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养心殿中,弘历手持一纸遗言。耳畔时不时便会传来喇嘛诵经及女人哀哭的声音。李玉在旁小心翼翼的候着,竟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遗言上的话并不多,也就寥寥几句。却道出了裕太妃多年淤积在心头对儿子的失望与心痛。弘昼常年肆意妄为如今又因自食恶果缠绵病榻昏迷未醒。裕太妃心中悲戚,竟轻信了鬼神之说去阎王殿一命换一命。身为人母护子心切,弘历只道她傻。
读完遗言后心中久久难平,弘历将那手中的遗言渐渐揉成一团。微微侧目对身旁的李玉问道“确是裕太妃的字迹?”
李玉明白皇上心中仍有疑惑,所以早早就请了宗人府彻查此事。经过数遍字迹比对,确信是裕太妃的字迹无疑“禀皇上,宗人府已查清此遗言确是出自裕太妃之手。”
弘历闻言脸上带着愠色,纵使已有那么多旁人佐证他仍是不信。或许是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没想到小时候对他和弘昼慈善亲和的裕太妃竟会做出这等傻事。心存最后一丝侥幸,弘历难掩悲伤道“听说裕太妃身边的嬷嬷是一个发现太妃自缢的?”
“是,锦素嬷嬷是伺候裕太妃的老人了,发现太妃自缢后也是她第一个请人来救的”
“既然是身边最亲近的嬷嬷,一定能认出裕太妃的字迹,她现在何处?”
“禀皇上,就在养心殿外候着呢”身为伺候皇上多年的心腹太监,李玉办事最是为皇帝着想。甚至比皇帝想的还要周全些。
“把她给我拖进来!”
“嗻”
披头散发的锦素嬷嬷被侍卫拖进了养心殿,见着皇上也不下跪。只是双目无神的坐与地下,嘴里一直念叨着救救太妃,神情宛若疯妇。
李玉见她如此,便是将她架起,一脚踩向锦素嬷嬷的膝弯,逼着她跪下。龙椅之上的弘历目光如炬,盯着那失魂落魄的锦素嬷嬷将手中的纸团狠狠的朝她脸上砸去。“说!这遗言是不是裕太妃亲手写的!”
锦素嬷嬷痴呆的望着那团砸在脸畔又掉落在地的纸,指尖轻轻抖动却未曾去捡。李玉见状忙拾起纸团摊开铺平,递到锦素嬷嬷眼下。也就勘勘几秒,锦素嬷嬷从无神姿态瞬间变得疯癫起来,她紧紧抓着那张遗言登时悲伤哭叫道“太妃!是太妃!救救太妃!是奴婢对不起您啊....太妃.....”
锦素嬷嬷的哭叫让弘历觉得头痛欲裂,又见她如此悲伤想来这字迹定是出自裕太妃之手了。心中更为难受得紧。斥道“你怎么对不起太妃了!从实招来!”
“奴婢...奴婢听太妃要中午眠,便出了寝殿。。。哪知太妃竟是自缢了。。。都怪奴婢太傻。。。去晚了没救下太妃。。。是奴婢的错。。。奴婢对不起太妃啊...对不起....”
弘历把视线转向李玉,见李玉点了点头。表示宗人府那边查案也是这么说的。弘历怒气无处可发,便将矛头对准了疯癫的锦素嬷嬷。“来人!把这失职的嬷嬷拖下去杖毙!丢入乱葬岗!”
“哈哈哈哈哈...太妃...奴婢!奴婢随您来了!!”听闻皇帝要将她杖毙,锦素嬷嬷癫笑着长呼一声。仰头望向养心殿内的盘龙金顶,似是望见了太妃。随着齿间一咬,一口浓黑的血自口中喷涌而出。李玉见状急忙挡在锦素嬷嬷与皇上之间,恐防这贱奴临死前会使什么阴招伤害到皇上龙体。可再看着锦素嬷嬷就此倒地不起,李玉便大着胆子上前掰开锦素嬷嬷的嘴,只见她牙间隐约藏着一颗药囊。观其死后双目翻白四肢微微抽搐。他回头躬身对皇上禀道“皇上,锦素嬷嬷怕是在齿间藏了鸩毒,如今已是去了。”
弘历皱着眉眼中闪过复杂之色,过了许久他似在平复情绪方才缓缓说道“顾念锦素与太妃多年主仆情谊,殉死已示忠心。便把她的尸首交给宫外的亲眷安葬吧。”
一会皇后娘娘要去寿安宫悼念裕太妃,便命尔晴去内务府领了些奠仪。待尔晴回来时,明玉已守在殿外小声对尔晴比划道“尔晴姐姐,纯嫔娘娘也在里面正和皇后娘娘聊着话呢。你进去的时候可得仔细些”近日宫内恶事频频,难免明玉也会跟着提心吊胆。尔晴冲着明玉安慰一笑,将篮中的素花分给明玉一朵。等会去丧礼时每人头上都得别着朵素花,以示哀悼。
步入正殿,还未走近便听得里面传来纯嫔惊讶的声音。
“姐姐你说傅恒真要纳了魏璎珞?”见纯嫔如此吃惊,富察容音无奈的点了点头。这话也让本想过去回禀的尔晴止了步。她就站在正门与屋内拱门的屏障间,身子缩进无人角落忍不住听起了墙根。
“恒儿糊涂,当下也不知着了什么道了,竟对皇上说自己要纳了魏璎珞。唉.....想来恒儿平时做事都是考虑再三,唯独那次居然跟着冲动了。”富察容音无奈扶额,只觉得头顶上压着千斤重担似的烦恼不已。
“那姐姐....也便同意了吗?”纯嫔眼神闪烁,她不敢表现的太过出格,但心中的不甘与愤懑又让她深感憋屈。
富察容音喝了口茶水润嗓,言语中带着许多不满“我怎么能同意呢,但是皇上都知道了。若是我说不,那岂不是坐实了恒儿的欺君之罪。”
闻言,纯嫔环顾了一下四周,慎重问道“今儿妹妹过来倒是也没瞧见那宫女,是已经?....”自从皇后怀有身孕,纯嫔与皇后交好更甚从前。竟不知不觉省去了敬语开始以姐妹相称。
“哼~就凭她还想飞上枝头?”富察容音直了直身子颇为自豪的说道“我把她赐给了令贵人,两个心怀不轨的贱奴待在一起才最为适合。皇上日理万机,哪会记着这等小事。等时间一久便也忘了那奴婢。到时候我就....”说着富察容音当的盖下茶碗,面上透着阴鸷。
听她们说完,尔晴只觉天旋地转。想要退出正殿脚跟却向后踏空一步,身子便靠在门板上发出吱的一声。富察容音朝她这边望去,厉声道“是谁!”
尔晴从拱门后疾步走出,见着皇后和纯嫔先行跪下行礼。脸色却已苍白无措。
皇后半磕着眼,语气不冷不热的问她“尔晴,你什么时候来的?可有听得什么?”
尔晴将手中装满奠仪的篮子放于一旁,身子伏地说道“回禀娘娘,奴婢刚刚从内务府取了奠仪回来。刚进门便听闻娘娘唤了是谁,是奴婢鲁莽打扰娘娘们闲聊,还望皇后娘娘和纯嫔娘娘恕罪...”
富察容音眯了眯眼,心想尔晴跟了她许久做事也算忠心。应该不会骗她。就算听见了什么,以尔晴敬小慎微的性子也不会胡说出去。想着便让尔晴起身,问她是否有将东西准备妥当,若是妥当便去给裕太妃悼丧。纯嫔见状也说自己要回去准备,对皇后福了礼后匆匆离去。
纯嫔离去后,富察容音从篮子里捡起一朵素色纸花在指尖旋转揉搓着。嘴里笑道“尔晴啊,本宫瞧你年纪也不小了。在宫中可有遇见心上人?等你到了出宫的年纪本宫可替你做主”
“多谢娘娘关心,只是尔晴福薄,至今还未遇见心上人。尔晴只想在宫中多多伺候娘娘,待娘娘诞下皇子还要伺候娘娘和小阿哥。”听尔晴如此说道,富察容音倒是忘记了先前被打扰的不悦。坐到妆台前,尔晴替娘娘换上一些素净的发饰。镜子里富察容音望着身后尔晴淡然的脸,也不知怎的忽然就问起“那你,有没有喜欢过恒儿?”
听了皇后先前的那番言语,纯嫔哪有心思回去置办丧礼之物。此时她只想叫傅恒问个明白,到底他的心中对她是怎么想的。沿着肃穆的宫道,纯嫔一眼便在值守的侍卫中认出傅恒。身形高大相貌出挑的他就算是在一群意气风发的年轻侍卫中也是鹤立鸡群,一眼便叫人难忘。见傅恒身旁人数众多自己贸然去请定是不合适,便叫身边的宫女玉珠,去把傅恒请到东墙附近的拐角。
起先见到玉珠来请自己,傅恒并不想理会。但架不住那些哥们弟兄酸溜溜的嘲他。这群万年单身汉里唯有傅恒一个女人缘十足。为了少听些调侃,傅恒便随了玉珠去往东墙附近,寂寞的宫道中在一处水缸后站着一个浑身鹅黄色衣衫的女子。傅恒不经意的皱了皱眉,他知道宫中私会嫔妃视为大忌。但人既然都来了又不好意思回绝走开。所以便转头将前后左右都仔细瞧了一遍见无人才敢走近纯嫔。
见傅恒走近,纯嫔心如鹿撞。却又不敢让他看出,只能低着头尽量不与那魂牵梦绕的男子对视。男子清润的嗓音里带着些疏离,他不敢也不愿靠近纯嫔,大约离着纯嫔半丈远便问起了请他来是为何事?纯嫔见男子对她冷漠异常,眉间不由透着一丝委屈。轻轻咬了下唇缓缓道出当年在富察府见到傅恒练剑的模样,便一见倾心。之后还递了封情信和穗子给傅恒。傅恒听她说的一副确有其事的样子,可在他印象里根本没收到过什么情信,至于穗子他倒是在自己看的兵书中见到过一个,不过他一直以为是姐姐打给他的。为了再确认一遍当即傅恒便低下头,抽下腰间的玉珏手中捏着那细软的穗子问道“纯嫔娘娘说的是这个吗?”
纯嫔的下唇已是咬的惨白,忍着哀痛她点了点头。
傅恒见她模样依恋,脸上更是冰冷如霜,还不等纯嫔开口阻止,傅恒便拿起玉珏,手中用力扯下那截穗子递给纯嫔。
“对不起纯嫔娘娘,我一直以为这穗子是姐姐打给我的。若是知道是娘娘送的,傅恒万万不敢要。”他说的决绝,丝毫不留一点情面。纯嫔着急抬眼却只是见着男人视她为无物的眼神,根本没有半点情感及留恋。
傅恒见纯嫔迟迟不接穗子,便把穗子交给了纯嫔身边的玉珠,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纯嫔对着富恒的背影喊道“富察傅恒!你不要便丢了!为什么要还给我!为什么!....”随后又如同失了魂一般的念道“他连丢的不愿丢,便是连让我恨的机会都不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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