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伶仃谣·柒

    轻水的状态一直不好,她如今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原本心中对自己父王有恨,可是突然发觉原来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因为她母妃才会死,父王才会对她这样冷淡甚至是有恨意,她恨了那么久,怨了那么久,如今却发现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的。突然的打击让轻水措手不及,她自保般将所有心智都自我封存起来,成为了一个半疯癫的人。

    由于单春秋带人攻打太白门,落十一接到世尊之命带领各弟子前往支援,轻水便留在了丞相府。

    看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时会自我责怪的轻水,东方彧卿心中越发担心,他原以为轻水只是一时想不开,过几日便好了,可是这些日子过去了,她却不见有好转,他这才重视起来,想了想他便向孟玄朗说了一声,带着轻水回了异朽阁。

    询问了异朽阁中的各个灵魄,东方彧卿按着他们的指示给轻水煎了几副灵药,在每日替她施法祛除她心中郁结的浊气,终于在半月之后轻水醒了过来。

    “轻水,你可还记得我?”看着怔怔地坐在床上的轻水,东方彧卿不确定地问道。

    “东方彧卿,你何必唤醒我,若是我无用了,你将我随意扔在街上便罢了,为何如此大费周章地要让我想起来?我宁愿做一个傻子,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傻子。”轻水没有嘶声力竭,她只是淡淡地说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眼睛中的灵气早已溢散,心如死灰。

    “我说过,我喜欢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轻水看着东方彧卿自嘲般笑了笑,“你帮不了我,没有人能帮得了我,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利用的了,你不必说喜欢我这种话,如果你真的喜欢我,那么从现在起不要再喜欢了,轻水不值得任何人喜欢。”

    东方彧卿一把抓住轻水的肩,轻轻摇晃着她,不愿看到她这般自暴自弃的样子,“轻水,不要让自己陷入自责的陷阱中,你很好,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哈哈哈,”轻水突然笑了起来,眯成月牙形的眼睛有晶莹的泪珠滑落,“最好的?我什么都不配拥有,我最喜欢的母妃原来是因为我才会死,我原本温柔的父王因为我才会变得冷漠无情,如果没有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母妃不会死,父王就不会带别的女人进府了,这一切都怪我。”她推开东方彧卿,抱着自己嚎啕大哭起来。

    “轻水这跟你没有关系,你不能认命。”东方彧卿拥住轻水。

    “我不认命又能怎样?母妃已经死了,父王也不要我了。”轻水不为所动,任由东方彧卿紧紧地抱着她,只是眼中的绝望一点点蔓延。

    “轻水,这一切都不怪你,要怪只能怪霓漫天。”

    “这与她何干?”轻水抬头看向东方彧卿,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将那个她萍水相逢的人牵扯进来,是了,他曾经说过她的未来跟霓漫天有关系,那么又怎会与她的过去有关系?

    东方彧卿见轻水终于肯抬头看他,听他说话了,心中松了一口气,“你随我来。”

    轻水不知道东方彧卿想做什么,但还是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外走。

    跟随着东方彧卿走进那个熟悉的诡异的大殿,轻水站在一旁看着东方彧卿似乎在跟那群漂浮着的骷髅说话,绕是见过一次,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慢慢地,轻水看着那些骷髅迅速地旋转起来,她惊讶地看到,头顶那片黑暗闪起点点荧光,那些荧光有规律的盘旋蔓延着,先是两条平行无关的轨迹,还没延伸多久,其中一条轨迹忽然剧烈的上下波动起伏着,一个打转与另一条轨迹碰撞在一起,自此那两条轨迹不再显示了。

    “什么意思?”轻水不解地看着走到她身旁的东方彧卿。

    “那两条是你和霓漫天的命轨,”东方彧卿指着半空中漂浮的两条荧光轨迹,“原本你们两人是没有什么交集的,只是霓漫天的命轨突然发生了变化,偏离了原来的轨道撞向了你的命轨。”

    “那会发生什么?”轻水看着相交的那处有些惊诧。

    “相交之处在你们七岁之时,如果我没猜错,你母亲应该是那时病亡的吧。”

    “你什么意思?”轻水冷着脸问道。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也许你母妃是不会死的,即便你母妃死了,你父王也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你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境地。”东方彧卿这话确实没有说错,原本不相干的两条轨迹突然间有了交集,自然会改变一些东西,而他没猜错的话,轻水原来的人生不会像现在这样,母妃病亡,父王悲痛过度,娶了新的王妃,并任由新的王妃对轻水处处刁难而不闻不问。

    “你是说,原本我该有一个疼爱我的父亲对吧?是啊,父王那时候也很喜欢我的,怎么会丢下我呢,父王他说过会一直疼爱我的啊。”轻水蹲下身去,庆幸地笑着,原来她的父王没有不爱她了。忽然她的面容渐渐扭曲起来,她握紧了拳头,都是因为霓漫天,都是因为她,父王才会不爱小水了,都是因为她。

    轻水迷茫的眼睛中渐渐泛起了恨意,她从来没有这样憎恨过一个人,哪怕是那个处处针对她的后娘,她觉得自己忽然浑身有了力量,有了支撑她活下去的愿望,她要霓漫天死!

    东方彧卿看着这样的轻水,心中担忧,如今的轻水心中恨意滔天,由恨意支撑起来的活下去的信念他不知道能坚持多久,等到她的恨意消除那一天,她又会变成什么样,可是这样总比她没有任何想要活下去的念头好。

    “你说过你能帮我是吗?”轻水站起身来,恢复冷静。

    东方彧卿点了点头,“只要你想,我都可以帮你。”

    “我知道你一直有自己的目的,从现在起,只要能让我变强,只要能让我杀了霓漫天,我愿意成为你的手下,为你做任何事情。”轻水的目光逐渐坚定起来,自由于她而言已经不需要了,她如今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就是让那个改变她命运的人受到惩罚,曾经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命途多舛,如今知道缘由何在,那她就要尽一切力量去改变。

    东方彧卿暗自叹息一声,从他决定告诉轻水这件事情,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形,至少她此时还想活着,既然他的手中已经沾染了不少鲜血,既然他已经算计了花千骨和白子画,他不介意再多算计一个人多背上一条命。

    一个不是交易的交易便就此做下了。

    轻水躺在床上,眉头紧皱,睡梦中她紧抓着床单,满头大汗。

    “母妃,小水错了,小水不该缠着你出去的,对不起母妃。”小小的人儿扑在床沿不停地哭泣。

    “小水乖,母妃的病不怪你,小水以后要好好听父王的话,等长大了一定要挑一个好夫婿,要一辈子被人放在手心里疼爱。”苍白的脸上勉强带着笑容,王妃用尽力气去摸了摸床沿边的小人儿的头。

    “王爷,妾身陪不了王爷了,小水是我们的女儿,王爷日后为她寻一个好人家,让她能够一生顺遂。”祈盼地看着伏在一旁的憔悴的男人,王妃的眼神越来越迷离。

    “我知道,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水的,玉儿。”王爷沉痛地握住王妃的手,那只手冰凉寒冷如同三九天的寒冰。

    王妃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力量,嘴角牵起的笑容慢慢僵硬,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母妃,母妃。”小轻水哭喊着,想要扑倒床上失去生气的妇人身上,却被身后的嬷嬷拦住了。

    “玉儿,你放心,我知你放不下小水,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王爷握着那只手,憔悴的脸上滑落两行清泪。

    轰隆轰隆

    似乎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乌云遮天,暴雨倾盆,窗外立马黑了下来,王爷似乎伤心过度,在阵阵雷鸣中晕厥过去。

    王爷整整昏睡了三日,府中之人不敢私自出丧,命人寻了秘法保着王妃身子不腐,只待王爷醒来后发丧。

    府中众人都觉得王爷醒来后变了一个人,他时常坐在王妃棺木旁自说自话,所有人都只是觉得王爷思念王妃,可是王爷明明很疼爱小郡主的,并答应了王妃要好好照顾小郡主,如今却对小郡主不闻不问,甚至在小郡主唤他父王时,冷脸相对并不应答。

    王妃头七之后,王爷便外出了,出门前并未嘱咐人照顾小郡主,甚而小郡主送至大门,王爷都不曾看过一眼,让人觉得,王爷似乎没有这个女儿一般。

    小轻水委屈地看着父王坐上马车,慢慢走远,她紧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母妃走了,现在父王也不要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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