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请家长,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林时新的妈妈问了他整晚,到底为什么跟同学打架,林时新也说不出口,林月娥说着说着,就扯到是自己的错,他没有爸爸,必然会受欺负,哭了很久才被林时新劝住。
忍字头上一把刀,现在每每面对乔丰的挑衅,林时新只能咬牙忍着。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邪,乔丰经过他的座位的时候,总是若有若无地碰他桌子一下,或是突然嗤笑一声。没到这时候,林时新就如瘦小无助的流浪狗,体型不大,眼神凛冽,毛发支棱着,微微蜷着拳头。
齐斐然多年的时差想颠倒过来比较困难,课间他总是趴着睡觉,几次突然被前面的椅背撞一下,他眯着眼睛,都能看到乔丰路过。他爬起来,饶有兴致看着前面那人突然缩起来的肩膀,以及乔丰过去后,林时新的放松。有意思,这俩人有基情?还是校园霸凌?
齐斐然不是一个爱多话的人,插班来两周,除了跟前桌耍猴一样打了一架,收获了个推蛙的称号后,也没发生什么大事。他本以为自己“输了”,赢家林时新会每天推他这个蛙,可是回来后,他竟一声都没叫。齐斐然从班主任那里拿了一沓答题卡,回家一边听音乐一边涂着,之前屡次涂错,都是因为他兴之所至,大笔一挥,随意涂涂,不愿意老老实实呆在格子里,可是受到教训之后,他已经会像绣花一样,屏住呼吸,一格格涂的干净又规矩。
齐斐然不想再跟蛙有任何关系了。
夏季过去,秋风渐起,林时新像过去一样,和堂哥林时东、堂妹林时瑜去北山摘秋白桃去,秋白桃是当地特产,外皮白里透红,果肉靠近核的地方是红色,轻轻一掰开,核就与果肉分离,味道酸甜可口,保存起来十几天也不会坏。
林时新他们每年到山里几毛钱一斤采购,再坐车运到城里,就可以两块钱一斤卖出去,卖不掉的晒成干,类似于地瓜干那种零食,五块钱一包往外卖,隔壁小孩馋疯了,林时新一包包用网上买的漂亮纸袋扎好,到家附近的中心小学门口售卖。
这天他背着大书包,装了十几包白桃干,手里又拎着一个口袋装了七八包,晃晃荡荡地来到校门口,瑜伽垫一抖落开,长长的一条,他慢条斯理的把桃干一个个摆好。林时新比较羞涩,也不吆喝,有小孩来探头探脑,他就秃噜一句:“桃干”。一个多小时之后,瑜伽垫上就剩五包了,这时,一个体型比较大的孩子一手抱着篮球,犹豫着慢慢走到他的小摊前面,挡住了他低头玩手机的太阳光。
林时新抬头,“啊,蛙啊。”
齐斐然一挑眉毛,冷冷地看着他。
林时新咳了一声,“巧啊,你来打球吗?那个,我在这儿课外实践呢。”
齐斐然好奇地瞅着他的小摊上的东西,像是努力辨别那是啥玩意。
“桃干,见过吗?吃过吗?”林时新问道,“一看你这种少爷就没见过这种平民食物。”
“桃…干儿?”齐斐然还加了个儿化音。林时新站起来,把一包塞到齐斐然手里,其他的一起塞到双肩包里,往家走去,“桃子晒成干儿,当成零食吃,没吃过吧?尝尝。”齐斐然慢吞吞地跟着林时新的步子往前走,手里一颠一颠着桃干。林时新走了一会儿,回头看他,“怎么不吃?”
齐斐然说:“我打球了,没洗手。”
林时新:“……”
总不是要我喂你吧。林时新转过身继续往前走,“行吧,我家就在前面,你到我家来吧。大周末的挺有雅兴,跑这偏僻小学校来打球。”
齐斐然心想,你也挺有雅兴,跑这儿来社会实践。
林时新走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啊,是高中、初中的篮球场人都很多吧,我看你平时下课打球也不喜欢跟别人玩,总是自己咣咣投篮。哈哈哈哈哈,你不会是专程过来欺负小孩,抢人家场地吧?哈哈哈哈你可真缺德啊!”
齐斐然心想,你来人学校门口卖桃干儿,赚小孩儿钱,你不缺德。
不一会儿林时新的家到了,一栋看起来有年头的楼房的一楼门市房,小店里卖蔬菜水果香烟糖酒,看起来种类不多,但货架干净,货品摆放的很整齐。齐斐然把球扔在地上,四处打量。林时新走到店外面一侧的水池那里,打开水龙头,哗哗水流声下洗手,洗完下巴朝齐斐然一扬,示意他过来。
齐斐然左右看了看,把桃干包小心翼翼放在凳子上,走在水龙头那里洗了洗手,又把脑袋伸过去冲,林时新刚开口要提醒,就看见齐斐然啊了一声,把头挪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这是井水,很凉的!你是不是傻?”
齐斐然转过来漠然地瞪着笑得前仰后合的林时新,头发一绺一绺往下滴水。
林时新叹了一口气,转身进屋里拿着一个白底花锦鲤的洗脸盆,里面已经装了些热水,又接了一些井水,放到地上,又进屋里拿出来了洗发精和毛巾,像洗发小哥一样把毛巾搭在胳膊肘上,看着齐斐然。
齐斐然顺从地把脑袋伸到盆里开始洗头,泡沫冲不到的地方,强迫症患者林时新看他怎么扑腾都洗不到耳朵后面的泡沫,一伸手给他擦掉了。他的手指纤细冰凉,像摇头摆尾的小蛇舔了他的耳根处,齐斐然呼吸一滞。
洗过了头发擦干了,林时新和齐斐然坐在小板凳上,齐斐然打开桃干包,拿出一块儿,犹犹豫豫地放到嘴里嚼了嚼。林时新一脸期待:“怎么样?好吃吗?酸不?甜不?”
齐斐然被他圆圆看着他的眼睛所怔住,“还行吧,甜,也酸。”品了会儿,又说:“还是鲜桃好吃啊。”
林时新哼一声,“你懂啥,这种晒干的别有风味。”他眼睛瞟到了水池边林月娥洗过的大白菜和萝卜,一时起了坏心,“有的食材吧,适合晒干了吃,有的食材吧,适合原汁原味。”
说着,他站了起来,几步走到水池边,拿起一个白菜梆子,朝着齐斐然比划,“比如这大白菜吧,我们中国人就喜欢生吃。”
齐斐然被点到G点了,从小刚刚记事的时候,就被送到外国进行西方教育,到如今英语说的比国语溜,但是骨子里,他还是常常以自己是个中国人为傲,充满了民族自豪感。他在国外生菜沙拉什么的没少吃,白菜还是头回知道可以生吃,不由向往地看着林时新手里的白菜。
林时新迟疑了一下,走到齐斐然身前,递给他,“你尝尝?中国味儿。”
齐斐然接过去仔细观察了一下,梆子雪白、叶儿浅绿,洗了没多久,还有小水珠,凑近鼻子处,还有种蔬菜的清香气息。齐斐然嘎吱咬下一块嚼了嚼,汁水甘甜解渴,边嚼边说,“这个可比那桃干好吃多了。”
林时新忍笑忍到内伤,努力放平呼吸,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可疑,“那看来你喜欢原汁原味的。”
齐斐然嚼着手里这片,眼睛还往水池边盆里剩的白菜瞅,林时新走过去把萝卜和白菜都端过来,和齐斐然对坐在小凳子上,又拿出一片递给他,“呐,都给你。”齐斐然接过去嘎吱嘎吱吃起来。
林时新看着看着,有些纳闷起来,难道这白菜,特别甜?他怀疑地看着齐斐然,不是他故意骗我的吧,林时新怀疑地掰了一小块儿,放在嘴里吃了,确实好吃,看来是妈妈这次进的货比较新鲜。
俩人吃了一会儿不过瘾,林时新把萝卜也拿店里切几片端出来,翠绿的水果萝卜非常新鲜,只有皮有点辣味儿,齐斐然二话不说连着皮一块咬着吃了,林时新呆呆地看着他,正犹豫着是不是要效仿,林月娥骑着自行车回来了。
“新新,这是你同学吗?”
齐斐然抬头看她,站起来点了一下头,“阿姨好。”
“啊,你好你好,这大小伙子长的,浓眉大眼的,真帅!”
林时新说,“妈,你回来了!”看了看齐斐然,“这我同学齐斐然。”
林月娥看着俩人手里的白菜梆子、萝卜片子,惊呆了,“哎呦喂,这是饿成啥样了,这都生嚼巴了?!我马上做饭哈!炖排骨吃!”
齐斐然站起来,“阿姨别忙了,天要黑了,我走了。”
林月娥一把揪住齐斐然胳膊,“别走别走,排骨一直在锅里咕咚着呢,我下点白菜…嗯,白菜吃了,我下点冬瓜,一会儿就好!”
齐斐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林时新拍了他肩膀一下,“吃完饭再走吧,你又没啥事。”也没啥朋友。
林时新早发现了,齐斐然独行侠似的,一个朋友也没有,每天都有些刻意地避开别人,下课也不立刻出教室,似乎不愿跟别人同行。
林月娥做了一大锅冬瓜玉米排骨乱炖,她个子小小的瘦瘦的,把砂锅端到桌子上有些吃力,齐斐然站起来,“阿姨我来吧。”林月娥说“坐坐,你坐着就行”,过一会儿又端来了热乎乎冒着香气的白米干饭,林时新低头拿着筷子就在锅里挑肉,他喜欢吃带白色小脆骨的部分。
齐斐然吃了两口,抬头发现林月娥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笑意盈盈的,林月娥问他:“炖烂了吗?我四点半就把它放炉子上了。”齐斐然说:“很软,味道很好。”林月娥嗯嗯两声,“好吃你多吃点儿,那个,林时新没带过朋友回家玩过呢。”
往嘴里扒拉饭的林时新抬头,警告地看了林月娥一眼。
林月娥仿佛没看见,“我们新新,在学校表现的怎么样啊?”
齐斐然懂了,“他啊,表现的挺好啊,学习好。”
林月娥笑了,“是呢,他学习是挺好的,别的方面呢?”
齐斐然想了想,“别的方面,老师同学都挺喜欢他的。”除了女同学,男同学也挺喜欢的。
林月娥轻轻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在班里啊,学习是重要,但也得友爱同学,不能总打架。”
林时新哼了一声,说“妈,别问了,还吃不吃了。”林月娥把齐斐然手里的饭碗夺走,又去盛了一碗,齐斐然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看来他在学校被调戏的事,妈妈一点都不知道。也是,又不是女孩子,这种事总是难以启齿的。
吃过饭后,林时新和齐斐然一起走在路灯下,长长的路灯,把人的影子拖的很长很长,齐斐然兜里鼓鼓囊囊的,有没吃完的桃干,还有林月娥塞到他裤兜里的大橙子大苹果,要不是齐斐然惨叫一声,恐怕林月娥还没完,塞到他裤子里的东西能多到他系不住运动裤的裤带,露出平角内裤来。
“不用送了,都走出多远了。”齐斐然站住对林时新说。
林时新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手里扬了扬垃圾袋,“你想多了,我倒垃圾来着。”
嗖一声把垃圾袋扔到垃圾箱里,林时新头也不回的往回走了。
齐斐然看着他倔强的背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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