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与悬铃宗的高手们都去了那座小院,想抓住井九。
井九这时候却在二十余里外的摘星楼。
阿大终于展现了猫的种族天赋,倒悬在檐下,张嘴咬住那只明显不寻常的铃铛,确保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这画面看着有些滑稽,实则非常凶险,除了像它这样的通天境镇守,还有哪只猫能把老太君的命铃当老鼠叼着
摘星楼里有微风起拂,井九像道烟般在楼内高速穿行,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寻找着阵枢。
陈宗主不知道阵枢在哪里,这是只有老太君知道的秘密,她也正是依靠这个,在儿子死了数十年后依然控制住悬铃宗。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井九停了下来,望向窗前的一个花盆。
那个花盆是瓷做的,里面种着一株极其珍稀的三夜昙。
阿大倒悬在檐下,咬着那只铃铛咬了很长时间,口水不停地滴在它自己的身上,早就受不了了,看着井九对着那盆三夜昙发呆,不禁大恨想着,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在这儿发花痴
它不知道井九只是忽然觉得这盆花有些古怪。
然后他想到了鹿国公府里的那些注定会被毁掉的名贵瓷器。
他伸手把盆里那株极珍稀的三夜昙拔了出来,扔在了地上。
看到这幕画面,刘阿大吃惊地张大了嘴,险些把那只铃铛吐了出来,赶紧又吞了进去。
想着铃铛上面满是自己的口水,它的眼神里满是厌恶。
井九捧起那个花盆,把里面的土都倒了出来,又拎起对准阳光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阿大更加吃惊,心想难道这个瓷花盆就是阵枢
就算瓷花盆有些像放大后的铃铛,但这是一回事吗
黎明湖无风而生波,山上松涛亦是阵阵。
山门大阵就此解开。
那座小岛上的风铃大阵也随之而解。
阵枢被人发现,还夺了去。
悬铃宗绝对不会觉得这件事情很搞笑。
各派修行者没有心情照顾悬铃宗的心情,呼朋唤友,鸟兽成群,便飞离了黎明湖。
湖畔的楼榭阁台里到处都是飞掠与奔跑的身影,悬铃宗乱的一塌糊涂,眼看着便要迎来一场内乱。
井九看着那座摘星楼,问道“她果然没有杀你,看来还没有完全老糊涂。”
何霑说道“你为什么确定她不会杀我”
老太君向来不喜欢果成寺,更不喜欢何霑,白天虽然有何不慕还有各宗派的修行者在场,但如果老太君真的强行要杀他,局面依然很危险。
井九说道“算的。”
何霑在悬铃宗,也是他算出来的。
前天两名悬铃宗长几乎同时被杀死,其中一个是他动的手,另外一个是谁
那个刺客的身法也很诡异,如幽灵一般,来去无踪,井九自然想到了何霑。
在赵国皇宫,何霑随那名洪老太监学了一身神秘而又诡异的本事。
青天鉴幻境里的修行层次有上限,不代表功法就很低级,相反那些功法放在朝天大陆来用,才能展现出真实的威力。
回到现实世界后,何霑的境界提升极快,真实战力更是强大。
井九算了算,最有前途的年轻修行者大概有五个人,除了何霑与苏子叶,还有三个半在青山,半个在一茅斋,只要他们都能活下来,两百年后还是青山的天下。
何霑忽然说道“我其实想不明白,老太君为何会忽然翻脸。”
井九说道“中州派肯定有承诺。”
何霑说道“但老太君难道不应该等到云梦开山”
井九说道“问题是她过不了今年。”
这是卷帘人打听了很长时间才确定的消息。
知道这个消息,便能理解老太君为何如此着急,居然连青山宗都不放在眼里。
大限将至,世间还有什么能让她感到畏惧呢
夜色下的黎明并不安静,悬铃宗的两派势力对峙着,偶尔会有些小冲突,然后很快平息,能够看出来,忠于陈宗主的势力正在逐渐控制局面。
“你们先走吧,青山最好还是不要直接出面。”
何霑说道“后面的事情交给我们处理就好。”
这句话等于是把他自己看成了悬铃宗里的一分子。
井九心想瑟瑟哪怕只继承了其母的百分之一,果然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抵抗的。
哪怕何霑不是普通人,是果成寺的蹈红尘传人,看来也要堕入红尘里。
想着这些事情,他转身向东岭深处走去。
“你到底是谁”
何霑在他身后忽然问道。
井九停下脚步。
因为西海发生的事情,整个修行界都在猜测他的真实身份。
这种情形已经持续了两年。
很多人都知道,西海之战开始的时候,井九不在现场。
直到那道剑光照亮天地,他忽然出现在了舟里。
最重要的是,当卓如岁召集各峰真剑结阵,对抗南趋的时候不二剑也出现了
如果不是那天雾岛老祖南趋身死,西海剑神被逐,太平真人现身,发生了太多大事,不二剑的出现绝对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即便当时没有人议论,事后也会生出各种猜想。
不二剑是两忘峰主剑,早已随着景阳真人飞升,为何会忽然在世间出现
很多人都知道了,不二剑在柳十岁的手里。
柳十岁与井九的关系,世人都很清楚。
于是,所有的疑点都落在了井九的身上。
这两年里,修行界对井九的来历与身份多出了无数猜测。
青山弟子同样如此。
何霑看着井九的背影说道“我回过庵里一趟,听说是你把我大姨送回去的”
井九嗯了一声。
何霑说道“那你到底是谁呢”
当初宝通禅院里的他们四个人还有白早都隐约猜到了过冬的身份。
他随着与水月庵的接触加深,更是明确了这种判断。
过冬重伤,居然是井九送回去的,那他们两个人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何霑犹豫了会儿,问道“你真的是景阳真人的私生子”
这是现在修行界流传最广的一种猜测。
井九转过身来,看着他嗯了一声。
二声。
他不是生气,想问何霑要不要死,而是真的有些意外,居然会有人这样想。
何霑笑着说道“怎么看这都是最靠谱的推论。”
井九说道“不是。”
何霑不解问道“那不二剑是怎么回事”
井九说道“我只能提醒你一句,柳十岁与柳词都姓柳。”
何霑有些吃惊地啊了一声,若有所悟。
井九转身离开。
何霑没有与他讨论童颜与苏子叶在西海设的那个局。
井九也没有说在朝歌城里与布秋霄的那场谈话。
世事本就无意思,非要弄清楚真相,并不见得是好事。
东岭群山绵延不断,如天地间的盆景,风景颇美。
来到一座峰顶的松树下,井九转身望向来时处。
黎明湖已经变成一面小镜子,摘星楼的灯火变成了一点萤火。
阿大从他的袖子里钻出来,顺着手臂熟练地爬到他头顶蹲着。
它的视线落远处的黎明湖畔,神识微动“就这么走了,不怕出事”
井九嗯了一声。
阿大有些不理解。
“就算阵枢被我们偷偷给了陈氏美人儿,那个太君必然还有压箱底的法宝,两边真打起来,只怕要死不少人。”
井九说道“景淑会放弃。”
阿大瞪圆了眼睛。
“景淑这是那个老太君的名字吗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井九说道“我知道她想要什么。”
阿大看了他一眼,心想你居然认识她什么时候见过我怎么不知道南忘知道吗
井九说道“在她很小的时候。”
黎明湖畔的混乱渐渐平息。
各宗派修行者早已趁乱离开。
悬铃宗两派势力的对峙也已经结束。
摘星楼依然灯火通明,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就像巨大的灯笼,有些耀眼。
摘星楼里没有别人,只有三个女人。
瑟瑟跪在榻前,没有说话。
她的眼眶有些微红,应该是刚刚哭过,但这时候已经很平静,甚至有些冷漠。
陈氏坐在轮椅里,搭着毛毯,看不到齐膝而断的双腿。
遭遇如此惨事,她的神情依然温和,眼里看不到任何怨毒之意。
她看着榻上的老太君,轻声问候道“母亲,这几天您过得可好”
“自然不怎么好。我这辈子做事,总喜欢留些余地,现在看来却是错的。”
老太君望向瑟瑟,说道“你也是,女生外向。”
瑟瑟有些不服气,说道“您不是一样吗您生下来的时候可不姓德。”
老太君说道“是啊,我从镜宗嫁过来,再没替娘家想过一天,我是这样,你也会这样,那我怎么能不担心”
陈宗主轻声问道“既然如此,母亲您对我这个儿媳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老太君看着她面无表情说道“你纵有千般不好,对我儿子还不错,所以我一直能够容你,可是他死了,以你的性情肯定会再嫁,对吧”
陈宗主微笑说道“儿媳修道略有所成,说不得还有几百年的时间要熬,如果没个人陪,这怎么熬得下去不说改不改嫁,找个伴儿总是要的。”
老太君盯着她的眼睛说道“那几百年后悬铃宗还会姓德吗我怎么能留你”
陈宗主安慰说道“不是还有瑟瑟吗您何必牵挂这些小事。”
老太君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转向瑟瑟说道“再说你。我原想着给你招个赘婿,结果你偏偏不干,非要嫁个和尚,和尚能还俗吗能入赘吗”
瑟瑟撅着嘴,不说话。
陈宗主劝说道“夜已深了,母亲您好好休息吧。”
所谓休息自然不是睡一夜这般简单,而是今后的日子老太君都只能在这楼里生活。陈宗主的意思很清楚,老太君你虽然要杀我们母女,我们母女却不会杀你。你就在这楼里慢慢等死好了,反正应该不需要太长时间。
有些奇怪的是,老太君直到最后都没有做什么。
她已年老体衰,但在悬铃宗里依然是境界最高、修为最深的那个人。
如果她真的选择全力出手,还真说不准最后会是什么情形。
瑟瑟推着轮椅向楼外走去。
老太君忽然说道“中州派开山,你准备怎么应对”
陈宗主说道“那天之前您若还没死,我自然会请您死,这事您就不用考虑了。”
老太君沉声说道“你觉得中州派会这么罢手吗”
陈宗主唇角微扬,说道“有井九公子帮衬,媳妇不怕的。”
老太君再也无法保持平静漠然的样子,从榻上支起身子,破口大骂起来。
“你这个该挨千刀万剐的狐媚子当年我就应该活撕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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