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汀奈有个毛病不管熟不熟悉只要人一死她就会忘记对方的面孔。就像被水冲散了形态面孔身体声音……都会从她的记忆中退潮。
她记得圣母像是因为她回忆起了自己光脚踩在地板上时的凉意抓起地上外套时沉甸甸的手感将它扔到男人身上的一声响。
是了那条赤(括号内不看)裸的手臂上确实有一个圣母像——
正是在她微微一走神的时候化妆椅突然被重重一踹笔直撞上了她的腿。
那年轻男人使出了全副力量好像要将她的小腿骨和膝盖砸开、撞得脱节一样;康斯汀奈骤然吃痛还来不及扣动扳机一道影子已经反袭上来手刀切进了她的腕骨。
小手枪脱手而飞落在几步远之外与刚才被踢走的蝎式冲锋枪一前一后好像要隔着地毯碰触彼此。
与他不一样康斯汀奈再没有朝枪上看一眼。
以女人之身坐在她的位置上就意味着她要比男性同道们更迅猛更凶狠更不留情——更难杀死;她早已将战斗练成了本能。
枪一离手康斯汀奈一转身迎上两步以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去夺枪的路。
在寂静窄小的化妆室里二人距离是如此之近呼吸相闻。
……这孩子果然是在撒谎吧为了叫她分神。圣母像应该是在他杀人的时候看见的。
康斯汀奈近乎满足地想。
他光(括号内不看)裸的上半身一拧;干净舒长的肌肉在泛着汗光的皮肤下缩紧扭转起来。一只拳头深深地陷入康斯汀奈的小腹里又沉又迅猛。
康斯汀奈从鼻子里微微哼了一声脚下却仍旧一动未动。
她这一辈子被人暗杀、明刺、动武不知多少次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自己受到的袭击越狠越重越贴身她就越能够……进入状态。
她喜欢痛。
痛觉就像电一样在她的血管里冲突攀爬将她的神经震得像琴弦一样嗡嗡而颤让她浑身都跟着颤抖兴奋起来了。
在他还未收回拳头时康斯汀奈张开了双臂。
她比他还高半个头四肢修长轻轻不费力地就将他纳入了怀抱。她一手按在他的后脑上一手迅速滑下去抓住了他的腰带一侧。
腰带内侧的手指上指甲上方的一小片皮肤贴在黑暗温热里。
她骤然一发力借着在腰带上一拽的力量另一只手攥住他的头发拉了下去叫他像探戈舞时下腰那样把少年急速拉向了地面——他的身体跌下去时康斯汀奈没忍住从嗓子眼里泄出了一句歌。
少年在地上砸出了一道闷响。
如果你爱我不要松手。抓住抓住我……
在康斯汀奈半是气息半是呢喃的歌声里她头也没回转手握住化妆椅椅腿将它挥过半空——椅子挥过化妆台团团淡白的散粉雾、泼洒出的浅红香水、泛着金光的眼影粉全扑溅进了空气与灯光里——重重抡在了他大腿的伤口上。
少年压不住的一声痛嘶回荡在小小的化妆室里。
看着他不自觉地蜷起腰时还在试图向外滚去康斯汀奈迈出一步拎着化妆椅跨立在他身上。
他也意识到了不妙立刻反起身来一拳砸上她的小腿骨。
明明外表是好像还没发育结束的少年拳头却像是铁石一样叫康斯汀奈的歌声都变了变调。
腿上痛得立不住她一跌在地上便顺势跪坐起来高高举起椅子砸向他的头脸。
少年勉强一翻身脑袋险险地避过了椅子;椅子在他的耳边砸出“咣”的一声。
他的反应快极了反手就一把握住了椅子腿。他们彼此紧紧地盯着对方的眼睛连一息也不曾松开;二人的力量在椅子上死死缠咬相较不下。
抓住抓住我我有些脚下不稳……
康斯汀奈伸长左臂指尖伸向化妆室另一边挂满衣服的衣架。她看也不看抓住指尖触及的第一件丝绸浴袍一把拽下来;她的右手放开了椅子随即把那一团丝绸浴袍盖上了少年的眉眼与面庞。
她有点怅然若失。
椅子打在她的侧腰上康斯汀奈呻吟一声断了歌声双手却仍旧像钉子一样牢牢将浴袍钉在地上压住了底下的人。
或许是意识到砸击对康斯汀奈不起作用少年扔了椅子尽管他看不见、也无法呼吸却仍从下方探上来了两只手。
体格窄瘦手却出乎意料地大。
他在康斯汀奈的脖颈上合拢手指手指又紧又凉深深地扎住了她的气管与血管。
一时间双方都下了死劲要将对方的气息給彻底压断掐碎。他大腿上的伤口再次开绽出血汩汩的湿热血液染湿了康斯汀奈的腿与睡袍裙。
他远比康斯汀奈想的要难缠;她第一个受不住了松开了浴袍在憋闷着的痛苦之中抬起手摘下了一只耳环——她反手摸索着猛地一扎将耳环针刺透衣料、扎进了他大腿上的伤口里。
少年好像伤兽一样低低叫了一声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一点。
康斯汀奈抓住机会匆匆站起身脚步仍有点跌撞向枪的方向扑了出去;少年从后方压上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将她也拽倒在了地上。
“你的属下呢”他哑声问道“这么久了他们怎么还不来救你?”
在二人的喘息、翻滚与搏斗里康斯汀奈忍不住笑起来。
“黑色墨水?”她一拳砸向少年喘着气说:“你怎么不想个更普通的借口呢?”
他急急一避黑发飘扬着重新落下;下一次攻击却顿了一顿。
“是真的。”
康斯汀奈也顿了一顿。“是吗?”她脸上的笑仍旧还没散去。
“所以我才把第二节车厢炸下去一半。”他显然是受到了伤势拖累大概不得已要靠说话拖一拖时间——血早就把他扎在腿上的衣服給染透了词句间强压的喘息也听得一清二楚。
在幽暗潮湿的脑海深处仍击打着一波波酒意。康斯汀奈失笑起来舔了一下被打破的嘴唇低声说:“第二次听就不够让人吃惊了。”
少年张了张口刚要说话却忽然顿住了。
康斯汀奈歪着头近乎温柔地注视着他的脸丝毫没有被他的表现引开半分注意力。她的余光已经锁住了那一把蝎式冲锋枪的所在之处。
他胆子真大在她面前简直是毫无防备地转开了目光;他的脖颈露在化妆灯灯光下看起来光洁脆弱。
就连她的属下平时都不太愿意把后背对着她就像动物的生存本能一样。
“你刚才……”少年好像一点也没注意到她逐渐向枪滑去的手只是盯着门口喃喃地问道:“没有锁门吗?”
康斯汀奈停住了。
轻暖滚烫的酒意从她的皮肤她的面颊她的血液里落了下去;她坐在地上看着对面的少年塑像一样渐渐冷硬起来。
他不是为了要分散她的注意力;她从眼角余光中也看见了。
化妆室的门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滑开了门与墙之间裂开了一条黑缝。她知道俱乐部的灯光都已经熄了;但是她仍觉得那一缝窄窄细细的黑实在是过于黑了。
外面不是应该还有夜灯紧急指示灯以及走廊窗外的月光吗?此时却好像有一长条浓墨贴在门缝里屏住了呼吸。
最重要的是她刚才明明已经把门反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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