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的日头很毒,这时候没有人去狂奔,因为会喘不过气来。
沈安喘息着,看到包拯站在门内,正讶然看过来时,不禁就笑了。
他双手扶膝。心情放松之下,不禁剧烈的喘息起来,然后汗水猛地从身体里钻出来,迅速从头顶、脸上、脖颈处顺着往下流淌。
几个小头目盯着沈安,有人喝道“拿下他”
谁敢乱闯皇城司
这特么算是开天辟地了啊
不把他拿下,今日皇城司就算是奇耻大辱。
包拯缓缓出来,说道“疯了”
沈安渐渐直起腰来,笑道“没疯。”
你能豁出去,我为何不能
包拯慢慢走到沈安身前,缓缓伸出手去。
啪
“哎呀”
沈安捂着头顶,包拯怒喝道“老夫在这里好得好张八年不敢动手,你来作甚”
他的眼中多了担忧和痛苦。
他担心沈安是用了后患无穷的手段来换取自己从皇城司出去。
那边的人还没来得动手,就见院门外进来一人。
八字步,这是标准的官步,但一般人不会走,因为太装。
可陈忠珩就走了。
很嘚瑟的走了出来。
因为他有难言之隐。
菊花处的不适让他只能撇开腿走路。
痔瘘啊你让多少英雄只能走八字步。
那些准备动手的人都认得他,有人谄媚的道“陈都知,您也来皇城司啊”
这话很不对头,就像是后世在卫生间遇到领导,下意识的拍马屁道“领导,您竟然也亲自来上厕所啊”
领导心想我特么当然得亲自来,难道你替我来
皇城司还负责处置宫中犯大错的人,所以在大伙儿的眼中大抵就和茅厕差不多。
陈忠珩的面色微黑,说道“放人”
卧槽
众人不禁看向包拯,心想这才进来多久
一个时辰吧
官家这是玩什么
包拯怒斥了沈安一通,却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顶,当先昂首向外走。
皇城司的人都站在边上,包拯径直而去。
他脚步很快,走到门口时,突然回身看向先前讥讽自己的头目。
那个头目已经慌了。
包拯可是三司使,马丹,某以为他完蛋了
是的啊
进了皇城司的谁不完蛋
可包拯就特么出来了
而且只在皇城司里待了一个时辰。
某真不是有意的啊
这一刻,他只想抽一个时辰前的自己一耳光。
他的脸上在流汗,却不是热,而是紧张害怕。
老包一旦无罪,回头他就要倒霉了。
大宋第一喷包拯可不是浪得虚名,收拾他绝对是小菜一碟。
包拯看着他,皱眉道“皇城司虽然凶名在外,可你等却不能肆意妄为,明白吗”
头目的脸颊颤抖着,吸着鼻子道“是,小人知晓了。”
包拯点点头,“这就好。”
他走了。
头目浑身一松,不敢相信的问道“包拯放过某了”
边上的同僚也觉得不可思议。
“外间说他睚眦必报,小气,心胸狭隘”
头目摇头道“以后谁敢再说包拯小气,某抽死他。”
这一刻包拯在皇城司的形象无比高大
可他却很愤怒。
一路出了皇城司,沈安陪着他回了三司。
三司衙门已经懵逼了。
一个时辰前,有消息说他们的老大包拯激怒了官家,被拿下送到了皇城司。
那是皇城司啊
进去后还能有囫囵出来的
所以三司上下都懵逼了。
然后就是人心散了。
大伙儿都在琢磨着新任三司使会是谁,甚至还把三司内部的变动都推理了几遍。
于是当门子都在讨论着谁来接掌大宋的钱袋子时,就没人做事了。
“某觉着吧,还是欧阳修能来,这叫做什么来着对,他在开封府说是萧规曹随,而这个萧规是谁的这不就是包公的吗这下包公进去了,欧阳修再来接任,这便是一步步的跟着”
“可是他们说欧阳修好像是他的眼睛不好”
“嘁”
门子不屑的对同伴说道“你懂什么做官做官他要眼睛干啥”
他得意洋洋的道“等你做了官,有的是人做你的眼睛,外间啥事都有人禀告,你只要端坐着,随口吩咐就是了这才是官啊”
他说完后还拍拍同伴的肩膀,然后缓缓回身“不是某吹嘘,当年某若非是犯错,如今早就是早就是”
他的同伴在低头想着他刚才的至理名言,问道“早就是什么”
门子不敢相信的看着门外的两人,呆呆的道“包包相您您怎么来了”
包拯站在那里,若有所思的道“做了官就不要眼睛了这话老夫怎么觉着话里有话呢”
那门子被吓尿了,束手而立道“包相,小人就是胡诌。”
包拯压根没在意他,和沈安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做了官,整日在值房里厮混,不出门就不会被日晒雨淋,更不会辛苦很多这样的官员。”
“包相”
“包相回来了”
三司里一阵喧嚷,那些以为老包回不来的官员们纷纷出来相迎。
“包相好”
就像是迎接从牢里出来的英雄般的气氛,包拯很是享受。
这是小虚荣
但老头从不掩饰自己的缺点,所以才可爱。
“见过包相”
“包相辛苦了。”
沈安含笑减慢了速度,让老头独自在前面享受这份嘚瑟。
一路嘚瑟到了值房里,包拯把门一关,就目露凶光,喝问道“你和官家说了些什么”
官家竟然才关了他一个时辰就放出来了,这脸丢的有些大,所以包拯知道沈安必然是弄了什么大动静出来,让官家只得把他放出来。
你这个小子啊
包拯恼火不已,沈安却笑着坐下,顺手拿起一本册子当做扇子扇风。
包拯也坐下了,然后咬牙切齿的道“说”
沈安微微欠身,说道“只是让他们知道,当年的六塔河是个大错,为此陛下同意在城外测试,重复当年的六塔河工程”
“还有呢”
包拯不觉得这个话能让官家放自己出来。
再软弱的帝王也会有怒火
沈安说道“来之前我带人抓了个当年在六塔河改道中行贿的豪商,还有几本册子,记着他经商以来行贿过的官员。”
“疯了”
包拯不禁捂额叹息。
那得是多少人
“京城地龙要翻身了”官场大地震就在眼前。
包拯坐直了身体,摇头道“这依旧不够,你还说了些什么”
沈安挠头道“我说黄河向北是因为那边地势低,而不向东是因为地势高了,然后还赌了一把。”
包拯冷冷的道“你能赌什么你的宦途”
沈安点点头,包拯用力的拍着桌子,差点把手指头拍断了。
沈安见他脸颊颤抖,左手不住的伸缩,就赶紧谄笑道“别担心,这事吧某早就找人问过,确凿。”
哥哪里会打无把握的仗一顿忽悠就把那群君臣给弄的怒不可遏。
等着吧,会让他们灰头土脸的。
包拯又放松了下来,问道“问的是谁”
沈安得意的道“问的是一个当年经历过六塔河工程的小吏。”
包拯再问道“可有把握”
沈安矜持的道“那小吏喜欢钱”
哥有钱啊
暴发户的气息瞬间弥漫在值房内。
包拯浑身放松,骂道“整日就搞这些歪门邪道,腹黑,整日不学好”
沈安唯唯称是。
包拯抚须道“以后要注意下次至少要让小吏写文书画押,不然到时候他反悔怎么办拿住他的把柄,后面怎么说都不怕。”
“咳咳”
包拯不耐烦的道“可是受凉了”
沈安不好意思的道“某让他的儿子进了太学,他若是反悔”
他要是敢反悔,儿子就是人质。
包拯无语看着他,心想这小子真是腹黑啊
他觉得自己在担心着什么,就想啊想。
沈安却准备跑路了。
发解试临近,虽然国子监的名额被固定了,但他好歹得去给学生们打打气。
“包公,小子要去太学了。”
沈安起身告辞,身上汗湿,很是难受。
包拯嗯了一声,就在沈安转身时,他突然一拍桌子,然后霍然起身道“老夫说是在担心些什么,原来是那件事”
“何事”
沈安回身,神色坦然,并无畏惧。
包拯看着他说道“那个册子里的官员有多少”
沈安没有犹豫“没仔细数,不算小吏,五十多个吧。”
“五十多个消息能堵住吗”
包拯说完就苦笑道“此事已然没有回旋的余地,那些人想重启黄河东向,借此来打击你也不会犹豫。”
他内疚的道“此事是老夫的错,罢了,晚些老夫就去找几个御史说话。”
老包杀气腾腾的说着,大抵是准备暗中组织一下,弹劾那几个宰辅。
沈安莞尔道“不必如此,某不在意。”
嗯
包拯说道“那些人会恨你入骨。”
沈安淡然道;“有所为,有所不为。人活世间,若是处处谨小慎微,那还活个什么劲有了目标就得奋力前行人生百年,总得要给自己的身后留下些什么”
包拯问道“你想留下些什么”
身后名是文人武将们最渴求的事。
所以才出现了谥号。
这叫做盖棺定论
沈安说道“北望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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