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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两人在崖底相见以来,这魏二小姐一直不提真气冲撞、气血逆冲之事,就连眉心也不多蹙几分。
若不是知道她走火入魔,洛衾怕是会误以为她只是个魔怔了的傻子。
许是因为隐忍那剜肉剔骨的疼痛的缘故,魏二小姐这几日以来一直没怎么进食,在路上休憩时,大部分时间也在打坐。
在那副骨架子磕在自己身上之后,洛衾才发觉这人竟在寥寥几日之内又瘦了许多。
那握着自己腕骨的手似皮包骨一般,皮下的血脉清晰可见,那一截小臂看着像是一折便断一样。
洛衾把昏迷不醒的魏二小姐从身上推开,这人轻飘飘的,许是比鸿毛重了几分,被推着一个翻身便滚到了一边。
她看了一眼,将魏二小姐那糊了满脸的头发给撇到了一边去,无意触及她那张玉白的脸,却像是碰到了岛主那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樱桃一样。
又软又凉,着实好摸。
这人发作所间隔的日子真是越来越短了,发作起来连个兆头也没有。
原本洛衾以为,魏二小姐是用了内力才会导致筋脉再受重创,然而刚才两人比划了一下,就连内力也没有用上,魏二小姐也还是倒了下来。
难不成连力气也不能用了,就只能干躺着?
洛衾心下暗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麻烦了些。
她把住了魏二小姐的脉,只见那游走的真气已经逼近了心脉,甚至已经伤及了肺腑。
那真气游走的路径毫无踪迹可寻,胡乱地循着筋脉四处冲荡着,似一股随处撒野的寒气,在涤荡而过时,偏偏要留下些痕迹来。
洛衾猜不准这真气什么时候会伤及魏二小姐的心脉,许是半炷香,许是一炷香,许是半晌,许是两日。
她微微蹙眉,心道,才不是心软,只是来都来了,总不能扛着一具尸体回去,否则还得遭日月二使奚弄。
尔后那躺在一旁的魏二小姐被扶了起来,洛衾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抵着她的背,将内力徐徐传入她的体内。
她忍着被那股极寒强劲的真气冲荡的疼痛,让内力顺着魏二小姐那阻滞的筋脉游走了一番,强行将逼近心脉的那股真气卷到了一旁。
两人手背相接的地方,那寒气徐徐冒出,尔后洛衾那玉白的手上竟覆上了一层薄霜。
冷,就比岛主的冰窖还要冷。
像是置身于北寒之境,还被一群高脚傲慢的白鹤给围攻着。
洛衾心道,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踏足北寒之地了,数年前去过一次也就够了。
一股血腥味忽然涌上喉咙,她紧抿着唇,仍是没有把手移开半寸,在将那股齐聚在一起的真气齐数带离心脉后,才猛地收回了手。
在她收回手的那一瞬,魏二小姐咚一声倒在了床上。
她抬起了掌心,只见手掌竟被冻得通红一片,手僵得连五指都无法屈起。须臾过后,手上的霜渐渐消融,尔后掌心又泛起了一阵暖意,知觉也渐渐恢复了起来。
她这才伸出手去,打算给魏二小姐重新把一次脉。
然而洛衾的手往刚触及魏二小姐的腕骨时,那修长细瘦的五指忽然反抓了过来,似铁索一般,紧紧将她的手腕拢在了掌心里。
那倒在床上,头发还劈头盖脸的人忽然坐了起来,发丝间隐隐露出了一双艳丽的凤眼。
魏二小姐似不认得人了一般,紧握着洛衾的手腕,眼神里带着探究,将她又细细看了一番。
若是一般的打量还好,偏偏她离得近的很,那气息还落在了洛衾的耳畔,似在流连环绕一样,让洛衾不得不皱起了细眉,把头微微往旁一偏。
这人显然是又来戏了,只不过不知这一次她要饰演的是什么。
事到如今,对于魏二小姐病发时的模样,洛衾已司空见惯,内心毫无起伏。
两人相视无言,谁也没有说话。
魏二小姐忽然开口:“你不怕我?”
洛衾心说,我为何要怕你这个疯子。
魏二小姐接着又说道:“天底下,竟会有人不怕我。”
这下洛衾有点不明白了,这又是个什么奇怪的话本。
她沉默了许久,尔后才问道:“你是什么人,我为何要怕你。”
没想到这话音刚落,魏二小姐竟笑了起来,那凤眸半眯,带着几分森冷又缱绻的意味,倒像是夜出昼隐的艳鬼一般,“你问我是什么人?”
她笑了两声,又接着说道:“若我告诉你我不是人。”
洛衾:……
“这么说来,既然不是人,那就是妖魔鬼怪了。”洛衾说道。
“你怎这般聪明。”魏二小姐松开了洛衾的手,反倒将掌心覆上了她的侧脸,“我乃厉鬼。”
洛衾微微张开唇,倒吸了一口气,她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平静,没想到还是险些走岔了气,她万万没想到魏二小姐竟然还有一个厉鬼的话本。
那轻抚着她侧脸的魏二小姐道:“我看你这般楚楚动人,竟觉得有些熟悉,难不成你是我的故人。”
洛衾心道,若这样还不熟悉,那便枉费她刚刚救人时所受的内伤之痛了。
魏二小姐忽然放下了手,眉心紧蹙着,浑身竟微微发颤起来。她抬手把头发捋到了一边,唇色惨败一片,身上的寒意竟又无端冒了出来。
洛衾唯恐是那真气又朝她的心脉逼近了,刚抬手时便看见魏二小姐摆了摆手。
“无碍。”魏二小姐低声说道。
洛衾收回了手,眉目间仍有些担忧。
“只要我踏足人间,魂魄便会被这周遭的阳气所伤。”魏二小姐抬起了双眸,又朝洛衾看了过去,继而又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洛衾沉默了一会,“我是谁?”
魏二小姐感叹道:“我们前世是一对亡命鸳鸯,在我命尽之时,你也随我而去了,都怪那道士的阳气太盛,让我察觉不出你也是鬼。”
洛衾:……
“你还知道这里有个道士?”她忍不住问道。
魏二小姐:“那是自然。”
洛衾看她恢复如常,也不想再折腾了,心道明日还要接着赶路,再这么耗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逍遥城。
在洛衾躺下之后,那魏二小姐问道:“你为何闭眼,是不想看见我吗。”
洛衾如实道:“我该就寝了。”
魏二小姐:“你忘了吗,我们是鬼,鬼无须就寝。”
洛衾:……
下次她要是再起救人的心思,她就自行弃剑焚鞘。
……
翌日一早,洛衾睁眼便坐了起来,她下意识去摸那把放在床头的剑,在整了衣领之后,一抬眸便看见那人坐在桌边调息。
那魏二小姐背对着她,满头青丝垂至腰间,一侧的窗被关得严严实实的。
洛衾走到她的身侧,伸手想将那窗撑起,然而却被魏二小姐止住了。
魏二小姐双眸一睁,说道:“我们不可见光,若是被这炎日照到,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洛衾额角一跳,实在有些头疼,“可我们还得去逍遥城。”
魏二小姐:“你执意要去?”
洛衾突然不明白到底是谁执意要去了,她刚想顺着魏二小姐的话直言她不想去的时候,忽然看见那人殷红的唇微微一动,接着又道:“既然如此,那我只好舍命陪你。”
“你都已化身厉鬼了,哪来的命。”洛衾实在是无话可说。
被戳破了之后,魏二小姐沉默了半晌,又自圆其话道:“在还未魂飞魄散之时,自然还算是有命的。”
两人简单收拾了东西,洛衾正想将门合上的时候,忽然看见凳底下似有一样东西。
她蹙起眉,又走回了房里,蹲下从凳底下捡起了一条抹额。那抹额的颜色以及花纹,分明和那群施粥紫衣人所佩戴的一模一样。
洛衾犹豫了一会,将抹额收入了袖中,尔后才走出了门。
两人走出房门之后,对面天字一号房的温平忆也正好从房里出来,那人眼眶漆黑一片,一看就是没睡好。
温道长哆嗦了一下,讪讪说道:“昨夜不知怎么回事,竟凉飕飕的,就跟在刮阴风一样。”
魏二小姐冷哼了一声,而洛衾沉默不语。
温道长又哆嗦了一下,怎一觉起来,这两人好像又变了个样。他摸了摸鼻子,连忙又闭紧了嘴,心道,少说点话,活得更久。
三人下楼的时候,忽然听到楼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温平忆猛地停住了脚步,双手攀在了栏杆上,一副要往回走的模样。
习武之人耳力甚好,洛衾和魏二小姐也是如此。
洛衾侧耳听着,下边传来一位妇人的说话声:“你说那些人是不是又来了,这、这怎还有一颗血玉啊,这血玉的品相极佳,定然价值不菲。”
另一人低声说道:“要不我们再回去避一阵?”
妇人有些为难,“那、那你说,这血玉我是收还是不收呢。”
“保命要紧,自然是不收了!”
魏二小姐目不斜视的从楼梯上走了下去,尔后看见那站在柜台旁的两人正看着自己,她脚步一顿,回头对洛衾说道:“他们怎能看得见我。”
洛衾:……
“许是你修为高了,已修出了形体。”洛衾说道。
魏二小姐点点头,十分满意这个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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