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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妇人在看见魏二小姐走下来的时候,瞪着一双眼动也不敢动,手里还捏着那颗剔透鲜红的血玉珠,她的手颤了颤,放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随后惊恐地躲到了柜台后边去。
余下那男掌柜站在原地像是成了个木桩,嘴唇紧抿着,双眼睁大,脖颈直往后缩。
魏二小姐并不意外,回头对洛衾说道:“他们这般怕我,定是认出了我是厉鬼。”
洛衾沉默了半晌,只好微微颔首,一句话也没有说,似是认同了魏二小姐所说的话。
两人身后的温平忆云里雾里地听着,尔后像是被雷电击中了一般,整个人懵在了原地,目瞪口呆地看向了面前那两人。
他磕磕巴巴地说道:“什、什么鬼?”
魏二小姐眼神微眯,半分揶揄半分挑衅,尔后一字一顿地说道:“厉鬼。”
温平忆险些晕了过去,记起前两日这人还说她时日不多,怎一晚上过去就成了厉鬼了,昨夜从门缝处钻进来的阴风果真不假。
假道士又想了想,难怪这姑娘身上总带着一股寒气,不曾想竟是阴气。他踉跄了一下,险些摔了下去,幸好将手扶在了栏杆上,才勉强站稳了。
洛衾实在想不通,为何魏二小姐总这般敌视这小道长,就连换了个身份也要吓他一吓,这脑子坏了的人,心思可真不好猜。
楼下一人僵站在原地,而一人瑟瑟缩缩地躲在柜台后,两人都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那躲在后台后的妇人说道:“大侠,我们这做的是小本生意,这几日分文不进的,实在是……”
她话还未说完,掌柜腿都软了大半,他抱着拳说道:“三位大侠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一人要钱,一人要命。在掌柜的开口之后,妇人连声也不吱了。
洛衾原本还担心魏二小姐会把那两人吓唬得屁滚尿流,可没想到,她竟径直走到了掌柜面前,说道:“昨夜来时二位不在,便擅自入住叨扰,本想走时再付房钱,没想到竟在下楼时遇见了两位。”
掌柜目瞪口呆,垂眼看向了魏二小姐手里的剑,依旧动也不敢动,他对这些江湖人,实在是怕得厉害。
然而魏二小姐敛眉正色,一副诚恳的模样,丝毫不像是要烧杀抢掠的样子。
躲在柜台后边的妇人这才胆战心惊的露出头,暗暗睨了洛衾和魏二小姐一眼,左看右看,这两人一艳一冷,堪为双娇,就连话也说得好听,并不大像是来捣乱的。
都怪前几日来的那伙人太过凶煞,害得她一看见带刀带剑的人就害怕,妇人眼眸一转,朝楼梯上的温平忆看了过去,心道小道士长得也俊俏,怎么也不像是打家劫舍的恶人。
掌柜战战兢兢问道:“你们与前几日那群黑衣人,不是一伙的?”
“不是。”魏二小姐说道,“人鬼殊途,怎能同为一伙。”
掌柜竟像是路遇知音一般,虽仍皱着眉头,嘴角却扬了起来,他朝门外张望了一眼,过了一会才回过头来压低了声音说:“我也觉得那群人凶面冷情,比鬼煞还可怖。”
洛衾:……
这两人所说的显然不是同一回事。
她忽然想起了那条在房里捡到的抹额,不紧不慢的从袖中拿了出来,一边走下了楼梯,将抹额举到了掌柜面前。
为了避免魏二小姐再添油加醋的又说点什么,她连忙开口:“我们昨夜才到此地,和他们自然不是同路人,话说回来,掌柜你可认得此物?”
在听到洛衾的话后,掌柜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他抬手指着那抹额,又眯着眼伸长了脖颈,凑近细细看了一会,摇摇头说道:“不认得。”
洛衾蹙眉又问:“当真不认得?”
掌柜连连摆手,“兴许是那群黑衣人遗留的,两日前我们回来了一趟,见那群黑衣人离开了大半,就匆匆收拾了空出来的客房,没想到留下的人竟然拔剑要杀我们灭口。”
说起这件事时,掌柜上气不接下气的,一副随时要断气的模样,他扶着桌子站稳,又说道:“我可什么也不知道,腿一软就、就忍不住求饶,他们之中有个主事的放了我们一马,让我们有多远滚多远,跑到了镇上之后,我和娘子忽然想起来盘缠没带,又悄悄回来了。”
洛衾大致明白了,那群身携紫色水纹额带的人分成了两路,其中定有一路去了逍遥城,不然也不能混入其中。
魏二小姐微微颔首,竟将那镶着蓝色玉石的剑穗扯落下来,递给了战战兢兢的掌柜,说道:“这东西你们拿去典当了,能换不少银子。”
掌柜目瞪口呆,“可、可……”
他“可”了大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尔后柜台后的妇人站了出来,把魏二小姐手里的剑穗给接住了,一边说道:“谢谢姑娘,姑娘心肠真好。”
魏二小姐嗤笑了一声,“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她话还没说完,洛衾已经能猜出来她后半段想说什么,于是一把抓住了魏二小姐的手,把她往客栈外边带,回头还冲掌柜说了一句“告辞”。
温道长腿有点软,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他犹豫了半晌,眼睁睁看着那两人走到了太阳底下,过了一会才跟了上去,心道,既然能见光,那肯定不是鬼了。
他匆匆去牵了马,刚解开缰绳,后头竟看见马上的两人身上竟披上了黑漆漆的披风,就连原先藕白色的幂篱也换成了黑纱。
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心跳又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他又拿不准这两人到底是人还是鬼了。
在爬到了骡子背上后,温道长思来想去还是讪讪问了一句:“你们为何要披着披风,还、还带着这斗笠……”
洛衾也很无奈,她刚喂好马的时候,回头就看见那魏二小姐怀里抱着一堆东西,从客栈里走了出来,问了才知道那是向掌柜要的。
魏二小姐说道:“我夜观天象,这连着几日都是炎炎烈日,我们身为厉鬼,出门在外得多加小心。”
洛衾:“你身为厉鬼,为何还对那客栈夫妻这般好。”
魏二小姐凑得很近,把披风披到了洛衾的身上。她垂下了那双稍显狭长的凤眼,手指如翻花将披风的两股绳子系成了个花结,又慢悠悠的给人戴上了斗笠,斗笠上垂落的黑纱直抵肩膀。
她又抬手将那垂在洛衾脸前的轻纱拨开,只见洛衾正定定地望着她,那眉目如浓烟薄云入了画一般,一副冷心无情的模样。
魏二小姐嘴角一扬,凤眸红唇,艳丽如毒,“这做鬼呢,在人间自然也得尊礼法。”
洛衾活到如今,还没听过这种说法。
魏二小姐又道:“毕竟要入乡随俗。”
洛衾:……
真是好一个入乡随俗。
……
逍遥城依山而立,傍水而居。
洛衾和魏二小姐到城门时,又过去了一日。
此时夜色已深,半月高挂。
即便是明月高悬,城门也有商贩和城民在进进出出着,只有一个看守的护卫背靠着门站着,还睡得一晃一歪的。
兴许是城主薛逢衣宴请天下江湖人齐聚此处的缘故,就连城门的看守力度也减小了,反正那些个江湖人要是想进来,也不是区区几个小护卫能守得住的。
魏二小姐勒马停下,抬手撇开了垂在脸侧的黑纱,抬头朝城门上三个大字看去,嘴角一扬,“到了。”
洛衾坐在马后,抬起下颌朝那“逍遥城”三个字看去。
据说这是薛逢衣亲手写的字,在立匾的那一天,他在所有宾客的面前一跃而起,以剑尖作笔,又以内力加持,顷刻之间,在这石匾上刻下了这龙飞凤舞的三个字。
在收剑入鞘的那一瞬,他当即宣告天下,薛逢衣退出武林,余生只为庇护逍遥城城民,若有人来犯,他绝不轻饶。
洛衾微微蹙眉,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在这关头忽然宴请天下名士,还赠的是天殊楼的无极晶。
这事情绝不简单,她心道。
温平忆迟迟才追上两人,那驴骡连大气也没喘上,反倒是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像是他在驮着这驴骡赶路一样。
他气息奄奄地说道:“哎,两、两位女侠,下次可否骑慢一点,贫道快不行了。”
魏二小姐心情正好,不想与这又虚又弱的假道士计较什么,启唇便道:“可。”
洛衾微微掀起了黑纱一角,往城门里边看了过去。只见城廓内彩灯摇曳,薄织随风飘摇,街市上悬满了大红的灯笼,映着人面也似带喜色一般。
铜铃、锣鼓和琵琶俱响,除此以外,还有源源不绝的喧嚷声,那鼎沸的人声从城里传出,热闹非凡。
她心道,好一逍遥自在的做派,不枉取了“逍遥城”这一名。
刚才还喘着粗气的温平忆也目瞪口呆,“这逍遥城竟这般热闹。”
他下了骡子,牵着缰绳便往里走,双眼往靠在墙上的护卫看了一眼,心底隐隐有些忐忑,在走进了城门后,他才松了一口气,回头一看,那两人竟不见了。
温平忆四处张望着,尔后才发现那两人竟还在门外,他往回走了几步,正想喊出声的时候,忽然看见那骑在马上的魏二小姐忽然咳出了血。
魏二小姐若无其事地说道:“定是因为今日遭了烈日荼毒,魂魄不稳,故而伤了元神,所以修出的形体才会咳出血来。”
洛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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