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十年后

    西疆草原上。

    又是一个平常的早上, 牧西雷照例起得很早,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洗漱完之后,站在门口等候多时的阿妈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热乎乎的菜饼装进斜挎着的布包里, 阿妈踮起脚尖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西雷, 路上小心一点儿,拜完神女就赶快回来, 阿妈等着你去赶羊呢。”

    牧西雷高兴地应了一声, 一不小心,应的声音太过大, 屋子里传来一声愤愤的咒骂声:“傻大个儿!你吵醒我了!赶快走!”

    阿妈气道:“梨梨, 好好和你阿弟说话。”

    阿妈像这样, 一天要生气好几回。

    牧西梨梨是他阿姐, 最近快要嫁人了, 脾气有点儿不受控制。

    据她所说, 要嫁的那个人哪个方面都不如她心上人, 只是因为同样是在西疆, 离阿妈阿爸近,那人家里又有很多牛羊, 所以才嫁给他的。

    她心上人是中原人士, 据说是修真玄门的宗主,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不过牧西雷只见过那人一次, 是个年轻的男人, 性子温和, 还帮他家放羊。

    放羊放着放着突然就莫名其妙地要给他摸骨,摸完之后又一脸遗憾地模样,牧西雷到现在都没搞懂他是什么意思。

    不过,搞不懂的事情,他很快就会抛到脑后,才不会拿来烦自己。

    不像他阿姐,在这草原上一边放着牛,一边还要唱着歌想他的心上人。

    然后,心上人没捞着,牛也放丢了,回家挨了阿妈好一顿骂。

    阿妈骂归骂,性子还是很温柔的,从来不上手打人,不像他阿爹,从小到大一直凶巴巴的……

    牧西雷想着想着,脑袋被人敲了敲,他阿妈慈爱地看着他,道:“傻孩子,怎么又跑神儿了,走到路上可不要再跑神儿了,以免又误了日出。”

    牧西雷握住阿妈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道:“阿妈,我记住了,日出时刻参拜神女才会有用。”

    他拽了拽布包带子,转身道:“阿妈,我走了,回来帮你放羊。”

    阿妈笑着点了点头,看着牧西雷壮硕的背影往不远处的晖山去。

    晖山是西疆族人专门参拜神女的山,山顶的神庙里供奉着神女,神庙前有个落晖池,落晖池中的水是神女赐予他们的神水,传说中可治百病。

    治不治百病,牧西雷还真不知道,因为他生来身体倍儿棒,从没生过什么大病,不像族里的那些老人家,经常跑来舀池水去给家里体弱的小孩子喝。

    虽然喝了好像也没有什么用……呸呸呸!阿妈叮嘱过,不许他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晖山并不高,像牧西雷,一个时辰不到就能爬到顶峰,至于为什么每日都要来拜神女。

    那是因为牧西雷小时候算过命,算命的说他天生缺了一魄,需每日去晖山山顶拜一拜西疆的神女,机缘到了,一魄归还,就会变聪明了。

    其实他没觉得自己傻,只是他阿姐经常骂他傻而已。

    关于西疆的神女,牧西雷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族民们都叫她神女,说西疆的一切都是神女赐予的。

    牧西雷也不知道神女究竟长什么模样,晖山山顶的神女庙中有神女的神像,只不过经过岁月的侵蚀,神像脸部斑斑驳驳地,早已看不清面容了。

    反正阿妈曾经说过,保佑他们西疆族人的善良神女,长得极其美丽,就像晖山山顶的日出一样美丽。

    晖山的日出,是牧西雷几十年来见过的最美的事物。

    今天,牧西雷也照常登上了晖山山顶,因为他没有忍住,在路上愣了一会儿神儿,所以又没有赶上日出参拜。

    当他爬上山顶,还没来得及进神女庙,太阳已经从东边升起来了。

    牧西雷懊恼地捶了捶自己的大脑袋。

    错过了日出之际也没办法,他只好急急忙忙地跑到落晖池边,来不及进神庙点香了,只来得及隔着落晖池,远远地对着神庙门口遥遥一拜。

    低头时,恰看到落晖池中心的荷叶上躺着一个人。

    族长前几年说神女给他托梦了,梦中的神女说落晖池太过清静了,种些荷花挺好。

    于是族长不远千里,从中原弄来了荷花种子,宝贝似的在池底铺满了灵石养着。

    荷花因为吸足了灵力,长得外喜人,花朵开得比人脑袋都大,一片荷叶上都能躺下一个人。

    此时,那人背对他躺在落晖池中心的荷叶上,被影影错错的荷花荷叶遮挡得看不真切。

    牧西雷迷迷糊糊地跳进池子里,受到什么蛊惑一般向池中心走去。

    当看清那躺在荷叶上的人时,这傻大个儿瞬间臊得满脸通红。

    那人竟是……光着的!

    绸缎般的墨发丝丝缕缕地缠绕在肩头,尾端落在池水中,裸着的背肌肤细白如玉,衬着身下嫩绿的荷叶,仿若一幅活色生香的水墨画卷。

    牧西雷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了,他阿妈说的,何谓和晖山山顶日出一样的美丽。

    此时,一缕墨发突然慢悠悠地从那人耳后滑落,露出来一截白嫩圆润的耳垂。

    牧西雷胸口的热气猛地窜上了头顶,他手足无措地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兜头盖到了那人身上。

    而后粗手笨脚地将人一裹一卷,就从荷叶上抱了起来。

    轻飘飘的。

    头发也扫得胳膊痒痒的。

    牧西梨梨刚起床,还正在门口漱口,老远就看见她那傻阿弟抱着个东西从远处奔过来。

    那傻大个儿跑得飞快,边跑还边喊:“阿妈!阿妈!”

    牧西梨梨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水,蹙眉扬声道:“喊什么喊!一大早就毁人心情!跑这么快小心摔你个大马趴!”

    她不说还好,听她这么一说,牧西雷反射性左脚绊右脚,猛地一个跐趔,差点一头栽倒地上。

    还好他往前冲了几步,稳住了身形。

    牧西梨梨瞧见那傻大个儿快摔倒时还护着怀里的东西,像护着什么宝贝似的。

    不由得疑惑道:“你抱的是什么?”

    牧西雷跑到她跟前,满头大汗,眼睛却亮得吓人,他问道:“阿妈呢?”

    牧西梨梨不答反问,抻长了脖子要去看他怀里的东西:“你抱着什么啊?”

    牧西雷捏着衣角盖严实了怀里的东西,侧着身子躲了躲,警惕地看着她:“阿妈去哪儿了?”

    牧西梨梨转眼看到从那衣角下面掉出来一缕柔柔的墨发,随着风飘飘忽忽地缠上了他的胳膊。

    牧西梨梨瞪大了眼睛,惊道:“你,你抱的是个人啊?!”

    牧西雷被她吓了一跳,慌忙抱紧了怀里的人往后退去。

    牧西梨梨惊讶过后,又兴奋地凑上去道:“你给我看看!”

    牧西雷慌忙护紧了怀里的人往草原上跑去,大声喊道:“阿妈!阿妈!”

    他阿妈正在草原上放羊,老远就听到了他的喊声,于是扬声应道:“怎么了?”

    牧西雷一叠声地喊着她从远处跑来,身后还紧跟着披头散发的牧西梨梨。

    离得近了,牧阿妈叹了口气训斥道:“梨梨!披散着头发像什么样子?外衣没穿就往外面跑!”

    牧西雷跑到她跟前,喘着粗气将臂弯里的东西举到她面前,眼睛晶亮:“阿妈!神女!”

    牧阿妈还没反应过来时,后方的牧西梨梨已经追了上来,从牧西雷身后伸长了胳膊,抬手就去抓他怀里的人身上盖着的外衣。

    牧西雷侧身用肩头挡了一下,牧西梨梨胳膊被撞偏,只是掀开了盖在那人脸上的衣角。

    牧西雷还没来得及低头看,就听见身后的牧西梨梨一声惊呼后,像被掐断了脖子一般,猛地失了声。

    牧西雷低头看时,也愣愣地看了半响。

    怀里的人,长长的眼睫上还沾着点点水珠,犹如山间精灵。

    嫣红的嘴唇与眼角的泪痣,一点艳丽的色彩,却陡然为这张脸平添几分魅惑。

    牧阿妈怔了怔,而后扬了扬手中赶羊的小竹竿儿,开口道:“胡说什么,这哪是神女?明明是个男娃娃。”

    直到帮这男娃娃穿上了干净的衣服,塞进了被子里,牧西雷还恍恍惚惚地问:“不是……不是神女啊?”

    牧阿妈抬手敲了敲他的脑袋:“傻孩子,神女是天上的神仙,没什么事儿她是不会下凡的。”

    牧西梨梨趴在床头,眼睛都快凑到床上那人脸上了,她小声嘟囔道:“阿妈,我不想嫁阿图光了,我嫁给他好不好?他比颜筏还要好看……”

    听见这话,牧阿妈伸手一把拽住了她的后衣服领子,训斥道:“回房间去!把你的头发束好,衣服穿好再出来!”

    牧西梨梨极不情愿地撇着嘴走了。

    牧西雷拉了一把椅子放在床边,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床上沉睡的那人。

    看了一会儿,他突然转头问:“阿妈,用不用喂他东西啊不吃东西能行吗?”

    牧阿妈的羊群还在草原上,她又捡起地上的竹竿儿,急着去赶羊,于是匆匆忙忙应道:“你要是不放心,就去给他热点儿羊奶。”

    说完,就出了屋子,牧西雷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些什么,他阿妈一转眼就没影儿了。

    于是他站起来去厨房找新鲜的羊奶,烧火热羊奶时还不放心,三番两次地跑回屋子看一眼床上那人,唯恐自己看不到那人醒来的场景。

    等他将羊奶热好后,那人还没醒。

    牧西雷端着碗端了一会儿后,又将碗放下,放下之后又端起来。

    他阿妈说让他热羊奶,没说什么时候喂给这人啊?

    既然热都热了,如果不赶紧喝肚子里,一会儿可就要凉了,凉了就不好喝了。

    于是,牧西雷又把放下的碗端了起来,他只给刚出生的小羊喂过东西喝,还没喂过人喝东西。

    不免有些手忙脚乱地,勺子还没到那人嘴边,一不小心,羊奶洒了一被子。

    牧西雷慌忙放下碗,捏起袖角擦了擦被弄脏的被子,擦干净被子之后,他又端起来碗。

    这次,他知道要把碗凑近一些了,一勺羊奶被吹凉,勺子边沿小心翼翼地贴到了那人嘴边。

    那人不张嘴。

    牧西雷灵机一动,放下左手的碗,抬起胳膊捏住了那人脸颊两边的肉,眼看着他嘴巴一张开,迅速将一勺子的羊奶倒了进去。

    陶乐的意识仿佛沉在水里,随着水波浮浮沉沉地,四周幽暗又静谧。

    倏地一勺温热的液体灌进喉管,呛得他猛地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

    昏昏沉沉的意识猛地被一个浪头拍到了河岸上,那水浪还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他的后背,使了好大的力气,肺都要给他拍出去了,直拍得他三魂七魄散了一半。

    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陶乐依稀听见那人惊慌道:“没事吧没事吧?!”

    牧西雷慌慌张张地给那人拍着后背,一转头正对上一双墨黑色的眸子。

    那人眼睛半睁,目光涣散地盯着虚空。

    牧西雷瞪大了眼睛,慌忙起身向外跑去,边跑边喊:“阿妈!阿妈!”

    陶乐软趴趴的身子没了支撑,晃晃悠悠地又仰面栽倒在了床上。

    他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耳朵里也像灌了水一样,听声音都闷闷地,听不真切。

    眼睛上仿佛蒙了一层雾气,看东西模模糊糊的,陶乐抬起软绵绵的胳膊揉了揉眼睛。

    视野瞬间清晰了许多,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截白皙的手腕,皮肤嫩得连毛孔都看不到,白嫩得像截水灵灵的白萝卜。

    陶乐刚感叹完:这腕子真好看,好看到想咬一口。

    那腕子就随着他的意识动了动,往嘴边靠近。

    陶乐懵懵地举起胳膊看了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胳膊。

    他又伸手掐了一把同样白嫩的小臂,瞬间疼得他呲牙咧嘴的,小臂眨眼间肿起来一大块儿。

    握草……握草

    这世界玄幻了……

    陶乐愣愣地躺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这才消化掉自己长肉的事实。

    怎么就突然长肉了呢?

    最后的印象就是他坐在石台上,看到了冲天的光柱,然后打算去小灵境中心等星星。

    等会儿,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了末世时的一幕幕场景,不过,梦里面和真正现实世界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好像多出来一个红眼睛长翅膀的男人……

    脑袋猛地一阵发懵,陶乐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刚刚做梦了吗?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了?

    咦?刚才想到了什么?一瞬间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

    被自己整懵的陶乐晕乎乎地躺在床上,扯着被子往被窝里钻了钻。

    这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壮硕的青年拉着一个中年妇女走进了屋子。

    两人穿着奇特,不像是修真者穿的衣服,各自的右手手腕上还系着一条七色彩带,彩带尾端缀着银色的小铃铛。

    行动间,“叮铃”作响。

    壮硕的青年长得虎头虎脑的,一双眼睛尤其大,他指着床上的陶乐道:“看!他醒了!”

    那面善的中年妇女便走近床边,抬手摸了摸陶乐的额头,柔声道:“孩子,你醒了?”

    话音刚落,突然门外又响起一阵“叮铃叮铃”的铃铛响声,一个尖细的女声喊道:“他醒了吗?我瞧瞧!”

    说着,从门外就冲进来一个穿得姹紫嫣红的姑娘,这姑娘梳着一头小辫子,发尾都缀着银铃,脖子里,手腕上都带着银晃晃的镯子,镯子上满是银铃铛。

    她这一冲进来,陶乐本来就晕乎乎的脑袋,被哗啦啦的铃铛声震得晃晃悠悠的,看东西都重影了。

    陶乐忍不住闭了闭眼,牧西雷走到床边问道:“你要喝水吗?”

    说着就要就端桌子上盛着羊奶的碗。

    陶乐艰难地摇了摇头。

    牧西雷收回手,又关切道:“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脸色很不好的样子。”

    那姑娘的铃铛还在呼啦啦呼啦啦地响,陶乐捂着脑袋蹙紧了眉头。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啊?

    心底这样想着,胸腔蓦地升腾起一股气流,从喉间涌出。

    陶乐忍不住张了张嘴,开口道:“这是……什么地方?”

    话一出口,陶乐就愣了。

    他都多少年没听过自己的声音了,这一把又软又腻的小奶音像是在米酒汤圆里面泡过,虽然有些沙哑,但是掩盖不住的那个甜啊。

    这绝对不是他的声音……

    陶乐不由自主地抬手掐着自己的脖子,被恶心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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