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鹤廷等人撞上来,一眼就看到了女子下意识攥住胸口衣服的动作,以及掐在虎口的月牙印,眼底骤然风云涌动。
心里却似有什么归了位置。
宋吟晚被冷不防出现的人吓了一跳,再看他身上玄衣便服,墨发束冠,低调的不甚起眼,像从外头才回来。
思及此,她猛地看向不远处守了房门口的封肃,顿时浮了异色。她方要见礼唤一声‘侯爷’就被人捉住手腕带回了主屋。
那力道捏得有些疼。
宋吟晚忍着被拽走,又发现封肃缩头缩脑并不敢接她的目光,想来还是她撞破了什么又惹着封鹤廷。
在她进屋后,两名长随便把眠春扣了外头。
宋吟晚:“……”
屋子里没人出声,相对寂静。
但这么相对着,宋吟晚觉得空气有些稀薄,对面那人愈发不可捉摸了。
“侯爷醒了,真是太好了。”宋吟晚讪讪起了话头。
“躺了几日便起来走动走动。”
“嗯。”
这解释,若宋吟晚是原来那个,怕就信了。
封鹤廷始终睨着人,自然没错过那乖顺之下的狡黠。回想几日辗转反复,忐忑,那念头却如着了魔般不停歇,方一早去了感恩寺。
了然大师所言,言犹在耳。
“世间万物应在机缘二字,来时自来,去时自去,自证由心。施主有此问,是有所疑,由心去证,自能求得一番明白。”
封鹤廷嚼着最后那几字,渐是收敛心神,走到书桌旁‘随手’整理起桌上散着公文。
宋吟晚不知他打算,正犹豫要告退,却倏然瞥到他手上折子里写了明威将军的头衔,而且还是封参告的红折,心中顿掀惊浪。
再想仔细看,却被封鹤廷阖上,收拢归置在了一旁。
“还有事?”封鹤廷问。
宋吟晚听出他的逐客之意,可现下哪能走,“侯爷可用过饭?我带来了一点粥食,想着侯爷若是醒了吃点清淡的正好。”
说着,便殷勤替他盛了一碗。是想硬留下来。
封鹤廷坐了桌旁,并未拒绝。
宋吟晚虽诧异,但却是得了机会,眼神又溜向了桌案。“侯爷身子才有些好转,还是保重身体要紧,公文一类,看多也伤神,若是紧急就寻个帮你掌眼念念。”
封鹤廷喝到粥底,被碗遮了嘴角弧度,搁下碗时消失无踪。“嗯。”
然后便对上毛遂自荐的一双湛亮眼睛。
“出去时让封安进来。”
“……哦。”宋吟晚暗敛眉眼,一颗心惴惴挂在那封折子上,恋恋不舍走去门边。
封安在外面就听了传唤,入内。“侯爷有何吩咐。”
“去备马车,今日去明威将军府。”话音落下,封鹤廷便瞧见门口磨磨蹭蹭的身影倏然停顿,又似不经意道,“对了,乔将军丧女,阖府女眷甚是悲痛。夫人似乎与乔家的二姑娘略有交情,便一道去罢。”
宋吟晚回首像是有些不置信。
“可是有什么问题?”
宋吟晚摇头,没料着有这等反转,正应了她心里所想的,再看向封鹤廷时掩不住眼里晶亮放光,仿佛这才是四叔该有的光辉形象。
殊不知在她离开后,男人从那笑中恍惚回神,眉眼再度沉凝。
一个个微小破绽,越聚越多,就像是滚雪球般,糊弄旁人尚可。但封鹤廷从不是能由人糊弄的。
辰时末,马车自侯府出发,宋吟晚和封鹤廷再次同乘。
车内空间敞阔,一人占了一边,宋吟晚心系将军府,偶然扫见闭目养神的封鹤廷,不禁想起上次回门烧昏过去的景,不由暗暗皱了下眉头。
秦太医方说过静养,又奔波去将军府,她猜想和那封折子有关。
乔家哥几个喊他四叔,原是感情好的,可后来不知怎的就不怎么走动了。乔家也怕被说攀高枝,便慢慢淡了。
而今看,四叔还是念旧情的。
“我脸上可有什么?”
“嗯?”
封鹤廷忽然觑向她,“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我,我只是想侯爷去将军府的缘由,一时想入神了。”宋吟晚镇定心神,自若答道。
封鹤廷停顿良久后才启口,“我倒是想起感恩寺遇见,你要随允濮唤我四叔的景。”
宋吟晚双目瞠圆,那被她忽视了的记忆猛然跃于眼前,而她这段时日还在封鹤廷面前咬定了毫无瓜葛,“……”
“怎么?”
宋吟晚迎上封鹤廷深邃的眼,暗暗咽了口口水,“我有癔症,你说的事我完全没印象,这就算不得……罢?”
封鹤廷对她扯的鬼话难得挑了眉梢。
宋吟晚低眉顺目,借着颠簸晕车躲避那道探究目光,而马车也终于在她心底热切盼望下停在了将军府门口。
暌违了半月余,将军府仍是一片素缟未除,满院的悲凉。听闻乔将军自幺女殁后便病至今日都未上过朝,更别说已然上了年纪的乔老太太,险些一口气没匀过来随了去,捶胸顿足恨不得替她去。
宋吟晚踩着青石砖面,置身熟悉环境中,花了极大力气才克制着没飞奔去了父亲祖母那。
“我与乔将军还有事要谈,劳夫人替我慰问老太太。”封鹤廷在内院外停住了脚步,与她道。
宋吟晚点了点头,随着婢女往老太太的苑子去。并不知封鹤廷驻留原地凝视她背影久久。
这是她的家。
谁曾想有朝一日竟是这样造化。
宋吟晚看着一草一木都想落泪,只是一路克制,问了自己最关心的,“老太太她身子如何?”
“原就是上了年纪,又逢三小姐病逝受了打击,这些时日汤药不断才有些起色,大夫说再受不得刺激了。”引路的丫鬟答。
宋吟晚眉眼掩了痛色,跟着进了苑子。
来迎她的是钱妈妈,老太太身边体己人,对着宋吟晚客客气气道,“封侯夫人,可是不巧了,老夫人这些时日身子不爽利还未起呢。”
“那我等一会儿。”宋吟晚看钱妈妈脸色为难又补了道,“无需通禀,让老夫人再多睡会儿,我家侯爷与将军说话怕一时半会儿也快不了。”
钱妈妈点了点头,让人侍奉茶水。
宋吟晚便在厅里坐下了,然而还没坐上一刻,便听见里屋传出了咳嗽声,伴着迷糊夹杂了昭昭的呼声,令宋吟晚一下热了眼眶。
钱妈妈不一会从房里退出来,“侯夫人,我家老夫人醒是醒了,不过人糊涂了,认不得,独独记着她的小孙女儿。怕是唐突……”
“不碍的。”宋吟晚道,“我就瞧瞧,老夫人身子可安康。”
“夫人有心了。”钱妈妈不得法,只得领着宋吟晚进去了。
宋吟晚秉着呼吸,在见到祖母的一刹,还是禁不住红了眼眶。原还健朗的老夫人一下瘦的脱形了,衣裳松松垮垮的,叫人看的心疼。
“老夫人,封侯家的夫人来探望您了。”钱妈妈在老夫人耳畔说。引得老夫人迟缓地看向了宋吟晚。
“昭昭?我的昭昭啊。”
宋吟晚极力忍住了冲过去抱她的冲动,在那只枯瘦的手伸过来时紧紧抓住了,“……老夫人。”
“我的昭昭,瘦了。”乔老夫人亲昵地拉着她的手,左右端详,露了笑脸。
钱妈妈甚是不好意思,朝宋吟晚暗示了下,显然是老夫人糊涂又错认了。
宋吟晚抹了抹眼角,“老夫人也很像我祖母,我也甚是挂念她呢。”
钱妈妈瞧着,那新侯夫人也倒也孝顺,难得的是愿意陪一个糊涂老婆子说话,圆老人家念想。是个好的。
直到老夫人乏了歇下,宋吟晚才离开被请去花厅。
于半道上路过了一庭院,木槿花压了枝头,粉紫粉白迎风招展,不由慢下了脚步。
宋吟晚叫住了眠春,“我想去方便,你们且去前头等等。”
眠春只得与那丫鬟去了前面花厅等。
宋吟晚去往茅房的方向,等过了弯,便拐入了那庭院里。
这是她的闺房,小丫鬟收拾完关了门离开,给宋吟晚行了方便。房里的桌椅床榻,一样未动,就连妆奁里的物件与她先前在时的摆放都一模一样。
如同她还在。
东西全是她用顺手的,如今却带不走的。宋吟晚摸了摸桌子边沿,冰凉圆滑的触感都叫她怀念极。她在这生活了十数年,一砖一瓦都承载了念想。
放不下,舍不得。
正当她沉浸在这悲伤情绪中,忽闻外面传来的娇叱女声,“你可瞧见侯夫人是往这边来了?”
宋吟晚猛地僵住,那是她二姐乔平暄的声音,此刻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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