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组的弟子一律跪在长留大殿上,因花千骨乃是魁首,跪在最前面,虽然众人皆知,这魁首是别人拱手相让的,可是花千骨毕竟是最后立在比试场地的最后一人,长留规矩,谁先落地谁便输了,长留也不能不认这个魁首。
摩严板着一张脸,略带怒气地看着跪在殿中的霓漫天,霓漫天资质甚好,他原意是此次她若得了第一名,无论怎样都要让白子画收她为徒,她虽不能继承长留大统,但日后长留蓬莱交好,更能巩固长留的地位,只是没想到这霓漫天自己不要这魁首之位,白子画本就无意收徒,如今自然是不会将之收为门下了,或许只能收归他的门下,他事物繁多,所幸落十一学业有成,教授课业还是不错的,想到此处,摩严这才缓了缓面色。
礼乐已停,由长留现任掌门先行收徒,白子画神色莫名,不知在想什么,殿上的人都看着他,他却迟迟不动,摩严更是气愤,在一旁催促他。
殿下的花千骨心头忐忑,尊上莫不是不想收她为徒?
最后白子画还是站起身来行至花千骨身前,授其宫铃。
掌门已经收完徒了,其余人自然开始选择自己心仪的徒儿,只见儒尊笙萧默满面笑容,手执一把竹骨扇悠然从座上站了起来,他晃晃悠悠地行至霓漫天面前,骨节分明的手向她伸了出去,一根完整的香草展现在霓漫天眼前。
“丫头,可愿做我的弟子?”
霓漫天抬头看去,笙萧默笑得随意,她转头看了一眼孙月言,笙萧默此人是三尊中最没有规矩的人,行为肆意,却不会任意妄为,若是拜入他门下至少不会太过拘谨。
“哈哈哈,”笙萧默笑了笑,又拿出一根香草递到孙月言面前:“放心吧,你们两个丫头我瞧着挺机灵的,不如都拜我为师如何?”
霓漫天二人相视一眼,接过香草,朝笙萧默拜了三拜。
没想到笙萧默又继续走到舞青萝和火夕面前,将香草递给二人,二人惊喜之余慌忙接过香草。
“师弟你,”摩严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他这小师弟收了霓漫天和孙月言也就罢了,怎么又收了那两个看上去不知长进的。
“哎,师兄,不是你说我太过懒散,也该多收收徒吗?师弟我这不是听从师兄之言吗?”笙萧默笑得无辜,似乎真的是因为听从师兄的话才收了四个徒弟一般,噎得摩严说不出话了,索性转过脸去不看他。
没多久其余人也都收完了徒弟,拜师大典也近尾声,摩严说了些客套话,便着人安排晚宴,各门各派汇聚长留,自然要好生招待一番。
霓漫天与孙月言向笙萧默告了一声,缠在苏蕊和霓千丈身边,毕竟分别在即,总是不舍。
依依不舍地向苏蕊夫妇告别了,霓漫天和孙月言收拾了行礼便搬到了销魂殿。
因笙萧默先给她们递的香草,因而她们二人便是师姐,舞青萝和火夕争吵着要做师兄师姐的,一时间销魂殿竟热闹不已,笙萧默只是坐在桃树下一边饮酒一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
“小漫天为何不愿取这仙剑大会的魁首?”笙萧默随口问道。
“尊上就收一个弟子,我想与月言一起修行。”霓漫天往嘴里塞了一块桃花糕,暗自庆幸自己拜对师父了,笙萧默不仅规矩少,还喜欢吃,这就便宜她们了。
笙萧默无奈地笑了笑,他这个弟子还真是任性得紧,真不知道霓千丈怎么就同意了她这样做,不过也好,任性些可爱。
“月言身子虚,按说修炼仙家术法有益强身健体,怎么不见有所好转?”笙萧默转头看向坐在一旁温婉安静的少女。
“谢师父关心,我先天属阴,阳气不足,便是仙家术法也无益,不过所幸除了施法有些阻碍,其余倒也无妨。”孙月言莞尔答道,三魂七魄各缺其一,这等事情若是说了出去,不知会惹来多大祸患,就连如今的漫天她也未曾说过。
“如此日后还是多小心些,”笙萧默垂首道,“不知月言可会下棋?”
“略懂皮毛,若是师父无趣了,倒是可以与师父解解闷。”
“如此甚好。”笙萧默拂袖自墟鼎中拿出一套棋来摆在桌上。
两人一来一往下了起来,霓漫天无意于这些雅事,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自行去了后殿修炼去了。
销魂殿的日子过得惬意,笙萧默每日会布些任务给他们,他素来散漫,随意丢了几本剑谱、心法给他们,让他们自行领悟,若有不通之处再向他询问,偶尔会拉上孙月言一起下下棋,孙月言的棋艺精湛,他难逢敌手,两人时常讨论几句;舞青萝和火夕还是一样的咋咋呼呼,今日以这个做赌,明日拿那个为注,不时还会绕着霓漫天叽叽喳喳说上几句,霓漫天初时还不习惯,渐渐地也接受了,有时还会与他们玩笑一番。
霓漫天练完剑坐在一旁的桃树底下,屈起脚,手搭在膝盖上撑着腮帮子有些低落,因着仙剑大会长留加强了守卫,杀阡陌已经很久未曾来看过她了,虽说杀阡陌这人是自恋自大了些,不过他确实给了她一些指点,否则她的修为也不会增长这么快。杀阡陌每次来都会给她带些小礼物,有时是人间甜腻模样好看的糕点,有时是魔族难得的精美玉石,有一次还带给她一支血玉珠花流苏簪子,那只簪子颜色鲜艳美丽,样式新颖很得她的心意,不过那时还是长留新人弟子着白色服饰不好戴一直没有拿出来,现如今上了销魂殿,笙萧默对衣着无甚要求,她自然换回了一身灼灼红衣,配上那只簪子更加美艳无双,可惜杀阡陌还不曾见过呢!
想到此处霓漫天叹了口气,随后微微一愣,什么时候她如此在意杀阡陌了?他于她亦师亦友,初见时轻佻模样浮现在霓漫天脑海中,脸上似乎还留有杀阡陌抚过的触感,她不由得脸上发烫,羞得她赶紧捂住自己的脸,怎么忽然想起了杀阡陌,真是的,霓漫天心中唾弃自己。
“几月不见,漫天可是想我了?”
头顶响起杀阡陌熟悉的戏谑声音,霓漫天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去,杀阡陌换了一身黑色绣金线莲的锦缎长袍,雍容华贵,别人穿上必定是俗不可耐,偏生穿在他身上就只会称得他更加风流俊朗,他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眼波鲜少的温柔似水。
“你,你怎么来了?”似乎自己隐秘的小心思被人发现了,霓漫天有些窘迫赶紧低下头去,耳垂发烫。
“漫天这是不想见到我呀,真是令人伤心呢,我可是每日都在思念漫天呢!”
杀阡陌见霓漫天这般小女儿的姿态,心念一动,身形一闪向霓漫天逼仄过去,俯身在霓漫天耳畔轻声说道,他的声音低沉婉转,一句话说出了百种情思,失望、低落、伤心、雀跃和希冀。
“你,你怎么又是这般登徒子的模样?谁要你想了。”两人距离太近,霓漫天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龙涎香,一时间她有些慌神而后更加心慌,一把推开杀阡陌,随后又想起自己好歹是蓬莱少主,抬头挺胸,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来。
“我杀阡陌这个登徒子可只想调戏漫天,别人我没兴趣呢。”杀阡陌看着霓漫天微红的小脸,说得更加露骨。
果然霓漫天刚刚伪装出来的镇定一瞬间垮掉了,她转过脸去,两颊绯红,如同涂了胭脂一般,不过她的心中仿佛吃了蜜一般甜腻,“杀阡陌,你要是再这么戏耍我,我可要赶人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今日来是要带你去一个地方的。”杀阡陌宠溺地笑了笑,将霓漫天被风吹乱的发丝捋了回去。
“什么地方?”霓漫天等到脸上的滚烫渐渐消散,这才回身看向杀阡陌。
“去了你便知道了。”杀阡陌神秘一笑,一把拉过霓漫天将她稳稳抱在怀里,足尖轻点飞身离去,这里还是长留招来火凤不是明智之举,“还有,漫天戴上这只簪子很美。”
在杀阡陌怀中小小的挣扎了一下,未果,霓漫天将头埋在他胸前,听到他的夸赞心中更加欣喜,脸上又是一片潮红,只盼他没有瞧见自己现在这幅羞涩窘迫的模样。
平日霓漫天定然不会这样易于羞赧,且任由杀阡陌这般调戏自己,这会儿指不定早就冷言回怼了过去,只是今日她才发现自己对杀阡陌的依赖似乎超出了她的想象,她隐隐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前些日子太过忙碌,她没时间细思,而今闲下来了她就会时不时想起杀阡陌,还有些埋怨他这么久不来看自己,更想知道他是否也如自己思念他那般思念着自己。在听到杀阡陌说他日夜想着自己时,她的心是欢喜的,喜怒于形,她就是如此率真,一时间竟羞涩起来,也不记得回嘴了。
出了长留境地,杀阡陌唤来火凤,将霓漫天稳稳放在火凤背上,自己则在她身畔坐了下来,听霓漫天说起仙剑大会,当听到花千骨时,他“咦”了一声。
“怎么?你认识花千骨?”霓漫天面色冷淡下来,有些不悦。
“之前曾经见过,她与我的妹妹长得有几分相似,所以多留意了一下,漫天不喜欢她吗?”杀阡陌敏锐地察觉到霓漫天对花千骨的不喜。
“是,我不喜欢她,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看上去天真无邪实际上像个傻子,见人就喜欢亲近,似乎谁都是她的朋友一般。”霓漫天皱眉嘟了嘟嘴。
杀阡陌摸了摸她的头宠溺地笑道:“漫天不喜欢,那就不提了,我跟你说说几桩有趣的事情吧。”既然霓漫天不喜欢杀阡陌也不想让她不痛快,自然地转移话题,挑了几件有趣的事情讲给她听,果然霓漫天不再纠结于此,兴致勃勃地问他后续。
杀阡陌看着霓漫天兴奋的模样笑了笑,他就是喜欢霓漫天这样的性子,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第一次见面知道他是魔君也不怕他,还想着从他手中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来他说要指点她剑法,她一口应承下来,不怕自己居心叵测引她入魔道。
杀阡陌贵为魔君,身边出现的女子实在太多,妖艳妩媚的,温柔多情的,清淡如水的比比皆是,可是像霓漫天这般率性自然又明媚多姿的他是第一次见,因而寒窕山他赠她骨哨,没想到却被拒绝了,如此更是勾起了他的兴趣。
后来他上长留寻她,与她切磋,给她指点,讲述古往今来,那时,他是放松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快,似乎与她在一起自己就可以只是杀阡陌,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不用过问繁忙的公务,不用担心各族纷争,不用防备手下异心。
霓漫天好奇地向四周张望,他们飞过山川河流,田野人家,她对此极为好奇。
看着这样的霓漫天,杀阡陌笑得温柔,心底某处柔软的地方一动,他不是年纪尚轻的毛头小子,不懂自己的心意,只是他与漫天的身份隔阂,要在一起只怕难啊!
两人闲思间已经到了地方,杀阡陌率先跳下火凤,霓漫天一脸好奇地跟了上去。
这是一座孤岛,岛上黄沙遍地,一眼望去看不见尽头,站在无边的黄沙中,让人无端生出一种天下浩大,我如蜉蝣渺小的感慨来。
杀阡陌牵住霓漫天的手,也不顾她的挣扎向前行去。
没多久眼前的场景一变,只见前方一片火红,无数株曼珠沙华迎风而立,绽放在遍地黄沙之中,那种红明媚而不妖艳,张扬却不嚣张,动人心魄,扣人心弦。
霓漫天怔怔地站在那片花海前,不敢一动半分,似乎自己一伸手一抬足就会扰了那花的灵动,她满目惊艳欣喜,她的心跳动不停,这就是她,她就如同这花,艳而不俗,张扬明媚。
“喜欢吗?”杀阡陌见她这幅模样,怎会不知她所思,只是忍不住想听她亲口说喜欢罢了。
“喜欢,谢谢你,杀阡陌。”霓漫天回过神来,激动地拽住杀阡陌的袖子。
“喜欢就好。”杀阡陌扬了扬嘴角,牵住她走进花丛间,长长的花丝随意散开,与花叶相得益彰,“这花叫曼珠沙华,开于冥都三途河畔,不过不知为何这里却有一片,我无意间瞧见了,想着漫天必定会喜欢,所以便带你来看看。”
“曼珠沙华,”唇畔呢喃着这个名字,霓漫天双眸发亮,这是她听过最好听的花名,“真好听。”
“漫天可知曼珠沙华还有个故事呢!”
“什么故事?”霓漫天仰头问道。
“这花本叫彼岸花,乃是迎接鬼魂前往冥界的,原本有两个妖精守护这花,一个乃是花妖曼珠,一个为叶妖沙华,两妖相守几万年余,可彼此始终不得相见,后来,两人思念难熬决定违背天规私自相见,那年七月,无数彼岸花竞相绽放,红花绿叶好不美丽。”
“此事被神知道了,神震怒,将曼珠沙华二妖贬入轮回,生生世世相爱却不得相守,死后忆起过往痛苦不已,然下一世依旧忘却一切,再次相爱难得相守,如此反反复复,永无止境。”
杀阡陌说着声音隐忍悲伤,待他说完低头看去,霓漫天满面泪水,双眼通红。
“为什么这么残忍?不过是两个相爱的人,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她哭得伤心,连声音也染上哭腔。
“他们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他们的爱情触犯神的尊严罢了。”杀阡陌叹了口气将霓漫天一把揽入怀中,小心温柔地抚着她的发。
“神有什么了不起的,凭什么决断两个人的生生世世?”霓漫天愤懑不已,小手握紧,她发誓,一定要成为最强的人,让这世间再没有能威胁她的存在。
杀阡陌笑了笑,漫天还是这样直率,若是别人只怕对神尊敬无比,哪里会这样指责神做错了。
两人在曼珠沙华丛间嬉戏玩耍,随意闲聊,直至天色稍晚,杀阡陌这才将霓漫天送回长留。
“漫天,我走了,过些日子再来看你。”将霓漫天放下,杀阡陌有些不舍地摸着她的头道。
“嗯,你可要快些来,我还想去看曼珠沙华呢!”霓漫天傲娇地不说自己相见杀阡陌,只说自己想让他带自己去那座孤岛。
“好,漫天可要照顾好自己。”
“我又不是小孩子。”霓漫天不满地嘟了嘟嘴。
“好好好,我们漫天不是小孩子了,那我先走了。”杀阡陌捏了捏霓漫天的小脸,不顾她的怒视,心情舒畅地离开了长留。
霓漫天看着消失的那抹身影,嘴角咧开一抹笑容,头一次蹦蹦跳跳地回了寝殿,被孙月言抓个了正着,询问她去了哪里。
霓漫天知道孙月言不欲她与杀阡陌走得太近,不敢说自己是跟杀阡陌出去的,只说自己练剑无聊了,偷偷地出了长留,孙月言也舍不得责备她,只是嘱咐她以后出门要告知自己一声,霓漫天乖巧地点了点头,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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