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神变成了僵尸(十一)

    我闭上眼睛靠着他的肩,感受着来自四周的各种目光投掷在我们身上。

    以前的贺骁对我道:“我就是个断袖,所以,你能松开你的手了吗?”

    可是现在的他,背着我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里,他亲密地同我说这话,毫不在意外人的目光。

    鄙夷的,好奇的,看戏的。

    无所谓。

    “你想去哪儿?”

    我暗自施法,温养他的身体,虽然不能够治愈他,但至少能让他好受点。

    “带你逛逛洛城,洛城是南来北往经济转运中心,热闹繁华自是十里镇不能比的。我从小生活在这里,虽然自随师父离开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但这里的街道,我却依旧十分熟悉。”贺骁回答道,“这洛城吃的,玩的,喝的,可比十里镇多多了。”

    贺骁背着我走在洛城的主街道上,我看着街道旁林立的各式店铺,酒楼,空气间弥漫着的食物香味,暖融融地围绕在我们周围。

    我们在洛城逛了许久,将这里的每一条街道都依次走过,直到日头西斜,他将我带到了灵山寺外。

    灵山寺坐落在洛城西方,寺中僧侣无数,远远望去,似有佛光笼罩。寺中香火连年旺盛,许多洛城人,周边小城小镇的人都会到此地来拜佛祈福。就连相距很远的别的城中,也会有人慕名前来。

    我看着眼前用白石砌成的阶梯,一级一级地向上延伸着。

    我不再让贺骁背着我,而是和他一起向前走。

    以贺骁的脾性,只会觉得我命由己不由天,再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信佛的人。

    可是既然他带着我来到了这灵山寺,就定然有他的理由。

    “在我小的时候,娘总是会带我来这灵山寺内。她善良温婉,每日吃斋念佛,去过最多次的地方就是这灵山寺。她每次的祈福,都是为了我。”

    我和贺骁并肩走在白石铺成的阶梯上,听见他的声音响起。

    “只可惜,他的儿子没能像她祈福的那般幸福安康,反而身中剧毒,命不久矣。你说,这算不算不孝。”

    “你很好。”我道。想了想,我继续开口,“你不会死。”

    听着我的话,他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眼见远处灵山寺的大门将要关上,他立即抓住我的手,拉着我向前跑去。

    “休言,灵山寺要关门了,我们得快点。”

    我们终于说服了守门的小和尚,让他答应让我们再上一炷香。

    寺内肃穆而庄严,四周传来低沉的钟声,仿佛有佛音入耳。泛着金光的佛像稳稳地立在寺中,他永远在笑着,似乎在悲悯地看着众生。

    我立在一边,看着贺骁上了一炷香,不知道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想了些什么。是想到她娘带着他上香的场景,还是求佛想要活下去?

    可到后来我才知道,他那日上的一炷香,是在祈求宽恕自己的罪恶。

    一个中年的僧人闭着眼睛坐在一边的短桌旁,在他面前摆着一个签筒。

    贺骁和我各抽了一支。

    我看着自己所抽的签,无字。

    他无法算出我的命运,神的命运。

    贺骁看着自己手中的签,看了很久,直到我轻声叫了他一声,他才醒过神来。

    他笑了笑,将签收起,看着我道:“你的签上写着什么?”

    我将签伸出给他看,道:“无字。”

    “无字……”他喃喃道:“果然……”

    “你的签上写了什么?”

    贺骁沉默,半晌,他笑着道:“……无稽之谈。”

    那和尚听着他的话后缓缓摇了摇头,他道:“是无稽之谈,还是自欺欺人,想必施主,自有判断。”

    贺骁听了他的话,面色不改,同我走出了灵山寺,对求签一事只字未提。

    此时已近黄昏,远方的天际一线呈火红色,云朵层层叠在一起,一侧躲在阴影中,一侧泛着夕阳的光。

    我跟着贺骁走在街道上,来到了一座看起来已荒废许久的宅邸前。

    门前的红柱色泽已经暗淡,有蛛网结在房梁间,门梁上布满了灰尘,风一吹过,就呛得人直咳嗽。

    门匾上书了两个大字,贺府。

    贺骁用袖子掩住口鼻,对我道:“你先别过来,灰尘很多。等我将门打开,再你再过来。”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串钥匙,轻轻吹走锁上的灰尘,却又引得他直咳嗽。

    我走上前拿过他手里的钥匙,替他将门打开。入目是一片狼藉的庭院,我衣袖一挥,清理了灰尘,隐在角落的蛛网。

    我转头,贺骁正在看着我,眼神中有我看不懂的情绪。只觉得一瞬间,那双浅色的眼睛,如同一面明镜,将我整个人照的清清楚楚,无所遁形。

    贺骁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带着我,进入了这个宅子。

    贺骁带我一步步走在这个宅子中,亭台楼阁依旧,昔人却已不在,物是人非,徒增感慨。

    贺骁走到一棵有三人合抱粗的大树下,回头笑着对我道:“休言,你等等我。”

    他的面色有些苍白,眼神却充满神采,仿佛不论到了多困难的境地,都不会让他感到困扰。

    我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拿着一个小铲子,对着树底的一片区域开挖。他用袖子擦去额头上露出的薄汗,我看见他挖出了两坛酒。

    我帮着他将酒抬了出来。

    擦去酒坛表面的泥土,他将坛口打开,瞬间一股浓郁的酒香铺散开来,仿佛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了酒香,花草,泥土,古树,都染上了醉意。

    我扒着坛口,闻着这股醉人的香气,对着贺骁道:“这酒埋了多久了?”

    贺骁看我喜欢这酒的样子,他笑着道:“将近二十年吧,听我娘说,这是在娘她刚生下我的时候,我爹亲自为我埋在树下的。”

    “贺家人一生有两大好,一是好玉,二是好酒,而且他们大都有个好酒量。所以每个贺家的子弟在刚刚出生的那一刻,都会由父亲亲自在大树下埋两坛酒,只待小孩成年之时,再将其挖出来。饮下这坛酒后,就算是真正的成年了。”

    “原来是这样。”我点点头道。

    这贺家人好玉,便成了玉器世家,雕玉刻玉技术天下独绝。贺家人好酒,便独有一种酿酒技术,更有一身好酒量。

    我看着眼前的贺骁,他面目消瘦,却依旧英气。贺骁,天下间再无第二个贺骁了。

    贺骁伸出手打开了另一坛酒的坛口,我看见他的手掌宽大,骨节分明,本来十分有力的手现在看来十分苍白。

    他举起自己的那坛酒,朝我摇了摇,道:“你这个人……好酒贪杯,酒量还不好。”

    “休言,我知道自己命数将近,这最后一坛酒,你愿意陪我喝吗?”

    贺骁的目光投注在我身上,便不再有一分移开,他的目光总是如此专注,执着。

    若是最初,我定不会让此刻的他饮酒,他的身体已经太过虚弱,由我施法缓慢温养,才能坚持到现在。喝酒,对他的身体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然而,这时的我已经做好决定,待这坛酒饮毕,我便会用神力为他续命。

    所以,我举起了这坛酒。

    他说的没错,这确实,是最后一坛酒。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对贺骁来说,我命由我不由天。

    他一直,有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计划。而这些,都是我不曾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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