主互相配合。景方二十队则都在陈算的指挥之下。
在超凡的战争里很难说得上孰优孰劣。令出一门当然可以算得上优势但各大天骄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以独有的天才争胜其实更利于锻炼兵事。
虽然主要是齐国这边没有一个能够压服所有人的天骄出场所以未能归令于一。但以现在的形式征战七天的战争下来双方也并未分出胜负。
阿武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旭国人。
普普通通的年纪普普通通的出身普普通通地当兵吃皇粮。
实话说他并不知道这场战争的意义是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要战斗不知道为什么要拼命。
但意义这种东西本来也不重要。
他爹是当兵的他长大了也当兵如此而已。
爱国当然是爱的有多爱说不好。
旭国大或小强或弱他也不会出国境。并没有太大的感受。
将军说冲他就冲将军说停他就停。
开战前躲在行军床上泪流满面的恐惧他早已忘了。战场上杀得眼热是没有恐惧这种东西存在的。要么杀人要么被杀。
在这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比人和猪的关系还要简单。
他前进他挥刀他杀人。就这样重复着直到军令叫他停下或者他自己倒下。
当对面那个将军模样的人横冲过来他就知道完了。
这就是老爹说的生死有命命数到了。
他这样的普通士卒挡不住对方一刀。
但他还是下意识地一刀砍了上去这是无数次挥刀形成的本能。这应该是他此生最巅峰的一刀!
结果也如他所想这势大力沉的一刀落了空。
而对方的刀轻飘飘地在他胸口抹过。
他根本没有看清那一刀是怎么来的!
结束了吧?
除了吃饭、种田和当兵好像再也没有做过别的事情。
我这一生是为了什么呢?阿武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知道为什么在此刻在这绝不适合思考人生的地方想起了这个问题。
普普通通的他没有答案。
如他自己所想的那样他整个人飞了起来重重摔倒!
可是……
他想到了自己不是对手想到了自己会被一刀斩飞唯独没想到……自己竟然没死。
他躺在地上抬头费劲地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又释然地躺了回去。
呼!他长舒一口气。
而轻松一刀将这无名小卒斩飞的景国天骄伍将臣同样是一百个没想到。
作为一名天骄修士他不过是在横穿战场的同时随手抹了一刀罢了。杀一个无名小卒当然不需要费力。或者说哪怕多用了一分力都是一种耻辱。
他的刀劲控制在刚好可以将对方开膛的地步绝对不会有一丝的浪费。
但是这人……居然被斩飞了?
伍将臣一时对自己的控制能力产生了怀疑!
他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便看到旭国那无名小卒身上战衣裂开之后在悬明灯光照之下有些耀眼的冰纹!
伍将臣现在开始怀疑自己的视力了。
我看错了?是幻觉吗?
一个小卒身上你他娘的套冰纹内甲???
这冰纹内甲至少也是个都统身上的配置吧?
伍将臣久在军伍笃信自己绝不会判断错误。如果对方是个都统级别的将官他那一刀绝不会只用那点力道。可对面明显就是一个小卒啊?
这他娘是谁的部下?
伍将臣愣了一刹再转过头来的时候迎接他的……已是密密麻麻的符篆。
“干!”
他只来得及骂了一声便被铺天盖地的符篆淹没。
五光十色的法术将他包围得明明白白。
一袭锦衣的晏公子足不沾尘地站在远处微笑赞许:“很好再来一轮。”
旁边摩拳擦掌已久的士卒纷纷撕开了手里的符篆。
焰光、雷光、刀光蜂拥而至。
一只青葫芦突兀飞来将漫天的光焰收入其中。
景国天骄徐三御风而来一剑斩出殷红桃花拦路一把拉住晕头转向的伍将臣掉头就走。
担任晏抚这一营副将的弋国天骄蔺劫在旁边愣愣看着这一幕完全没有找到出手的机会那个贸然冲阵的家伙就已经逃之夭夭了。
不由得又惊又佩地看了晏公子一眼。
看走眼了啊姜青羊何足道也。齐国真正的无双天骄该是这位才是!
晏抚看着徐三和伍将臣的背影道了声:“不错!”
蔺劫在一旁立刻解说道:“后来的这人乃徐三实力确实没得说。据说黄河之会他本来是有机会去的……”
“我说这葫芦不错回头买一个。”晏抚一边说一边递过一个储物匣:“麻烦把这匣符篆发下去兄弟们手里已经空了。”
“……”蔺劫:“好的将军。”
……
……
咚咚!咚咚!
战鼓未曾歇。
无数人的心跳也随之澎湃。
咚!咚!
悬明灯的光芒似水流泻。在一支长戈上耀起一抹灿光而后被鲜血覆盖。长戈一收架回了战车上鲜血已被抹去犹自森森。
“你看到了吗?”重玄胜问。
“虓虎战车?”林羡道:“的确是杀器。”
战车这样的战场杀器齐国当然也有。这次也调了二十乘过来不过明显比虓虎战车差了一截。
当然现在毕竟不是全面战争不然投入迷界战场的棘舟都会调过来那东西才叫大杀器。
“不。”重玄胜摇摇头:“是王坤。”
他非常肯定地说道:“这个人有不同的想法。”
林羡自负在兵法上是有一些造诣的但他的确没看出来方才王坤那一部的指挥有什么问题。顶多就是速度慢了些没能及时撞上李龙川部但那也是因为李龙川部突阵太快——不得不说李龙川真是将门良才!
不过没看明白归没看明白他的优点在于很能听得进去意见虚心进取绝不固执自我。
重玄胜的眼光和智慧这几天他已经印象深刻因此并不问为什么直接把“王坤同陈算有不同想法”当做一个定论出声问道:“我们打他?”
重玄胜眯了眯眼睛:“打楼君兰。”
楼君兰是景国外楼境天骄!
她所部此时正在与鲍伯昭部厮杀。
而他们的战场正在王坤部旁边。
林羡并不问重玄胜有什么想法只道了声“好”便迅速组织军阵引军前冲。
重玄胜也领着自己这一营在十四的陪伴下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
这一幕自然没能逃过陈数的眼睛。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战场移动他也只是一眼就掠过。
嘴里仍然不断地发布命令在这个十万人犬牙交错的复杂战场上不断修改细节。
他非常愿意尊重对手所以他每一个关键调度都力求不着痕迹让它更像是战局自然的演变。像一个勤劳渔夫在修补自己的渔网等待最后水深鱼肥、一网成擒的时刻。
不对。
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对。
于是又远远看了重玄家那位胖公子一眼。中规中矩的军阵中规中矩的移动中规中矩的战力……
按理说重玄家这一代只有一个重玄遵光彩夺目。重玄遵没来星月原战场也就没什么可虑才是。
但此人能跟那样夺目的重玄遵争家主怎么会简单?
一个人的强大是由他的对手来体现的。
“让裴鸿九带队去坎五。”略加思索之后陈算迅速做出指令。
他毕竟没有他心通不能在没有更多情报的情况下完全洞彻对手的心思。但他也不需要如此只需要把自己代入到对方的角度寻找最有可能出现问题的点然后提前针对即可。
裴家是景国名门裴鸿九亦是人中龙凤掌兵能力不凡。接令之后便迅速甩开对手直赴坎五位置。
陈算把整个战场划为九宫每一宫又细分为九个区域以乾一至乾九这样指代具体。对战场的指挥精确到每一队、每一个小区。
在近十万人的战场上把握一切细节这是堪称恐怖的算力。
裴鸿九部的这一动仿佛点燃了某个信号整个战场的局势骤然加快!
陈算看到在裴鸿九部赶至坎五区域之前齐国雷占乾部便已经先一步撞了过去挤占了空间!
而在那片局部战场上重玄胜所部迅速一分为二后阵猛然回师转向左后直扑裴鸿九部。前阵却是在一位黑甲将军的带领下继续往前支持林羡那一营。
林羡所部在这个时候骤然拉开阵型摆出防御姿态摆明了是分割战场不让景国方有援救裴鸿九的机会。
这一系列变阵行云流水齐国方已经对裴鸿九张开了口袋!
他们的目标是吃下裴鸿九?自己的指令被预判了?
陈算心中迅速升起这两个念头。
但立即又注意到了兑七方位的异动。
“是谁在冲阵?”他不由得问。
身边修有瞳术的旗官亦是远眺过去只看到在那刀与血的战场上有千军纵骑如龙卷咆哮着撞开了无数血肉之墙。
细看来哪有千军止一人耳!
那人身量极高面长眸深鼻如鹰钩整个人有一种挡者披靡的气势不断前进前进前进!
“我乃王夷吾!!”
兵主神通在战场之上简直是龙归大海源源不断的兵煞与血气支持着他横冲直撞气势如虹。
一拳即是千军涌。
拳下竟无一合之敌!
旁人看着威风勉强跟在王夷吾身后的文连牧却只想叹气。
眼看着王夷吾觑见战机又一马当先地冲了上去他真想当场撂了挑子!
他承认王夷吾对战机把握之敏锐堪称天下无双在各路天骄都有打算、如此纷杂的战局中还能一眼就看到战机所在——而他文连牧却要在王夷吾冲出去之后才看明白。
但这岂是一军主将嫌弃队伍太慢只身冲阵的理由?
战场上引军冲锋向来是他的乐趣所在。可引军跟在主将后面跑来跑去不是!
带着这么一营新卒要保持军阵完整要跟上王夷吾的步伐……何其难也。
而他如此精妙的指挥艺术却压根也没得到多少对阵的机会——净带人跑来跑去了!
我参加的这是星月原大战还是星月原跑操大会?
可是又能如何呢?
王夷吾冲出去了他也只能咬咬牙一卷旗帜指挥部下迅速跟上。
陈算迅速地扫视着全局没有第一时间下令。
这简直是一场乱战。
整个核心战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显然这正是齐国阵营所要的效果在这种乱战的形势中最能发挥齐国十营独立的灵动性而极大干扰他这边的指挥。
而这个局面在三天前就已经出现是在彼时由齐国天骄鲍伯昭、朝宇两部合力促成……但其实也是他陈算的默许!
到如今已经形成血肉泥潭双方谁都无法轻易脱身了。只能不断地投入投入再投入直到一方血液流尽。
“放弃兑位。增援队列全部移向中宫位徐三及周边三队全部往前压!”陈算下了命令。
旗官领命举旗。
一旁的亲卫小声提醒道:“那可是裴家……”
陈算只道:“我景国天骄没有那么容易死别的……不重要。”
亲卫不再说话。
“传令王坤部直冲王夷吾部!就用这二十辆虓虎战车把王夷吾钉死在那里!其余人……按原计划行动!”
陈算下了最后一道指令缓缓抽出自己的长剑只道了一声:“结阵!”
他身后等待已久的两队士卒顷刻间沸腾起血气结成军阵摇动兵煞化成了一尾阴阳鱼。
陈算结阵亲自引军入局像是吹响了最后的号角。整个核心战场、血肉泥潭中景国方以两队为一阵直接兵煞化形或龙或虎。
齐国方十营也几乎同时做出反应兵煞席卷如刀如枪。
军阵当然是强大的。
尤其腾卷兵煞、化形冲杀这一步更是杀招中的杀招。
比如李龙川先时极速击穿景国付城部用的就是这一招。
但是在这个兵煞化形冲杀的过程中士卒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跌出军阵。普通士卒在这种情况下唯死而已。
且士卒的血气有限所以兵煞化形这样的手段一般都作为胜负手非紧要关头不出。
但在这一刻二十团兵煞化形煞气席天卷地!
就连两边将台上的连敬之和方宥也不由得凝重起来。这一战胜负虽然在于齐景但胜负的结果对他们象旭两国来说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金戈铁马杀气盈天。
此时正是齐国方猛攻猛打气势如虹的时刻。
也是陈算决定收官的时刻。
同样是在这个时刻。
王夷吾抓到了他要的战机重玄胜制造出了他要的空档李龙川烛微千里、鲍伯昭天目如电都看到了战争缺口……
这场战争已经延续了整整七天双方战死士卒超过二十万人。
直到此刻景国方和齐国方都看到了决胜的机会。
真正的胜负成败有时候只在于一个瞬间的碰撞。
但在这个时候……
天边骤然亮起了一颗璀璨星辰!
不是说今夜没有星星今夜的星月原依然是星光漫天可是都已经被悬明灯的光芒遮住。
而此刻这星辰极致耀眼不仅盖压群星还把悬明灯的光芒都压下俨然有旭日初升之气象!
……
象国万和庙。
茶座上的于阙遽然起身:“谁敢插手此战?”
“冷静冷静。”坐在他旁边的姜梦熊施施然道:“并没有谁插手战争只是某位存在把我大齐的天骄……送回来了。”
于阙的目光透过窗子看向遥远天际:“玉衡星辰……你们齐国的手伸得倒是很长。”
姜梦熊高深莫测地笑了一声并不说话。
……
星月原战场上竟然有一霎诡异的静默。
那光芒太耀眼且破空的呼啸声由远及近已如雷霆叫人根本没办法忽视。
几乎所有的天骄都在想一个问题——
“这又是谁?为何真君还不阻拦?”
轰隆隆!
那璀璨星辰一下子就撞破了天空清晰地撞入视野。
裹得严严实实的玉衡星光无声炸开。
无穷无尽的星光流散在天穷为这狰狞的血肉战场坠落一场星雨。
所有星光的中心是一个风姿卓绝的年轻男子。青衫挂剑漫步而来。干净的眉眼上流动着一缕应见锋芒的锐气愈渐清晰的棱角叫人一见难再忘。
他带来一场星雨飘飘似飞仙。
在万千星光之中他如日也如月。
整个星月原战场如今还剩下的数十万战士共同见证此刻!
而谁不认识此人呢?
观河台上争名的黄河魁首余北斗亲口认证的青史第一内府。
不久之前也是他纵剑而来于万军阵前斩人魔引来忘我人魔倾海一剑。
也是他第一个直赴天穹对真君拔剑。
今日竟从天外飞来?!
刚刚完成星光淬体的姜望自己其实也是懵的。
观衍前辈大袖一挥他话都没有说明白就被送走了。完全不知道自己会被送到哪里还在琢磨着怎么逃出七星谷努力完成星光淬体也是在为面对田安平做准备……没想到竟是直接降临星月原!
但是既然降临了星月原战场既然双方正在交战他也没有什么可以犹豫的。
目光落向那杆最高大的乾坤游龙旗直接在高穹漫步而去。
他的目标再明确不过。
景国阵营中当即就有一人腾空而起。
身腾烈焰手握大枪人似流星势如长虹直贯天穹!
却是景国礼天府人士付城。
在被李龙川极速击破战阵之后他太需要一个机会证明自己了!
他甚至连战阵的力量都不愿意动用要靠自己拦一拦这所谓的青史第一内府。
不成功便成仁。
他眸中对洗刷耻辱的渴望比焚身的烈焰更沸腾。
但太过巨大的实力差距并不能被渴求跨越。
在那遥远的星穹骤然亮起一抹星光那微弱的星光只一闪便迅速炽亮起来光芒无尽极致耀眼。
向所有人宣告姜青羊已经外楼!
那座遥远星穹的星楼此刻竟然亮过天上一切星辰!
这是什么样的星楼?青史第一内府成就的外楼到底有何殊异?
很多人怀揣着疑问但只看到——
与星楼耀空同时发生的是天地之间横拉一道星线恍惚从战场这头一直划到了那头。
付城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在空中被斩成了两截!
而姜望脚步不停只道一声:“内府之境古今无对。如今天外立楼神临之下我当争无敌!挡我者死!”
“千军万马之中你敢称无敌?!”
陈算一甩袍袖直接调动了军阵之力身缠兵煞疾冲而上。
距离这杆乾坤游龙旗最近的。就是他陈算此时此刻他当然不会退避。
他本来拔剑成阵正要落下这场战争的收官一子但战时隐迹的齐国天骄姜望此时竟自天外而来直冲主旗。
若不杀之何以振军心?
兵煞绕剑而铭血气染青锋三尺。
此一刻他裹挟万军之力如神似魔。
“姜望回来!”
重玄胜大吼一声率军前去接应。
李龙川、晏抚也各自都卷起兵煞直冲。
林羡亦长喝:“请将军入阵!”
其余齐国天骄也都引军冲阵。
徐三所部兵煞一卷横拦而来。
楼君兰、王坤、裴鸿九、伍将臣……
景国天骄亦纷纷引军撞上。
生死之战因为姜望停止一瞬又因为姜望再次爆发。
战场上齐景双方阵营在此刻的选择无非是在昭示一个共识——此刻的姜望怎么也不可能是陈算的对手。就算再怎么古今内府第一毕竟初入外楼。而陈算在外楼境中亦是绝对的天骄强者。尤其此刻还调动军阵杀力何止倍增?
所以齐军阵营要接应姜望所以景军阵营要为陈算制造空间杀此狂徒。
但昂然漫步于空中的姜望并没有回撤一步。
他为何要撤?
漫天的星雨可还落在他身后。
玉衡星君还是观衍前辈。
那送他来现世的、几乎无穷无尽的玉衡星力他尽可驱使。
他为何要撤?!
此一时他的星楼愈发明亮辉耀夜空。
剑光照眸赤金不朽身绕流火霜白展披。
他在顷刻之间就已经显化出剑仙人之态。
而后亿万星光持此一剑一剑斩下!
陈算眸中闪过一道精芒!
是为神通天机!
此神通号称“必得天机一线”。
与人相争当占尽先机!是他的核心神通未来大道之根本。
同在外楼他当然清楚看到了先机所在看到了姜望这一剑的破绽——破绽太多了姜望这一剑看起来根本就是简简单单地一记劈砍。
但……
太澎湃太磅礴太难以置信的力量了!
这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外楼层次!
一剑之下星光涌动成河。
恍惚之间竟似当日燕春回倾海一剑的重演。
姜望这一剑本就是对那一剑的模仿。技虽粗劣势却沾了几分。当然主要是力……那紧紧包裹着他将他一路送回现世的恐怖星力全部被他持于此剑。
这是什么样的一剑?
星河坠落人间。
声音被湮灭兵煞被席卷长剑被搅碎……
陈算跌落地面手中仅握着一个剑柄身周躺了一圈尸体!
战场上的厮杀此时真是中止了。四下缄默。
这场考验两大霸主国年轻天骄的战争严格将尺度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是不允许神临级力量参与的。
但姜望现在斩出了这一剑……
怎么打?
谁能接?
除非将景国方大军全部统合起来结成军阵。但齐国那么多人难道会都干看着吗?
这是足以在战场上打破平衡的力量!
超凡的战争有时候就取决于超凡的力量而已军阵本身也只是一种超凡力量的构成!
这样的姜望太可怕!
一剑就耗空了玉衡星君送他来现世的所有星力但看着连毁三件秘宝才得以保命的陈算……剑仙人状态下的姜望依然锋芒毕露:“重玄胜跟我说过为了照顾你们景国的颜面把握所谓局部战争的尺度。在这场战争中你们景国的天骄战死者最好不要超过三个。”
“我把它理解成……我可以杀三个。”
他卓立于空中目光肆意地在景国方阵营扫过只问道:“那么还有两个我杀谁?”
兵煞化形都散去了。
十万人的战场鸦雀无声。
姜望目之所及人尽低眉!
这一幕若是传出去只怕有人会说“景国天骄如云莫敢当姜青羊一剑。”
“杀我。”
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声音说。
陈算以光秃秃的剑柄撑地也不擦嘴角血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看着姜望:“刚才那一剑你若还能用出来就来杀了我!”
又有一人直接踏空而起腰间青色葫芦摇摇晃晃面上犹带微笑与姜望对峙:“像你所说的那样你还可以杀两个。那么剩下一个名额留给我徐三如何?”
此声方落又有一个声音道:“姜青羊欲争神临之下无敌我当襄助盛举!来杀我裴鸿九!”
“杀我!”
“杀我!”
“杀我!”
一时间景国方天骄此起彼伏人人求死!
“想死还不简单吗?”重玄胜摇身现出法天象地洪声压住景国阵营骤然腾升的士气:“我东域将士非常愿意成全你们!”
一时间鲍伯昭、李龙川、晏抚、王夷吾……全都引军前压。
“若是真想死今日当杀绝!”
“你们愿意死可有问过你们麾下的士卒他们愿意否?”
齐国这一方无论与姜望关系如何是素有仇怨还是向来亲厚在战场之上人人前赴!
而立于高空的姜望只挑了挑眉:“徐三?”
霜披一展左撇而右捺人字剑咆哮而出。
直接杀透漫天桃花将徐三斩落地面。
又问:“裴鸿九?”
扭身一记亘古绝巅之剑将这景国名门的子弟撞飞十余丈直打得鬓发披散长刀寸断。
“外楼以下不必再来!”
“古来求生难求死易!我今天就杀几个有意义的!”
他目视陈算剑指楼君兰!
而陈算沉默楼君兰无声。
姜望以干脆利落的两剑展现了他在这处战场无敌的优势而直接以生死问陈算楼君兰二人。
他们或许并不缺乏搏命的勇气但已经清醒地知道……无法挽回。
所以沉默。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战结束了。
重玄胜抬头看了看天色才发现不知何时星光已经褪去……
天亮了!
……
……
象国万和庙。
姜梦熊嘴角噙笑用下巴点了点面前的茶盏说道:“茶要凉了。”
景国斗厄军统帅于阙沉默许久端起面前的茶盏掀开茶盖喝了一口。
然后放下茶盏转身离去。
此间已换主人!
……
……
星月原战场上景国阵营开始退兵。
不得不说景国方天骄绝无庸手即使是在这样丧气的时刻仍然最大程度上保持了军阵的完整。虽然胜负已定亦保留了随时反击的可能。
当然并不存在反击这种事情。
齐国方这边也都严阵以待没谁松懈
若是真正的全面战争必然不会允许他们这样轻松退去。
但这场发生在星月原的局部战争战争目的已经完成也就没什么必要做无谓的追击了……
杀死再多敌军也都是象国的士卒伤不了景国根本。
一切都结束了。
这噩梦一样的血肉泥潭。
立在高高的将台上旭国兵马大元帅方宥久久沉默。
战争胜利了但他心中没有喜悦。
他应该欢呼可他完全缺乏那样的情绪。
他完全缺乏那样的情绪可他还是振臂高喊起来:“万胜!”
这就是他一个旭国兵马大元帅所能做的事情。
这是一幅太难形容的画面。
高大的将台之下是列阵齐整的锐卒是胜利之师。
高大的将台之上是这场战争名义上的统帅他身后朝日初升映得万里云海一片红。
当他的声音喊起来。
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数十万个声音齐声呼喊:“万胜!”
齐国众天骄虽然不怎么会把方宥放在心里但在此情此景也不免陷在一种巨大的感动中。
这是他们奋战之后的胜利!
更是齐国对景国的胜利!
试问天下谁敢说必能胜景国一场?哪怕只是这样的局部战争?
而他们做到了。
齐国人做到了。
东域人做到了!
这种激烈的情绪在大齐军神姜梦熊出现后沸腾到最高点。
其人来不知自何处来但一步踏出就踏进了所有人的视野里他的身影仿佛是从大日中踏出。
他落在将台之上整个将台因此有无限光荣。
方宥和西渡夫人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不敢与他并肩。
而他立在将台上目光落下仿佛在每一个人脸上都停留了片刻。每个人都能感受到自己被这位以军神称名的大人物注视了!
覆军杀将的主人一生未尝一败的大齐军神姜梦熊在看过每一个人之后沉声说道:“感谢你们!感谢你们奋力而战把胜利的荣耀带给了我姜梦熊!”
谁能不动容?
这是多么巨大的荣耀……他们赢得了姜梦熊的感谢!
万军一声山呼海啸——
“万胜!”
姜梦熊抬手让呼声落下:“治军百条赏罚第一。姜望且近前。”
所有人都看向姜望看向这个在这次星月原之战表现最为亮眼的天骄人物。
他也昂首直脊按剑而出。
曾几何时他也这样仰望过姜梦熊。
彼时此时境遇自然大不同。
但彼时他不卑此时他不亢。
仍如那个时候按剑的手没有一丝动摇。
姜梦熊用那双如天空一般辽阔的眼睛注视着他然后道:“再近。”
姜望从容踏步青衫潇洒踏虚空如履平地。
姜梦熊道:“上将台来!”
姜望于是踏上将台站在了姜梦熊面前。
姜梦熊看着他:“未有一字报备临战而走。你可知罪?”
他第一句话是问罪!
当时观衍前辈急召姜望不可能去跟谁报备。因为一旦报备了若是未被同意那又如何?森海源界他不得不去届时更是直接抗命脱战罪加数等!
而他一声不吭地走掉还可以用他并未真正参与战争来缓和一二。
这当中的道理重玄胜自然是明白的所以当时只让他“快滚”。
这些考量自是不能出口姜望也不试图辩解什么只道:“末将知罪!”
他自称末将是表示认可军法接受一切惩处。
虽然他可以辩称他只是为了提升实力再来参战只是在等待最恰当的时机……那绝对是可以好好掰扯掰扯的但是他不这样做。
他向来是一个愿意守规矩的人森海源界之行是有言在先不得不去。他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他也愿意承受自己应该承受的一切后果。
“此战你当据首功也当得首罪。既然认罪功就不赏了。”姜梦熊问道:“你可服气?”
他的功是此次破景之首功。他的罪其实有很大的争议空间。
但姜望已经坦然行礼:“末将心服口服!”
他真的认可这个结果。
姜梦熊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确认他的眼神里的确没有一丝怨怼才往前一步看着将台下的三军将士。
沉默片刻后展开一张卷轴在数十万士卒的注视下念道:“此战有赖三军用命方得此战大胜!景国已签下星月之约!”
“约一自此以后象国人不得入星月原半步。旭国适境强者可自由于星月原立楼!”
方宥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似乎终是寻得了一些安慰。
“约二镜世台将行文天下还姜望以清白!
景国傅东叙有失察之责降为副首暂行镜世台台首之责以观后效。
庄廷扣除十年道属资源份额。
庄国国相杜如晦诬告黄河魁首当于玉京山裸身受笞!当亲笔陈罪祭于上古诛魔盟约前!”
姜望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神终于颤动了一下。
齐景之间的这一场战争最早本就是打着为本国天骄鸣不平的旗号。
景国输了这一战之后有所表示是情理之中。镜世台公开行文等于自打自脸。傅东叙降为副首代职则是罚酒三杯。
庄廷自然是应该付出代价的……但是代价大到直接扣除十年道脉资源、大到一国国相裸身受笞颜面扫地。实在不能不说这是齐国极力争取的结果。
这也是齐国给姜望寻来的真正补偿!
临阵脱战不能不罚。但他在这一战里赢得的功勋无人可以质疑。以如此大功抵罪谁都没有话说。
但齐廷对这位绝世天骄的宽慰都在《星月之约》的这一条里了。
彼时姜望背对台下诸将还是以认罚的姿态站在点将台上。
他的背影笔直而坚定像他的长剑一般。
将台下的重玄胜看着这个背影忽然鼻酸赶紧仰头望天。
他太知道姜望想要什么了!
给予庄国的这个惩罚只能算是开始杜如晦出面扛下了所有的事情把庄高羡摘得干干净净……但毕竟开始了不是吗?
而姜梦熊的声音还在继续——
“约三景国将裁撤位于夏国境内的仪天观!”
台上台下所有对此有所认知的人都不由得一震。
原来这才是齐景星月原这一战的最高战略目的!
不管众人作何揣测姜梦熊淡声道:“姜青羊。”
姜望回过身来姜梦熊已经将这卷轴合拢放在了他的手里。
他下意识地将这卷轴握紧感受到了无数人为之奋斗的重量。
在下一刻他握着《星月之约》的手被高高举起。
大齐镇国大元帅举着他的手面向将台下的三军将士:“凡此三约天地共鉴!诸君这是我们共同的荣耀!”
将台上大齐军神将大齐第一天骄的手高举像是举起了一面崭新的旗帜!那么坚定那么招摇。
将台下山呼海啸。
无论齐、弋、昭、昌、容、旭……
所有人都在高呼——
“荣耀!”
“荣耀!”
“荣耀!”
声遏流云久久不歇。
这卷《星月之约》必将载入史册。
而逼得景国签下这卷《星月之约》的他们又如何不能称以“荣耀”二字呢?
……
……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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