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亮起的时候加嘉田慢慢走近了地上刚刚被制服的女人在离她还有一步之遥时站住了。
林三酒伏在地上被一个工装员工死死压在地上正在低低地喘着气。她身上的伪装消失了恢复了原貌;她身上的绷带、工字背心、野战裤和短靴都是终点赌场里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的、大同小异的衣装打扮——如今“正确版本”的林三酒终于出现了但要将她带走的人却不是清久留。
“你也别怪我。”加嘉田摇摇头说:“别忘了是你自己主动说要入职的。你想利用我到达终点却没想过自己因此可能要付出代价。既然你要求入职我就得把我分内之事做到……别担心等你入职以后你有好多年的机会慢慢反省后悔。”
林三酒死死咬得嘴唇泛了白不见血色。她猛地使劲一挣扎却仍旧甩不脱身后牢牢抓住她双手的副本员工;她唯一做到的就是勉强抬起了脖子朝后方扫了一眼。
此刻这附近已经都被加嘉田带来的副本员工围起来了在员工形成的人墙之外还有好些个胆子大、看热闹的进化者;从一张张盯视着她的面孔之间清久留分开众人无声地走了近来。
他放弃了此前所表演的“角色”此时仅仅是一言不发地立在那儿已经令人无法注意不到他——加嘉田转头一瞧冲他笑了:“噢你也来了?”
清久留没有出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皱巴巴的烟叼进了嘴里。
他在身上摸了几下找出一个打火机。
垂下眼睛他以一手挡着火机一手嚓地一声打着了火——轻微的一小团红红火光从他掌心里腾亮起来映亮了他的睫毛与鼻尖;克制的隐忍着的血红色从他面颊上一亮而没恢复成了一向凉淡懒散的模样。
加嘉田似乎不太适应自己的声音投出去却空空地落在了地上连一点回音也没有。他咳了一声有点不尴不尬地说:“我是来带一个入职员工的……”
清久留吸了一口烟目光仍然垂在手指之间的烟上仿佛它工作干得不好令他不太满意似的。
“和我要找的人很像啊”他吐尽一口烟雾后才说道。
“样子像的这儿可太多了。”加嘉田不知不觉冷下了脸却还保持着几分礼数想了想忽然歪头问道:“……她不是吧?”
清久留顿了顿皱起眉毛低头又轻轻吸了一口烟。
这个问题确实不好回答。如果承认林三酒正是自己的目标那么副本无疑立刻就要知道他们下一步就准备离开了;如果不承认那就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加嘉田把人带走。
“多年不见了我也不太有把握。”清久留慢吞吞地说“你不介意让我靠近了看看吧?”
“当然不介意”加嘉田十分配合“我还愿意尽力帮你看清楚呢。”
他话音一落的时候清久留就蓦地抬起了头——然而加嘉田离得太近了动作又极快根本没有给任何人留出作反应的余地;一眨眼的工夫林三酒已经被他抓住脖颈拉了起来。
别看加嘉田比林三酒矮不少此刻他伸直胳膊、拽起林三酒以后后者却仿佛成了挂在钩上的一条腊肉;她身体又沉又垂无力地、直直地坠在加嘉田手上连眼皮都没法眨一下。
“这样可以吧?”加嘉田笑道“是你找的人吗?”
清久留往林三酒身前走了一步又是一步停住了。
“这么近了应该看得清楚吧?”加嘉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啊?”
落入了一个加嘉田这样的员工手里被他的能力所钳制住恐怕不仅仅意味着林三酒失去了一切反抗的能力——副本是自然绝不会允许员工之间武斗造成内耗的;毕竟对于副本来说人类员工都是十分宝贵的资产。
哪怕没有入职、没有向副本打听过规矩也能想象出它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制止内斗:事后惩罚或许还意味着会有资产受到损伤;如果直接使员工之间的攻击不能生效岂不万无一失?
尽管此刻的清久留纹丝不动面上没有多少神色但是却似乎侧面印证了这一个猜测;在他的沉默深处好像翻滚着就快要遮掩不住的、隐隐的焦虑与不甘——很显然他将所有的思考都集中在了如何将林三酒救出来这一件事上以至于连掩饰情绪的心思都没有了。
加嘉田微微眯了眯眼睛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回过头低声嘱咐身边的人道:“你们将她带走。”
“可是……”其中一个人抬眼看了看清久留似乎有几分忌讳。
“很显然这位新同事不是他要找的人”加嘉田语气轻松地说“再说哪怕是也不能妨碍副本新员工入职。而且还是好事呢一直要找的人接下来好几年的时间里都不可能再失散了怎么不是好事?行了赶紧把人带走。”
他松开手以后林三酒就恢复了行动能力;然而从一个副本员工手里被交到另一个副本员工手里却也仍然没有给她留出多少反抗逃跑的机会——那两人一人一边地按住了林三酒哪怕她再不配合、再不愿意他们仅仅是一施力就将她拽得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出去不由自主地随着一起往外走了。
“等等!”
清久留蓦然低低喝了一声几步抢了上去伸长胳膊一把抓住了林三酒的手腕。
加嘉田走上一步隐隐拦在二人之间冷冷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清久留好像连他的存在都没意识到。
在不需要表演的时候只怕他很少这样动过情绪:仿佛林三酒正身陷流沙正在被迅速地吞入流沙深处而他却没法将她拉出来。清久留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生出的焦虑几近于绝望——好像他此刻除了林三酒什么都看不见了;好像他想把目光全数献祭给她一个人借此抵抗一切外界的命运变化因为除此之外清久留竟也别无办法了。
“正如我所说”加嘉田又开口了“如果她是你的目标你该谢谢我还来不及……”
正在这时林三酒忽然朝清久留微微一笑。
“没关系”她轻声安慰道“真的没关系……”
尽管肩膀仍被副本员工按着林三酒却尽力探过身子小声地在清久留身边说了一句话。清久留几乎是立刻垂下了眼睛在地上扫了一眼——加嘉田也注意到了这一个细节往地上使劲看了好几眼又赶紧一挥手令副本员工将林三酒给拽远了远离了那一片地面好像生怕地上会出现什么变故一样。
“好了让一让大家都继续回去玩吧”加嘉田挥着手示意围成一圈的进化者散开“没什么可看的。”
林三酒扭过头眼睛亮如晨星遥遥地与清久留目光碰上了;在那一眼之后她才转过头去冲身边的人说:“别拉我了我自己会走。”
等她被副本员工带走、彻底消失在赌厅以后赌客们也早就纷纷散去了;只有清久留依然站在原地怔怔地出神。
说他是原地剩下的唯一一个人却也不太对:因为抓住了林三酒的那一个工装员工此刻也站在他身旁不远处一手捂住了嘴巴似乎正在沉思;二人间隔了四五步的距离谁也没看谁——因此只要没有走近去谁都想不到他们正在低低地交谈。
“……是什么时候?”清久留的嘴唇张合轻微得几不可察。
“被按在地上赌厅里还没亮灯之前。”工装员工从捂着自己嘴巴的手掌里小声说道。
“亮灯以后你就已经把她按住了?”
“是的。”
清久留无声地吐了一口长气。
“那确实是唯一一个办法了……”他仍然注视着林三酒离去的方向低声说。“我却居然没有注意到那么显眼的一个线索……”
“线索?”
“靴子”清久留扫了一眼地面说:“我早在看见那一双靴子的时候就该意识到的……林三酒在vip室里把靴子扔掉了一直没来得及换上新鞋被抓到时脚上却穿了一双短靴……但是我那时太情急了看见了却没注意到。”
“噢对原来是这个幸好加嘉田也没注意到。”工装员工沉默了半秒问道:“她刚才跟你说的……”
清久留垂下头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手中的烟不知何时不见了。
带着一丝苦笑他眼睛也不转地答道:“她刚才跟我说……‘我要的一分钟令你甘愿飞蛾扑火、忘记世界的一分钟我已经得到了’。”
“……我也没想到她一直没走一直在赌厅里等着机会。”
过了一会儿工装员工也叹了口气说:“潘翠究竟为你来过多少次终点赌场?她甚至已经满足了伪装成某个副本员工的条件。”
“我也不知道。”清久留仍有点发怔。“她跟你还说了什么吗?”
“她说了几句话但我有点没想明白。”工装员工——或者应该说林三酒——稍稍歪过头回忆道:“她说因为我们都是被加嘉田定下的入职员工所以她变成我的样子反而是救了‘潘翠’……可她如今顶替我被抓走了我实在想不出‘潘翠’怎么就能得救了。”
清久留想了想忽然低低笑了起来——仿佛长风吹破了云霭重新舒展在了海波之上。
“我大概猜到了想不到她对副本了解这么深。”他说到这儿角度极轻微地朝旁边瞥了一眼低声说:“喂你身上的物品效果已经消失了。”
林三酒低头一看果然又看见了自己的两只光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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