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瞧着背影像,也不知是不是。”屋外传来的声音答。
宋吟晚僵立在屋里,死死盯着自己关上的门,脑子转得飞快。若乔平暄推门而入发现自己,那就如实告知!
自己就是乔平昭!
哪怕二姐不行,她也能重重举例证明,何况二姐是最疼爱自己,胆儿也是最大的。老太太那怕她再受刺激不能说,父亲那不得见,有二姐在,她就稳妥多了!
就在宋吟晚打算豁出去挑破的那刻,外头忽而响起道熟悉男声横插一杠。
“偌大将军府邸,怕是我夫人走迷了,带来叨扰给添麻烦了。”
宋吟晚已经走到了门边,听到封鹤廷那话猛地倒退。
走迷了道也不可能入人家的屋子!宋吟晚心下慌了一刻,眼看着随时有暴露危险,寻向四周……
——
屋外廊檐下,乔平暄一身素衣,簪了一朵绢白花,看似娇弱无依,却在应付封鹤廷时添了几分冷冽。
“这是我妹妹的苑子,外人不方便,侯爷请罢。”
封鹤廷伫立在木槿花树下,孑然未动。目光如幽幽萤火,注视着那道紧闭的大门。
乔平暄见状,抿了下嘴角。下人得了示意上前打开房门,里头并无人影,窗子却开着,穿堂的风刮过,又被关上。
封安站在封鹤廷身边低声嘀咕,“小的千真万确看见夫人进了苑子。”
封鹤廷置若罔闻,只对着窗子那多看了眼,转而对乔平暄道,“可否私聊两句。”
两人移步过道上,丫鬟等候在不远。
“还未恭喜侯爷新婚之喜。”乔平暄盈盈一福身,掩过复杂。
封鹤廷略显沉默。
乔平暄见他如此,不禁是意难平,“恕小女眼浅,竟看不懂侯爷这番是何意了。当初是你说寻得了续命术法,还在感恩寺为我妹妹修筑佛身,几年如一日。而今我妹妹人世缘尽,侯爷也越发叫人看不懂了。”
封鹤廷凝着摘星阁方向,眼神幽暗,“是她回来了。”
“回来了,见着如此,争不若不见。”乔平暄说完意气话,再看他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又陡然蹙起了眉头,“你什么意思?”
“续命……竟是这样!”他声音干涩又隐杂着似是亢奋,“我想再讨要些平昭旧物。”
“你当真觉得我如此好糊弄!”乔平暄最初是怜悯,慰藉他念想之苦,谁知这人还得寸进尺了!
“术士之言,作法施以同命。我活着,她自然也能得以续命!”封鹤廷此时的眼眸已经化作了墨黑,令人心颤。
“你,怕是疯了!”乔平暄颦眉,凝神半晌只道这句。
一刻后,她还是让贴身丫鬟从摘星阁里取了几件乔平昭常用顺手的书房物件,打包予他,“我也是疯了才信你。”
封鹤廷:“多谢。”
——
“阿嚏。”
宋吟晚坐在花厅里莫名觉得后背一阵凉意,打了个寒噤,便看到乔平暄从外头进来。明明才分开不到一月,却像是隔了一辈子。
眼瞧着那身影愈发单薄瘦削,“二姐姐请节哀顺便。”
乔平暄显然愣了愣,随即化作了冷嘲,“我一介庶女担不起侯夫人这声二姐姐,当初侯夫人在我家耍了好大威风,还以为再不会登上咱们这样的小门小户呢。”
小门小户,那是‘宋吟晚’说的。
宋吟晚想到两人曾有过的短暂‘交情’,心底讪然。当时她和宋吟晚经常被做比较,勾起了好奇心,那宋吟晚亦是,便由乔二姐下拜帖邀约,原是好好的,谁料‘宋吟晚’在她那见了一副封元璟的字画便开始疑心发作,大闹了一场。
乔家祖传的护犊,惹到了乔府的心肝宝贝,便是与阖府为敌。宋吟晚此时不可谓不尴尬,偏还是‘自己’作下的。
封鹤廷便是在这时进来的,恰到好处的替宋吟晚解了围。
下一刻,就有下人来报,一提了王传甫的名字,乔平暄就变了脸色,暂撇下两人道是处理家事去了,直到后来用饭也没见。
宋吟晚随封鹤廷回侯府,上了马车方才灵光一闪,终于想起来王传甫的名字缘何熟悉。可不就是王姨娘的侄儿,二姐那三代单传的表哥!王家母子全是指着王姨娘过活,偏那独苗儿是个极能惹事的主儿。
“乔将军一世英名,若不妥当处置,怕是难保清誉。”封鹤廷道。
宋吟晚顿时吊起了心,“嗯?怎说?”
“后宅妾室亲戚私放银钱,打了将军府名号,本就是在官家严禁不良风气之时,岂不撞上去。”
宋吟晚心底一个咯噔,可封鹤廷却不多说了,仿佛先前那话是漏出来的。可也足够让她去寻摸法子的了。
整一路,宋吟晚都在想。当初父亲为免她受委屈,一直未续弦,家里两房妾室也都是绕着她转。她十来岁就从乔老夫人那接了管家权,家里太太平平,如今想来,却是没来得及培养后手。
那王姨娘是最早入府的,什么都好,却在娘家事上糊涂;小董氏只知争风吃醋,扛不起家计担子。都是她未来得及想周到,埋下了祸患。
回到侯府,已是傍晚。
宋吟晚下了马车便往自己的苑子去。
封安在封鹤廷身旁,瞧向似乎被撇下的主子,“可还要一并准备晚膳?”瞧夫人的样子不大像是要一起用啊。
“让人去备广聚德的烤鸭,官巷口宋嫂家鱼羹,还有中瓦前职家的金橘团……先这些。”
封安诧异,侯爷胃口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等用晚饭的当儿就看到宋吟晚施施然回到了主屋用食。
“掌火的今个不知怎的,把厨房给烧了。”宋吟晚被烟火熏燎过,呛咳了两声,旋即就瞥见了桌上丰富吃食,暗咽了咽口水。
都是她爱吃的。
“那就一道罢。”封鹤廷似是不介意多双筷子。
宋吟晚醒过神,坐了下来,咬唇犹疑道,“不单是厨房,屋顶也破了。”
偌大的侯府,怎能这样落魄呢!
封鹤廷此时稍皱了眉头,“那屋子原是用来放置杂物的,闲置已久,未有修缮,确实麻烦了。”
这话落,边上侍候的封肃脸上滑过一丝古怪神情,可记得那苑屋顶是侯爷临出门前吩咐他给‘凿’破的!
宋吟晚未察,满心想的是破了一大洞可见日月,夜里还如何能睡。
“那就搬回来罢。”
“嗯?!”宋吟晚诧异瞪眼。
封鹤廷仿佛知她所想,眉头皱得更深,“房屋补漏需要一段时日,你无处可去。”又一顿,声音压低些许,“府中诸多眼线,独独苑儿里还算清静。初时能拿风寒做借口,而今痊愈,已是不适用了。”
宋吟晚沉吟思忖,又对侯府内的凶险认知加深了几分,点了点头。根本没有她做选择的余地。
此事议定,宋吟晚的东西又被归置回了主屋。
而封鹤廷的居处则是屏风后的美人榻,颇有风度。
两人各有各的打算,暂且共住了一个屋檐下,一道屏风相隔,倒也难得的和谐。
宋吟晚想到了解决王传甫那事的法子,心底踏实多,哪怕和四叔共处一室,也不觉有什么不安全的。四叔心有所属,又是君子,这一夜委实踏实就睡了。
夜半,呼吸声细弱均匀。
封鹤廷躺在榻上,回想起白日在将军府,他把折子给了乔勇,便去了摘星阁。从始至终,她在房里如何,看得一清二楚。
心跳如雷鼓动。
他翻身下了床,走到了床畔,女子仍是没心没肺睡着。青丝如瀑,遮了一半姣好面庞。
“昭昭。”
床上传出细若蚊声的哼哼应声。
封鹤廷又唤了声,“昭昭。”
“嗯?”睡梦中的人不耐的翻了个身,背了过去。
在她背后的男人却是绽了笑容,定在那良久,大起大落一喜一悲的情绪饱胀在胸口,无声笑着。
他高估自己做那个冷静自持,护她一生的长辈,终究是想得到更多,却错失了。而今失而复得,再难平欲、望的沟壑,也不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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