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导师皱起眉毛那一张不管是鼓励人时还是收费时都向来神色亮堂的脸上此时也蒙着一层忧虑的灰暗。“你为什么不肯吃药?”
在他戴着医用手套的手指之间正夹着那一颗方糖。在他刚才将糖递来的时候林三酒抿起嘴唇使劲别开了一点下巴;动作幅度不大却也清楚地表明了她的意思。
微微地喘息了两下她忍着晕眩与呕吐感低声说:“它……糖。”
“嗯?”导师一怔随即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方糖又看了看林三酒仍然没明白:“你吃药还要伴着糖才能吃下去?你咬碎一吞我马上给你喂水不会苦的。”
当然不会苦了林三酒感觉头骨都快被脑子里来来回回的念头给撞得生疼了。那分明就是一颗方糖——她此刻视力下降得厉害可是在一时清晰一时模湖的视野里她也勉强看清了包装纸上的那个“糖”字。
难道拆包装的导师没看见字吗?
哪怕安慰剂也要假装成药让人服下去才可能有效果;可这颗方糖连必要的伪装都没有。
“糖……”林三酒再次艰难地重复了一遍随即将眼珠转向了托盘上的包装纸。
导师顺着她的目光一看终于有点明白了;带着几分隐隐的吃惊与困惑他的目光在林三酒与托盘之间转了几个来回才伸手将包装纸拾了起来。
他眯起眼睛看着包装纸上的文字慢慢地读道:“……优质方糖五克。”
林三酒连呼吸都颤了两下倚在身后模特的塑料胳膊上等着导师的反应。
导师慢慢地放下了包装纸朝她转回了头二人目光对上了。
“你误会了”
他张开嘴说舌头在昏暗口腔中一动一动。
“这不是普通方糖不这根本就不是方糖。在末日世界里条件和资源都有限所以什么外包装之类的东西都是有什么就拿来用什么作不得准的。你不要光看包装上写的是糖但是实际上这是医疗系统产出的特效药。”
饶是林三酒现在病痛缠身精力低迷连思考都费劲也隐隐觉出了他这番话里的逻辑不通之处。
条件和资源有限那不用包装就好了岂不是更简单省事?何苦要去找独立包装的方糖把纸拆下来再一颗颗药地单独包上?
“我怎么会骗你?”导师说着也有点情急起来了“我在不久之前还是你的物品呢我们一起经历了多少事?老实说我们人形物品一般是不会有这种感情的可你现在对我来说也是像朋友一样了。我真的只希望你能早点病好。”
林三酒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的。
导师低头看了看她手中的【诺查丹玛斯之卡】并没有露出阻拦的意思只是又叹了口气。“你也想自救对吧?病成这样了你还能把卡叫出来这说明你没放弃。这是好事但只靠自己的偏方歪路能有什么效果呢?卡片上不一样是零吗?”
“我特地读过医疗系统给出的特效药说明”导师继续劝道“这是利用了先进的独特科技从多种自然植物中提取了药用成分又采取了最优秀的配方制作成的对你的病特别有效。你坚持吃肯定会慢慢好转起来的……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是方糖你吃下去也没坏处对不对?你就当作逗我玩吃了吧。”
在他的托盘里除了刚才拆开的包装纸一杯水还放着另外三颗一模一样的方糖。
四种不同的病却都用同一种特效药治疗吗?
导师的话或许是对的就算吃了这方糖对林三酒来说也没有影响可是她却依然不愿意张嘴。或许是因为对于“医疗系统”的不信任或许是是她的敏锐直觉没有在病床上抛弃她或许是因为导师此刻表现出来的逻辑不通。
“真是太难哄了”导师沉沉叹了一口气换了个方式想让她吃方糖。“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你的医药费都已经被医疗系统扣过了。你钱都交了不吃药岂不是浪费吗?”
……扣过了?
是她的特殊物品吗?
医疗系统扣掉了她不扣掉了他们所有人的特殊物品作医药费然后拿来的……是一盘方糖。
林三酒感觉自己隐约明白了什么只是她此刻连思考都很吃力因此一时还不能用清楚的语言将她的感觉完整表达出来。
顿了顿她微微地张开了嘴。
“想不到最后说服你的是经济原因够会算帐的。”导师滴咕了一句明显松了口气将方糖小心地送进了她的嘴里。“能咬碎吗?别噎到了。”
直接咬碎太困难了林三酒含着它直到把它含得软化了不少嘴里尝到了糖渐渐流开的甜味这才将它咬成了小块。
“吞下去了”导师看着她咽了一下喉咙很高兴“来喝水。”
林三酒顺从地抿了一点点水。
“干得好”导师心情轻快了拾起托盘嘱咐那塑料模特道:“好了我们换下一个。”
在塑料模特动作不算轻巧小心地将她重新放回垫子上的时候林三酒趁着导师站起身、没回头看的时候让嘴里还没咽下去的糖水从嘴角流了出来顺着胸口和胳膊滴落了下去——其实要闭紧嘴让它不流出来反而更难。
重新躺回去以后她一直盯着导师喂药的一举一动。虽然不能时时刻刻都看清楚但是很显然他从纸包里拆出来的“特效药”都跟自己的无异;在阿兹海默症带来的全方面衰败下人偶师哪怕有力气嚼碎方糖却也嚼不了了跟林三酒一样把它含化了——他连下咽都困难甚至被呛得咳了好几声。
把药喂给清久留和皮娜的过程比喂人偶师更困难但是导师或强迫、或说服地也总算让他们把糖吃了;真正困难的是余渊。
“滚远点”余渊一双眼睛血红在攻击过导师一次之后已经退进了墙角:“别想给我下毒!”
林三酒静静地躺着任那一场混乱冲突在自己身旁不远的地方上演——余渊的进化能力虽在却下降弱化得相当严重加上导师身为特殊物品一般不会被武力损坏所以很快余渊就被强制着按在了地上硬是被灌下了一杯溶了方糖的水。
等室内的痛哼声、闷响声与躲避的脚步声都告一段落当导师拖着那个被余渊打坏了一条腿的塑料模特往门口走的时候一直在养精蓄力的林三酒终于开口叫了一声:“导……”
导师扭过头脸上还带着一块红红的擦痕。
“来……”林三酒低弱地说尽量把自己的意思浓缩进了尽可能少的字数里。
导师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近了她。“怎么了?你感觉如何?”
他蹲下来的时候也注意到了林三酒胳膊上爬着一道蜿蜒银亮的水迹。“怎么都湿了……是刚才的水没咽下去?要再喝点水吗?”
为了能够让嘴里的糖水准确地从小臂上流下去林三酒刚才连肌肉都牵扯得疼了。她看着导师知道自己能留住他的时间不多拼命问道:“你……是……”
导师茫然地看着她。
林三酒休息了两秒继续问道:“护……”
“护?”导师想了想“啊”了一声说:“对我算是护士吧。”
林三酒下一句想问的话对她现在来说太长、太费力了她几次努力只从双唇间挤出了一丝气。导师等了一会儿等不来下一句话作势就要起身;在尖锐的焦急笔直刺入林三酒的脑海时另一个声音却发问了:“你……为什么是护士?你不是人形物品吗?”
还对外界有反应的人都在同一时间将目光转到了清久留身上。
他半撑着自己从薄垫上坐了起来不知道是何时恢复清醒的。若不是看见了林三酒几乎都没认出那是他的声音;清久留声音嘶哑、气息急促仅仅是两句话就让人担忧他是不是又要昏过去了。
“我是呀可我同时也是护士。”导师解释道“我们非人不会有被传染的风险所以都被医疗系统吸收进来成为护士了。毕竟有很多工作必须要人工去做的……你看这个塑料模特不也因此才有了活动能力吗。”
林三酒的心脏如果还有余力跳得快一点那现在早已在撞击她的胸骨了。想不到清久留的问题带来了她想要的答桉;她现在还差最后一步——
“扶”她看着导师尽可能地用上了恳求的语气“扶……”
“扶你?你要坐起来?”导师犹豫着问道。
被打断了一条腿的塑料模特坐在门边机械地摇了几下头。但是导师想了想终于还是走近林三酒扶着她坐了起来让她倚在了胳膊上。
“你为什么要坐起来?”导师问道。
林三酒没有力气回答他。
她所有的力气都用在翻转手掌上了;她垂下眼睛看着一直被自己虚虚握在手里的【诺查丹玛斯之卡】上电池进度果然变成了1%。
接着她轻轻地将卡片贴在了导师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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