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陇右第一重镇的秦州,山脉纵横,地势险峻,自古以来兵家必争之地。
平凉之战,完颜永琏最大的战利便是这里,先前被林阡消灭殆尽的陇右金军,经他整合调控,见隙重新入驻,很快便死灰复燃、逐渐有连成一片之象。
自环庆一带烽火平息,厉风行便奉林阡之命清扫此地。二月末至三月初,经过连番激战,厉风行在天水关大胜叶不寐驻军,斩获兵将千余人、战马百余匹,趁胜追击敌首而去,却在半途失去其行踪。
百转千回终见人烟,原是一座小型村寨,厉风行正待入内搜查,却在第一时间遭遇阻碍
风行指掌双绝轻功一流,而他在寨口所遇到的中年男人,剑法毒辣只攻不守,交手二十余招不相上下,风行因此将唐门暗器出手,意外得到那人以不逊于他的散器手法回应。
“这地方,竟藏着一个与我相当的高手”厉风行边接招边判断,心中难免惊异。
由于即将入夜,再留恐有变化,风行为防兵将有失,唯能暂且退避三舍。也是到营寨之后,才发现自己手上不知何时已中了毒。
所以,不是相当,那人武功在他之上
大摇大摆进去搜查已不可能,想派探子秘潜也四处碰壁虽然厉风行所遇档次的高手并非遍布岗哨,但比探子武功高强的守卫也着实不少。
这么长时间都无法获悉寨中情况,风行不得不找金陵商议“此寨藏龙卧虎,探子潜入无门,叶不寐之事却不能不了了之。”
金陵推测“如你所说,寨中只怕有不少高手,他们到来之后以武功慑服了当地民、心甘情愿将村寨交给他们控制,他们于是便将这里封锁了起来。”
“完颜永琏的人”完颜永琏从陕南和陇西边关的几个村镇入手安插军兵,往往第一步就是联合当地幸存金兵或潜伏者;而厉风行对此也有了经验和嗅觉,故而每当拔除一处据点,必然紧跟着周边地毯式搜索、发现疑似据点、扼杀萌芽状态。
此间要隘不胜枚举,需着眼留意处太多,像这般小的村寨,不是想不到、而是顾不了。今日之变故,却无疑提升了此地地位。
“若是金兵潜伏在此,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正巧叶不寐率军逃往、需要救援,为何不与之合兵使据点由暗转明如果是嫌时机未到,又为何不继续潜伏、反而为了叶不寐一人甘心暴露、还不作为其二,若是金兵,明知天哥你下一步会彻查此地,却不在当时试图将你拿下,反倒是只派了独独一人阻止,未免奇怪。”金陵摇头,“其三,事发后你派了几批探子入内探查却尽数被打退,若是金人,不会这般仁慈,更不会放过反间机会。”
“确实,尤其你说的第二点每招每式都不夺命,只是拦着我进去的样子。”厉风行托着腮帮子想,“和以往遇到的潜伏者风格都不太像,以往也不会有这么厉害的高手。”一边说,一边握着手中暗器在灯下晃。事实上,比他武功还强的高手,也不应潜伏当细作,而是该投入前线战斗。
“那就更要进去看看了。他们若是金国后起之秀,对盟军威胁只怕不小;即使不是金人,也一定在行着不为人知之事,我们必须排除他们危害盟军的可能。”金陵说时,注意到他手中暗器,接了过来,蹙起秀眉“这暗器好是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沉思片刻,又道“只攻不守,暗器毒术你说的那人武功路数,倒是和胜南、凤姐姐要找的萧史有些相仿,虽然年岁大了一些。”
厉风行一震,喜道“若真与萧史有关,岂不是凤箫吟有救”然而令人犯难的是,村寨里面一切未知,未知才最可怕,若然不分青红皂白强攻,只怕坑害了无辜民众甚至误伤友军,但若想巧取,必须知己知彼,首先就得入寨。
“天哥,既然探子不成,不如我俩前去、悄然潜入探个究竟。”金陵梨涡浅笑,“正巧胜南和凤姐姐这两日也在陇右清剿金军,游刃有余得很。不妨一起。”
“那敢情好。”厉风行连连点头。
吟儿在前来支援的路上就也蹊跷过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萧史还不一定。不过于公于私,这次清扫金军疑似据点的任务,咱俩都得帮风行和陵儿完成。”林阡说。
实则金陵提议之初,林阡曾考虑到村寨里的是金军高手、一切反常只为放长线钓大鱼、诱引风行和陵儿只身深入,所以林阡必须和吟儿一起加入,与风行陵儿相互照应;另一方面,无论是否金军,事实都直指此地不乏高手、需要过招,加上疑似萧史同门,当然他和吟儿更要来。
连日来,林阡表面不动声色,却已将不少二线或新锐兵将都安排到了河东,短期内先作北伐中线官军的后方支援,长期发展自然是在那里长久与金军共存、分庭抗礼。
陇陕军情看似紧锣密鼓,却不过是对仆散揆的障眼法。饶是如此,众将任务也并不虚,毕竟陇陕战场盟军占多少地盘,关系到日后北伐西线官军的轻松程度,可以说和大局息息相关,容不得半点马虎,所以大家身上的担子都不轻。
眼前村寨的未知境地和谜一般的氛围,颇似当年泉州无返林,当时也是他们四人探险,近十年以后的现在,不再青春年少、感情青涩、抗金意识也早过了懵懂阶段,他们仍然还是一样的风雨同路、谈笑风生、无畏无惧。
“以大局计,必须速战速决,所以最多只能耗在这里五日。”金陵说。
“足矣。”厉风行信任以及自信的眼光。
“如果真是萧史层次的武林高手,武功一流,能力超群,一定来头不小。”吟儿如是说。
林阡拍拍她的头“是友是敌,拭目以待。”
路标上赫然三字“稻香村”。
寨口正面厉风行遇敌之处,守卫依然极尽严密,探子选择的侧面,亦多处轮岗放哨,然而对于这四位一流高手,总有防御漏洞可钻,半个时辰后终于和平入村。
三月春日下面,村庄一片安宁。
蓝天,白云,碧水,果树,竹林,山峰,以及道路、百姓、鸡犬。这是陇陕板荡以来,难得一见可与葭州太平村媲美的村落。畅游多时,险险忘却来意。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决定与人建立交流,叩开此行第一户人家
野间一座茅屋,竹篱石板几步。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耄耋老妇露了半张脸“谁呀”
“老人家,我们是村北人,路过想讨杯水喝。”金陵开口。
“哦,进来吧孩子。”那老妇拄着拐杖,颤颤巍巍。
“村北他们怎么让你们过来”屋里坐着的老头,年纪和老妇相仿,却明显耳不聋眼不花。
吟儿心里咯噔一声,果然不能说谎,本还指望村南人不认得村北,没想到村南和村北好像正在打仗似的
还是金陵有急智,一笑回答“前些日子实则就来这边了,可没想到突然不能回去,便只能又滞留了一段时日,直到今日干粮和水都喝完了。”
“村北人,没亲戚,来村南做什么的”老头又很严肃地问。
“来这边砍竹子。听说这边的竹子,比我们那边长得好,更适合制弓箭。”金陵擅长演戏,脸不红心不跳。
“唉,你说姓童的这两兄弟,本来多和睦说什么抵御外敌、组建卫队也是好事,哪想到会为了谁当队长争起来,把个村子一分为二,搞得乌烟瘴气。”老头相信了他们,气呼呼抱怨起来。
“是啊。本来制弓箭也是为了抵御外敌,没想到为了这自乱阵脚。结果外人真来了,立刻就拜服了。”金陵说话,另三个怕言多必失,一个不敢开口。
“那比武我也看了,童非凡打不过他,心服口服是自然。”老头说。
“老人家原来是行家”吟儿想起纪景说过的套路荒村野外遇到白胡子老头一定是武林高手
“没有,悬殊太大,我不会武功,也看得出。”老头说。
喝完水出来,依葫芦画瓢又寻访了几家,大致得出这样的结论,这村寨童姓当家,两兄弟原本一个是村长,一个开武馆,都年轻力壮,血气方刚。为了抵御外敌入侵,身为村长的童非凡组建了卫队,自封为队长,弟弟童非常不服,久之决裂,村南村北原还有所交通,却在十几个武林高手来到之后彻底断交。
童非凡拜服在那十几个武林高手手下,甘心将此村寨交给他们以及随行人马管治,而童非常一则愤愤他不服家人反服外人,二则误会童非凡找外援要打村北,一怒之下扬言划地而治。
“怪这老爹不好,一个非凡一个非常,哪个甘居人后。”吟儿悠叹。
“连个小村子都这样乱”厉风行摇头叹息,可是正因为是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小村庄,个中的兵荒马乱才没有人会留意吧。
“早知如此,咱们何必费这么大功夫,直接绕到村北进来不就成了”吟儿灵光一现。
“笨啊,从村北进还是要想方设法到村南来看究竟,还不是一样”厉风行泼冷水。
“说谁笨呢”吟儿一言不合拔剑。
“然而奇怪的是,这些武功高手却不曾对村民不利、而是遵守了对童非凡的承诺,近乎封闭式地保护着村寨。”金陵说时护住风行。所以说,这些高手虽然激化了童家兄弟的矛盾,却没有继续推动发展。换而言之,他们压根不在意。
“这就验证了陵儿先前大半的猜测,他们不是金兵、潜伏者,如果是,早就合并村寨、一致对外。他们是为了别的事情而来,只是需要一处地盘、不被打扰即可。”林阡边分析边劝架,“现实里唯一一点与金陵先前推测不同之处村民并不是这些人的人质和目的,他们封锁村寨对村民无害反而保护。”
“为了抵御外敌组建卫队,这外敌,怎么听起来也像是我们林匪。”吟儿略带郁闷地说,“可是,村民们既然会抗拒我们、说明不惧武力、为什么却因武力拜服萧史而且萧史明明是抗金的。这哪跟哪啊”
“所以不是萧史是金国民间的武功组织了”厉风行问,这会儿两个人观点统一就没动武。
正说着,田道里接二连三几个壮汉往南狂奔过去,脸上全然欣喜憧憬神色,依稀听到几句“快去看看”,“走一起去”。
“跟上去看看。”林阡看出吟儿早就摩拳擦掌。
“可是,不怕被人看出是外人吗”吟儿原来这么缜密一脸苦涩。
“人挤人,看热闹的时候,没人会管你,何况,太阳就快落山了。”林阡笑。
村南靠近寨口的地方,每条道上都挤满了人,数以百计争相遥望,阁楼上有人凭栏而立,离得太远,男女难辨,只见一抹淡黄色。
“是比武,还是抢亲”吟儿感觉都快抓不住林阡的手。
“都不是,你看天上。”还好林阡抓紧了她揽在身边。
日暮时分,夕阳有种潮湿的感觉,红色像被水冲淡了一般,隐隐约约,模模糊糊。
那感觉并不有假,不刻夕阳的景象便被这些水汽溶化、扭曲、碎裂成一片片密集的橘红。
铺展久矣,不再延伸,而是倾盆而下,霎时纷纷扬扬。
万众叫好,朦胧之美。
“应该是毒或药粉,被人涂抹在箭上,射到半空,刚好暮色之下,才显得这么漂亮。”懂的那位大煞风景。
“这么说,这些东西,岂非有害”风行一愣。
“他们目标不在民众,是以用量不重,并且应该会化解。”金陵说。
“不是楼上那人所射,应该是从别处射来。”林阡分辨。
“那么这人是在化解”吟儿正待解密,被后面的一波往前推挤,近前几步稍微看清了些。阁楼上站着的原是个黄衣女子,集满众人视线的她,身形着实有些熟稔。
不及细想,忽看她身边多出一弓三箭,缓缓上移,对准了渐渐沉降的红雾。
挽弓射箭,平行开射,一气呵成,英姿飒爽。
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三箭齐齐冲上云霄,即刻不见踪影,只留三道烟尘。
众人视线齐齐从阁楼移到天空之中,大雾中汹涌的猖狂的红色,忽然好像遇见了什么劲敌,略有收敛,一时停滞。
倏忽,天际景象突变,穿行于浓郁雾霭之中,是满目的色彩斑斓,依稀是那三箭化身,凤凰般翱翔九天,大翼翩然九万里。
凤飞之处,所向披靡,风起云流,迎刃而解不是劲敌,而是克星,雾见之消,霭遇之散。
浓雾渐次倾颓,慢慢变得琐碎,没过多久夕阳已经清晰可见。几丝残红无力漂移,半柱香不到便全部散去。
一切归于宁静,民众掌声雷动。
青山绿水间一簇如烟的薄雾,淡淡出岫,悠悠徘徊。这才是稻香村原本的样子。
“这已是第四次于半空比试,看来她比对方要强。”不起眼的一句话敲中了正往前去的金陵的心,比试比试什么试毒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村民们只知道萧史等人在较量声势,但陵儿研制毒术久矣,对寒火毒的一切都敏感至极,适才半空对战,虽毒药分量不重,却极有可能是冷热中和。不祥预感顿时升起,可别是金国某组织找了个试毒基地,对着此间树木、花草、泥沙、蛇虫、猛兽、空气,分别进行对比和验证。
与林阡对视一眼,很显然他也有同样想法。
那黄衣女子转过脸来,一抹微笑浮在嘴角,肤光胜雪,乌发如漆,一双眼眸亮若星辰。
金厉林凤四人惊艳之余,竟都觉得“哪里见过”
“她是”厉风行惊异地看向金陵,还来不及说这女子很是像你,就听吟儿愤怒开口“果然萧史,女扮男装”
她看到萧史就难忍愤怒,也难怪,真龙胆被萧史偷走,与其说那花是她和林阡好不容易才得到,不如说她原先很期待萧史加入盟军结果被背叛,那感觉真的太不好,她这份压抑的情绪很想宣泄,原还在心里为他开脱过说他是一时起意做了错事,虽然可能性并不大,如今眼见为实,她女扮男装把身份藏掩得那样深、不是一开始就打算骗人吗
萧史竟然是这么漂亮的女子,不施粉黛、乔装打扮,秀气得如个文弱书生,稍一变装,换个妆容,根本不输金陵的美貌,明人。当初吟儿和林阡一心都在柏轻舟身上,竟忽略了这根本藏不住的曲线。
吟儿知道萧史肯定不是金人,一时忘乎所以,也不管林阡有没有发号施令,直接飞身掠过人群上那阁楼。林阡、风行、陵儿急忙跟上。
吟儿甫一落地,万钧杀气冲灌,萧史处变不惊,急速转身应敌,近距射出三箭,力道无比凌厉,吟儿惜音剑正好持于手中,奋力一击将箭打散,一往无前又往她刺。
萧史长剑出鞘,与她双剑相交,两人打了个照面,萧史原还惊疑,因见是她,忽而了然之色“盟主,那日不告而别,确是萧史不对。”
“少废话,把真龙胆还给我”吟儿怒气冲冲,剑法比平日激进,威力也平添不少。
“萧姑娘,不知这药对你来说是何意义,但对盟主是救命,还望高抬贵手。”陵儿上前一步,剑斗却还不断。
“不错,只需一瓣即可。”厉风行帮忙解释。
“一瓣都不能给”萧史被吟儿逮住就打又不想同她打、然而才让一步就被吟儿得寸进尺差点受伤,难免生气。
“我全都要不跟她分”与此同时吟儿怒喝。
厉风行无语。
萧史本就是只攻不守的拼命剑法,吟儿这边得理不饶人、气急败坏,这两个交手在一起、两败俱伤的架势,林阡不得不出刀介入,短刀抵退萧史,长刀驳回吟儿“别打架,平和些讲。”
“那真龙胆,分明是我所得,是你所偷,你到还有理了”吟儿气不打一处来。
“我不是偷。我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萧史正色道,“唯一愧疚之处,只是我不告而别,但也是情势所逼,那日族人与人摩擦,有性命之忧我必须出谷。”
“你自己的东西”吟儿半信半疑,“真龙胆”
“你用以盛放真龙胆的竹筒,绝热绝冷,是我家祖传;真龙胆此物,也是我祖父曾经种在神堂堡,只不过时隔多年,一时不能轻易获取。”萧史说时,林阡一愣,这竹筒是茶翁临死前给他、盛放青桐尾的,怎么,原来不是风清门的
“你家谁证明是你家的”吟儿气势汹汹。
“可见到这竹筒底部,刻着一个极小的胡字刻字之物,唯我族人独有。”萧史举起竹筒,此物底部确实刻字。林阡以前见到时还以为,茶翁的掌门师弟对不起胡蟏,风清门所以要祭奠无影派等等,无影派
吟儿知道真龙胆就在里面“你明明姓萧”说了一半,她也意识到萧史是个化名,哪有女子起这名字。
微风下,萧史长发飘动,体态轻盈,虽是淡雅衣色,却掩不住的绝美。如果说蓝玉泽和燕落秋一倾国一倾城,那么金陵和她可以说一国色一天香。
金陵一直怔在原地,到这一刻忽然一醒胡
“好的你姓胡,竹筒勉强算是你的,真龙胆可不是把筒给你,真龙胆给我。”吟儿知道她无法证明真龙胆,因为神堂堡对这毒花知情的人几乎没有。
萧史果然没有理直气壮下去,久矣,二人对立沉默。
“盟主,这真龙胆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目前一瓣都不能外借,待我达成目的之后”萧史正说着,忽然斜路有另一个声音插进来
“弄玉,他们是谁”
林阡、金陵、厉风行转过头去,看见有另一女子上楼,那是个云髻高挽的成熟美妇,三十多岁。
听到萧史唤她“姐姐”,还来不及意识到她们之间的关系,林阡感觉脑子里被像有根线突然间被一拉、一放、猛地弹在头颅壁,血流错乱的感觉胡,弄玉,胡弄玉
没听错,这美妇,称萧史为胡弄玉
“胡弄玉”吟儿面色灰白,接受了足足半晌,她先前看到萧史就拔剑,是因为想宣泄压抑太久的情绪,宣泄完了,又有点得理不饶人的得意,得意之后,却其实存着一份和萧史重归于好的心,哪怕等萧史用了之后留一丝一毫给她所以,适才虽然剑斗像极了火并,但她惜音剑没有出任何杀招,交谈片刻,信了萧史的解释,气也基本上消了。
现在不同了,生气没有了,愤怒没有了,直转而下变成仇恨。
仇恨,当然仇恨
纪景惨死已近十年,十年来,但凡有熟悉的场景她都会想起师父,但凡有相似的气息她都像重返昔日,她不敢忘记他哪怕半点教诲荒野的白胡子老头一定是武林高手、遇到阵法就念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江湖是什么江湖分四种、男人这一生多半经历三个女人、为什么徒弟多半打不过师父等等等等,音容笑貌,点点滴滴,宛若昨日,刻骨铭心。她最记得小鸡炖蘑菇怎么放料因为那是师父最爱吃的菜,她知道师父最喜欢北苑茶所以对这茶怎么鉴别赏析倒背如流,她因为纪景不喜欢朱熹对他爽约她也很讨厌很讨厌朱熹。她的性子还保留着他当初最喜欢的那副样子,她连名字都不肯换回去就准备叫凤箫吟一辈子,因为对她来说纪景就是父亲这个概念的填补,美梦里她还在三清山给他捶背捶腿,噩梦惊醒却常常是他临死前的惨状。
也许她和沈延都做得不够、为了林阡渐渐将纪景的事放到了第二位,但另外六位不在抗金前线的师兄,名义上四处游山玩水、偶尔还会定居买卖,实则却是每逢一处必定缉查凶手,不肯放过这位胡弄玉哪怕半缕线索、痕迹
天可怜见,师父在天之灵,终于没让凶手逍遥法外,让她胡弄玉,撞到了我的手上师父,徒儿必定手刃仇人,为您报仇雪恨
被仇恨冲了满头的吟儿,才不管胡弄玉接下来要说什么,含泪出鞘,一剑刺心,血光满溢,追魂夺命。
胡弄玉由于始料未及,几乎被吟儿一剑毙命,所幸林阡关注久矣,见势不对出刀拦挡,方才减弱了吟儿力道。
然而轰一声巨响,胡弄玉仍然被吟儿剑气击中,双腿一软委顿于地,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吟儿,你忘了纪前辈临终时说过什么”虽然同名同姓的人很多,但擅长毒术的胡弄玉就是杀纪景的那个胡弄玉的可能性不低于九成,说什么找错人肯定劝不住吟儿,林阡只能提起纪景临死的劝说。
之所以劝停吟儿,一则林阡知道纪景不愿他们冤冤相报、宁以死为昔年的错杀赎罪,二则,他知道胡弄玉正是无影派的后人、胡蟏的女儿。
现在他的思路几乎可以连贯难怪胡弄玉和真龙胆有关系,因为她是寒火毒方面的行家,相比只知个皮毛的渊声,她对真龙胆毒性更了解,更有可能救吟儿性命。
然而当胡弄玉从传说变成现实,难题也接踵而至一下摆在眼前一个可能救吟儿的人,恰恰又是吟儿的大仇。以吟儿性子,宁愿同归于尽;胡弄玉脾气也不温和还很高傲,就算吟儿低头她也不一定愿意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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