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雾越下越大,月被牢牢地遮掩,天幕上的星,越来越模糊
沈依然站在苏慕离自尽的悬崖上,真想也从这里跳下去,一了百了。
“阿荃,阿荃,爹对不起你这么多年,尽管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一直把你当成是亲生女儿看待可是,随着你渐渐长大,爹才发现,爹不能没有你,爹需要你啊”沈望颓丧的表情重复出现在脑海中,断续的记忆因之而不停闪回十六岁的自己全身,不知第几次被他无礼压在身下沈望明明应该忏悔,可是他的表情说明了,他不是真心赔罪,而是在自我麻醉
每每忆及这份羞耻,沈依然总觉得自己满身污秽,肮脏至极
“依然,嫁给我吧,我从初次遇见你,就发誓要娶你做我的妻子”所有的师兄都被她美貌折倒,在与她媾和之后每个人都说过同样的话。求婚的言语,不知是为了做沈望寨主的乘龙快婿,还是发自真心地爱她。严峰师兄、石青师兄、单行师兄、卢潇师兄
终于,在庆元四年的春,她亲手将改变了她一生的养父沈望送进地狱,并独自开始承担起这份沈望亏欠她的业。
好景不长,众师兄个个都在虎视眈眈,她要把握好权柄不致旁落,唯能一次次地出卖自己身体然而到了那年秋天,篡逆之心群起高涨,阴谋杀机一触即发幸得林阡吟儿相助,否则她早就大势已去。
“孩子究竟是谁的为何不说实话难道是怕连累他”战祸陆续平息后,林阡曾严肃问她,她却支支吾吾,三缄其口。
身怀六甲,却不知究竟孩子是谁的,糊涂啊,可笑啊,可这就是她沈依然的人生啊,随着腹部一天天的隆起,她不能不给腹中骨肉找一个父亲自然不能找单行或卢潇,哪怕她和他们之间有情愫所以随便找了一个普通的武夫托付,那名叫李郴的武夫,高大壮健,老实巴交,不会影响沈依然的事业,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沈依然的从前
李郴自然受宠若惊也如获至宝,娶了沈依然和她一起打理起这个覆盖黔滇的西南第一帮会。初始有人不服,叛变接二连三,或是自发,或是有人背后推动,但一一都被强势镇压,为此,沈依然由衷感激林阡和吟儿,若非他二人一直保驾护航,李郴绝不可能坐稳了寨主之位,两年多来,沈家寨都没有发生过半次动荡,卢潇、单行亦如林阡所言,相互牵制,安静归顺。
可是,这一切,终于在李郴得知真相后颠覆沈依然万万没有想到,表面看起来最老实的人,一旦爆发比谁都凶猛
“你这个贱人孩子根本不是我的我李郴以为我自己有福,娶到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谁料到却是个行为不检点的女人你瞒着我,你心里从来都只是别的男人”李郴不止一次地杖击她,鞭打她,拳脚相加,在她刚刚决定安守本分的时候。
她心怀歉疚,不能还手,只能任他残暴地抽,使劲地踢,狠命地踩,最后他伤害完之后也疲惫了,她还必须去用伤痕累累的自己去抚慰他,闭上眼睛流着泪,任凭他在自己的身体里宣泄。
纵然如此,他却再也不相信她,甚至在她有孕在身的时候继续施加暴力,害得她的第二个孩子无辜流失是从何时开始的其实婚后他真的一直爱她惜她,然而不知从哪一日起,她的身心,就一直不停地被他折磨和摧残
却不能对任何人说,一是家丑不可外扬,二是她要稳住沈家寨
“依然,他待你不好是不是我这就杀了他”终于,单行发现她臂上的淤青,大怒着拔刀而去。那一刻她惘然失措,那一刻她不该惘然失措单行冲冠一怒,立即师出有名翌日他单行就挑起衅端发动叛乱,不仅扬言要把李郴赶尽杀绝,更是要把沈家寨的基业夺取
单行师兄,是真的爱我吗如果是,你与他拼杀,该置我于何处
沈依然早就过了那个天真地相信爱的年纪,乱世,女人只是男人的借口而已。
就在四月龙州之战爆发期间,黔西沈家寨同时发生暴动,单行连番攻杀,攻陷营寨无数,李郴兵败如山,蒙难四处躲避,若非沈依然拼死蔽护,驱马为他杀开血路,李郴现在,已经没命突围到短刀谷来求助林阡
命已经完全交给了他,可李郴,迄今也还没有原谅她
不知不觉,身体已经开始前倾,蓦地后心被人一拽,她愣怔怔摔在地上,抬头看时,救她的那人,是宋贤是她年少时,确确实实魂牵梦萦过的那个人,可现在
“姑娘,有什么事情想不开一定要轻生”宋贤问。
她微微一惊,意识到往事早已远去了太久,现在的宋贤,据说已经和兰山十指紧扣,而自己,何尝不是在嫁给李郴之后,亲情正在渗透入爱情奈何,奈何一切都一去不复返
“宋贤已不是宋贤,依然也不是依然”她泪流满面,战栗着站起身来,却带着怀念与爱情呆滞地凝望他
就在这嘉泰元年四月之末,林阡刚统军回归川北,便得知那沈家寨内乱。是夜,沈依然和李郴并不在锯浪顶上,是天骄带了一些残兵败将上来向他如实报禀。
“我已遣人去联络傅云邱,他石城郡的兵马靠得最近。”徐辕说,“然则,毕竟是沈家寨的内事,只怕云邱无权过问。而黔西魔门,就更不适合插手了。”
“还必须由李郴和依然两人自己回去平定。我们作为外人,只能给予增援。”林阡蹙眉点头,“目前沈家寨的事,尚未在谷内公开”
“消息才至川北两天,经我封锁,未曾公开。”天骄点头,与他想到了一起,“以免被银月钻空子。”
今时今日,其实金南和控弦庄都不足为惧,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上次川东之战的教训还在,林阡徐辕都了解必须未雨绸缪,银月一定要防
“李郴和依然现在何处”林阡话音刚落,就看到唐羽冲到阶前,倚在门口,不停喘气,显然事态紧急“主公,沈寨主她,出了事”
“何事”
“她的丈夫,李寨主在悬崖边打她”唐羽气喘吁吁地说,“大伙儿都被吸引过去了却制止不了”
林阡徐辕皆心念一动这样一来,消息怎可能还不公开天助银月耳目
唐羽当下带林徐二人过去,相隔老远,就看见黑压压的一群人,隐隐听见悬崖边传来谩骂声。
吟儿适才和陵儿、杨夫人在一起,似也闻讯就立即赶来,但和以往不一样的是,她见人群拥挤就没过去,而是站在僻静一隅、很自然地以手掩腹流露出稍许母性,林阡见了不免欣慰这个人,总算不再像以前那样鲁莽冲动了。
“简直无法无天,他李郴不嫌丢人把家丑给捅出来”柳五津义愤填膺。
石中庸一直紧蹙着眉,看林阡往这边行,上前问他“主公,可否代沈望替依然做主,让她和李郴解除夫妻关系”
“好啊,反正打老婆的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陈静气愤不已,“方才宋贤和听弦去劝架,竟被李郴说他俩和依然有私情你说世上怎有这种人,不信任自己老婆到了这种程度”
说话间,人群为几位首领让开了一条道,贺兰山看见林阡徐辕和吟儿,急忙从战局里跳出来“盟王,天骄,盟主,你们总算来了他们拦不住”她指向一直劝架的杨宋贤和辜听弦。李郴像一头凶暴的野兽,不停地狂吼,而沈依然伤痕累累,衣衫不整,头发散乱,满面泪水。
天骄见到李郴这副模样,先是一愣,感觉事情有点棘手,一把将他拉开。同时林阡也按住他喝止“李郴有任何事都可以对我直说,凭何这般对待依然”
吟儿看徐辕林阡一下子就把李郴拉开好远,确定了没有危险,上前去扶起沈依然,肃然问“李郴,怎可以这样毁你妻子名节”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为什么要毁她名节你自己问问她看,她有什么名节可言单行、卢潇、石青、严峰,无一不曾与她私通这个无耻的贱人,适才又被我看见,她和杨宋贤卿卿我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奸夫或许她孩子的父亲,正就是短刀谷中人”
失忆的宋贤,怎可能和沈依然卿卿我我林阡吟儿皆是一惊,齐齐向宋贤望去,其实宋贤为什么能认识宁家圣坛的路那么快得到踏幽兰,已经很值得怀疑
“给我滚开”李郴力大如牛,竟趁林阡失神,将天骄手臂都挣脱,一个箭步冲向正低头抽泣的沈依然,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时有一人挡在沈依然身前,李郴眼前一黑,撞在那人结实的胸口上,抬起头来,只听挡住他的那个魁梧男人厉声喝问“大伙儿看看,是谁损名节,是谁更无耻妻子再如何不对,也不该用来糟践”
林阡虽然大局为重,却也一直没有忽略细节,那个最重要的细节就是,适才李郴冲过去的时候,吟儿选择的是本能后退一步,不是逞强而是自保。
适才千钧一发,他刻意没有给予完全的保护,赢回这样一个理智冷静的吟儿,着实令林阡感到欣喜、安心。
李郴伸手指着那个挡他的男人,怒不可遏“你终于站出来了吴越是吧我见过你盟王麾下战功最高的一个我就知道你不敢不出来不仅仅是战功纵容了你的胆量,你本来就能和亲生妹妹搞在一起”
吴越霎时脸色大变,全场寂静无声,沈依然大声阻止“李郴,不要说了不要再说”
“你当然要为他说话了荡妇,厚颜无耻,你们两个,天造地设啊他连乱伦都敢,这种小事,有什么好怕”李郴本就是个山野村夫,一旦,口不择言,偏偏戳到吴越痛处,又狠又准,局面失控。
纵然吴越生性隐忍脾气温和,听得这句都情不自禁,一掌直接拍在他胸口,沈依然一跃而起大声道“吴当家”为时已晚,李郴受了这一掌,吐出一口血来连退数步。
“够了李郴,你实在是太过分了”吟儿忍无可忍,上前安慰依然,林阡亦怒不可遏,只能强行将李郴穴道封住“听弦,致诚,将他带回锯浪顶”
“她啊,她身上有病啊吴越你不怕么”李郴被拖走的时候,嘴里还止不住地嚷,被辜听弦一掌拍晕了过去。沈依然听到这里,泪早已流干了,气力衰竭,突地昏死过去,吟儿赶紧支撑住她“依然,依然军医军医何在”
当即有军医上前给依然诊治,宋贤气愤不已“怎就有这种人”
“怎就有这种人”吴越喃喃道,“有妻子,却不珍惜这天下间,多少人没有妻子”
林阡知方才李郴勾起他隐痛,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算了,莫跟小人计较。”
莫跟“小人”计较。
徐辕听见林阡对李郴是这样定位,当时就已经明白了林阡的决定,是以在回去的路上,对林阡询问“李郴这样的人,断不能肩负大业,我们到底该如何平定沈家寨”
“不管如何平定,都该立刻备战。着傅云邱、林美材听候调遣、随时介入,我等也应厉兵秣马,若有外敌入侵边境,即刻发兵拒之绝之。”林阡说。
范遇明白林阡为何会有“外敌入侵”这个顾虑“若没有猜错,银月适才,就在人群之中。金人得她情报,势必趁虚而入”
“本来消息就不可能被完全封锁住任何势力,只要它有破绽,就必定会被敌人找到。迟早的。”林阡叹了一声,“不出意外,今夜银月就会将沈家寨的情报传给金人。”
“传出去了又如何今时今日,还有哪个金人有胆量跟我们斗”吟儿骄傲地想,连那薛无情都认输了。
“若明知银月在暗处还像你这般掉以轻心,盟军一定是骄兵必败的下场。”林阡摇头看着她,“吟儿,敌人永远不会消失,我们打败了金朝的众多前辈高手,势必会赢得一大群后生晚辈。别忘了,长江后浪推前浪。”
“不怕,老林阡定比小林阡强。”吟儿一怔,笑吟吟的。
“话虽如此,若是能得知银月真实身份,才算除去了我心头一个大患”林阡被她逗笑,却为银月扼腕,“奈何俘虏中无一人见过银月真面目,纵使是贺若松,也只听过银月声音。”
“咦,贺若松已经跟你合作了么”吟儿奇问。
“是啊,贺若松他,有感对兰山愧疚。”林阡微笑回答。
最后两句话,是在众人分道扬镳的时候所说,他借着人群的分流,有意无意让一些人能够听见。
且让银月尝到情报的甜头,却在身份上栽跟头
贺若松这个陷阱,专等着银月去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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