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黑化“温润如玉”

    莫念并不喜欢比武招亲。甚至觉得对肖卿然那样一个风光霁月的少年郎来说有些委屈。

    她足尖轻点,循着从顶端轧入地面,用来固定高台的铁索疾行而上,欲一路登顶,去救第九层小亭里锁着的肖卿然。

    风声猎猎,她一身红衣被风振起,发带无端招摇。人群中有人惊呼:“快看,她带着面纱,是陌国人。”

    “天呐,陌国人都来和我们争肖世子了。”

    “姐妹们,还能忍?一起上啊。”

    莫念耳力极灵,不过一个回眸,背后问命已然出鞘,她拿至手中,一声呼啸伴随着剑光划过,严合密缝的人群竟是生生被这剑气劈开了一道口子。

    天阶威压一出,那些扬言要一起上的女子们你推推我,我推推你,都低下头沉默无声了。

    人群慌乱,无一不心有余悸,却见那铁索上的少女神色清冷,气势逼人,却偏偏未杀一人。

    对莫念而言,仿佛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禁制,她不愿杀人,也杀不了人。哪怕是在战场上,也至多以剑气退敌,不伤性命。

    或许,这与她的来历有关。

    皱了皱眉,莫念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愈发锐不可当,她把问命收回剑鞘,不容置疑道:“肖卿然不比武招亲,你们可以散了。”

    “凭什么?”有不死心的女子小声喊道,却碍于莫念的修为不敢动作,要知道,这片大陆上扬名的天阶强者也仅仅只有三人,第一门派掌门,陌国暗卫长老,萧国世子肖卿然。

    而这个带着面纱的女人,莫非就是传闻中陌国“百花杀”里大出风头的那个神秘暗卫?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沸腾。

    天阶已是凤毛麟角,竟然还是个女人,若非亲眼所见,他们恐怕也无法相信,这样一来,在座谁敢跟她争?

    隐藏在人群中的莫雅更是绝望,早知道莫念这尊杀神也在,她就干脆利落点,直接接受皇后的惩罚,还不用来回奔波,改头换面。

    莫雅生无可恋地扯下面具,看了眼身后数十人,认命道:“撤,回东宫。”

    她们消失得悄无声息,空位很快又被拥挤的人潮补上,其中不乏有人认出了问命,并直接道:“这不公平,诸位且看,那女子手中拿的,可是我们世子的佩剑。”

    “难道堂堂摄政王府,早就内定好了世子妃吗?”

    “那这比赛又有什么意思!”

    “够了。”莫念实在忍受不了底下一群女子吵吵嚷嚷,耽误时间。她扬言道:“诸位若敢上台,我大可不用此剑,赤手空拳与你们对擂,如何?”

    听言,那坐在小亭里一身喜服的少年不由带了点紧张,他的目光始终在莫念身上,哪怕只是背影,也朝思暮想已久。

    莫念却半点不想耽搁时间,索性道:“快点,我还有约!”

    她的声音带了十足十的冷,莫说台下的女子,就是高台每一层守擂的天机门弟子,也觉得彪悍。

    众弟子眼神交流后,传音入密道:“咋整啊,这太彪了,一看就是未来师兄夫人呀。”

    “可不是,谁叫我们收了摄政王妃的金银,答应她在此处摆阵,搞的现在骑虎难下。”

    “所以说,到底拦还是不拦?”

    “……”

    原来,摄政王说的“选正妃和二侧妃”都是哄肖卿然的,终究只是为了遂摄政王妃的意去吓吓这小子。

    他们夫妻一生一世一双人,又岂会真的要求儿子妻妾成群?至于让门派弟子于此处守擂,也不过是最后的关卡。

    除了儿子愿意,哪个女子也不能强迫于他。这说是比武招亲,其实不过是王妃给未来儿媳妇专门的一场测验。

    莫念此刻也略微猜到一二,她正要上前破阵,耳边忽然传来少年熟悉的声音:“别急,他们阵法多变,你只需要盯住最中间那个,他就是阵眼所在。”

    “肖卿然,你不是被压制住内力了?怎么还能传音入密?”莫念不解,那少年又道:“我用的传音入密他们听不见,但我能听见他们的,这么说你明白了?”

    莫念明白,可没有内力如何催动?她暂时放下疑问,专心破阵,果然如肖卿然放水所言,阵眼弟子一被击败,余下弟子就乱了章法,他们不过地阶,没了地阶巅峰的阵眼弟子聚气,自然无法再靠取巧与天阶周旋。

    莫念轻而易举踏上小亭,适时风起,吹开了她的面纱,却恰好落到那静坐的少年脸颊上,彼此皆是一愣,人群中却传来更大的惊呼声。

    一名身穿雪青色长袍的年轻公子怔在原地,昂贵的画笔从他手中掉落也未察觉。

    这位正是喜爱周游列国的丹氏家族小公子,在今天,他见到了他以为最好看的女子,不,还有男子。

    丹容毫不犹豫,记录下了这一幅美景,这比他以往所见任何成亲的场面都要更加唯美。

    只见那女子微微弯腰,半蹲在似乎不能动弹的少年面前,素手纤纤,拿开了他脸上的面纱。

    莫念轻笑,抬起眼睛看他:“肖世子,你似乎没有失去内力。”不然如何传音入密。

    少年的脸微红,却道:“我未曾骗你,我的传音入密确实与他们不同,而你所学的,也和我一样,能听见他们的,不是吗?”

    她略一沉吟,想起自己在第一门派后山被困那几日,确实摸索到一些,不禁道:“那些刻在墙壁上的心法口诀,是你自己参悟,闭关时所写?”

    “对,我的经验。”少年颇有几分骄傲:“所以你得叫声师父。”

    “师父?”莫念直接撒手把问命扔过去,果不其然,那少年下意识就接住了自己的佩剑,并站了起来。

    ——化功散药效不过半日,摄政王妃哪会舍得困他许久。

    而他又一味转移话题,有没有内力昭然若揭。

    莫念无奈,转身便要往摄政王府赶去,哪知身后少年忽然御起长剑,他一把搂住她的腰身带到前方站稳,轻声说:“我送你。”

    御剑之术,可比轻功快多了。

    今日二人皆是一身红衣,莫名有些般配,此刻相携着乘风归去,衣袂翻飞,竟恍若仙人。

    底下人群中,丹容又换了张上好的画纸,垫在小厮背后,开始下笔描绘这一幕。

    风从耳边吹过,莫念的心情也放松了一些,她忽然问道:

    “肖卿然,你既然有内力,何必坐在上方看这比武招亲呢?”

    少年唇边牵起一抹笑意:“你还不明白吗,我在等你。”

    “为什么?”她仍旧不解,想回过头看他的神色,却猝不及防被少年微凉的唇擦过额头,她愣了愣,抬头看见的,是少年脸上那极难得、冰雪消融一般的笑容。

    肖卿然听见她说:“为什么?”

    “无他…”我心悦你。少年压下心底悸动,却还是只敢说:“闲着无聊而已。”

    肖卿然继续御剑,所幸今日穿红衣,他脸上的薄粉并不明显。其实他说了一句谎话,并不是无聊,而是他竟然也想知道,想知道江山和美人,她会选哪一个。

    少年想要一个甜蜜的答案,想看她为他争,仅此而已。

    他试图从这里面找到她也喜欢他的证据,并乐此不疲。

    这份心思,至纯,至真。

    傻的可爱。

    ·

    丹容的画作很快传遍各国。

    有人惊艳,有人赞叹,亦有人捏着拓印的纸张,指骨慢慢收拢。

    陌君临将画上一双人撕碎,揉成一团后,心底的嫉妒和恨意还是无法得到宣泄,他唤来宫人,竟又是如以往一般,不如意便打杀宫人。

    莫雅受了刑罚回来后,根本无力起床,只能凭借耳力听到正殿里的鬼哭狼嚎,甚至她还能嗅到除去自己身上,其他人的血腥味。

    她闭上眼睛,指尖几乎抠进床板,从前到底是如何瞎了眼,认为自己所追随的是位明君?当陌君临表面上的光华黯淡,温柔不复,她剖开内里得到的,只是一个德不配位的太子。

    莫雅只觉得可笑,如她这样的人也会心生怜悯,甚至无法想象陌君临上位后,百姓将身处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她只记得小时候家里很穷,她是女儿,一两银子的价钱卖了,后来她努力往上爬,事事争第一,只是为了找回自己曾经被丢失的价值。

    可是如今,她从莫念身上看见了,看见了作为女子真正的价值,也从一开始的嫉妒、甚至是恨,转变到羡慕,再到佩服,心悦诚服。

    莫雅佩服她敢于支持从前朝中无人拥护的大殿下,佩服她对太子的青睐不屑一顾,佩服她敢在天下人面前,去争那样好的一个人。

    佩服她身为强者,傲视群雄。

    如果可以,谁人不想骄傲?

    那抹红色的身影始终印在她脑海里,也是她宁愿受罚也不愿一试的原因。因为莫雅从莫念身上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女子除了依附男人,也可以靠自己的实力去选择的可能。

    如果一开始,她也做个纯臣该多好,追随一位明主,无需奉上身体,出卖人格,无需这样做了,却依然还是可以被人轻易践踏。

    莫雅抹去眼角的血和泪,目光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她虽然渺小,却总还能做些什么。

    ·

    边关,陌青漓收到了一份名单。

    由名义上的皇子妃叶晚晚传来,告知是莫雅所述,事关太·子党羽,明的暗的都一一陈列,但可信度无法断定,叶晚晚甚至自拟了一份她所知的名单。

    二人都曾是陌君临的枕边人,昔日也亲密无间过,如今一个想追随明主,一个想当皇后,都不遗余力把自己知道的供出来,以表忠心。

    莫雅行事妥帖,是借着陌君临让她传信给叶晚晚的机会与之交涉的,那人还不知道女子的心也易变,还妄想借着从前的情谊,让叶晚晚传递关于陌青漓的消息给他。

    陌君临终究不是陌青漓,没有他从小的那些遭遇,也没有他那些人生经历,还没琢磨透人心。如果说从前的陌青漓不争,那只不过是还未被逼到死角,又因为身体无法修炼而自卑。

    一旦他的软肋和疾病统统消失,青年就再也无需藏锋,如一柄出鞘的利剑,直指陌国国都。

    陌青漓说过,总有一天他会回来,把曾经所失去的一点一点都拿回来,如果陌君临不愿意给,他就亲自送他下地狱,偿还弑·母之仇。

    他要让皇后也尝尝,失去至亲骨肉到底是什么滋味。

    还有父皇,他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权位、名誉,陌青漓不介意把血淋淋的往昔展现在举国百姓眼前,让他们好好瞧一瞧这所谓的天子,不过是皇袍加身的伪善之人!

    他要把他们所在意的一切,他们眼里的美好,统统在他们面前碾碎成尘,挫骨扬灰。

    这地狱里面怎么能只有他一个人,多冷清啊。

    灯影下,陌青漓眼底有千钧重的恨意,修长白皙的手指却轻轻摩挲着生母唯一留下的那只玉镯。

    他曾想将它送给一个人,却再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如果说玉镯也跟红绳一样是保平安的,那太可笑了。

    陌青漓将玉镯收好,眸光落到了桌案上的名单和两幅画卷上面。

    丹容是个有才华的人,只是心太野不务正业,但也无疑是个聪明人,没有责任地活着是这世间最轻松的事。

    或许是因为那一点点盟友关系,丹氏家族送来的是真品,丹容亲手一笔一划描绘,格外逼真,也格外刺眼。

    左边是叶晚晚送来的名单,右边是关于莫念和肖卿然的画像,从画像上看,借兵似乎如探囊取物。如今各方时机已然成熟,只差这一缕东风,便可扶摇直上,从此鲤鱼跃龙门,脱胎换骨。

    三月后,是陌帝的生辰,也是他可以名正言顺带兵归京的时候。

    帝王贺诞,届时大赦天下,犒赏兵士。举国欢庆,多好的日子。

    陌青漓深知欲成大业无非就是要“快准狠”,若错过这个机会,他还要等上很久。他也知道萧国的兵不得不借,哪怕是彻底失去自己的暗卫。

    可他总是希望失去的慢一点,或者等他在她的期许下坐上那个位置,再封她为和亲公主,十里红妆相送,风风光光大嫁。

    陌青漓从来都是那个活的过分清醒的人,他知道什么应该,什么不应该,并且毫不留情地逼迫自己去做到,他甚至已经看到这一生的结局,所以才轻易答应做神君的奴仆,妄想通过灵魂不灭,去可怜卑微地奢求一个重逢。

    可是如他这样的人,也还是会嫉妒啊,尤其当那些画面跃然纸上,活灵活现。他疲乏地揉了揉额头,终究放任了自己的那最后一点私心。

    陌青漓拿出随身携带、珍之重之的婚书,并附信一封,指名送给萧国世子,肖卿然。

    【小剧场(怕大家不看作话放这里)】

    陌青漓:我们是合法的。

    肖卿然:不好意思,竹马不敌天降。

    莫念:随便争,我功成身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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