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王子腾大人来了。”贾母正让鸳鸯揉着太阳穴,就听着琥珀来传话。
“他怎么来了?”贾母大惊,这桩事她还没想好该如何两全,怎么王家就上门了。
“是儿子让人去通知的。”贾赦见状却说道,“他王家的女儿做了这等好事,自然是要叫他看看的。”
“你长没长脑子!”贾母听了顿时痛骂出声,贾琏要休了王熙凤她能理解,但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贾家丢不起这个人,也不能与王家撕破脸,最好的结果就是乘此与王家多要些补偿,并同王家将事情全都抹平。至于王熙凤,贾琏不喜欢,可将她拘着,也再不让她沾手任何事,另外给贾琏讨个二房,也算两全。结果还没等她想周全,贾赦就迫不及待了,真是得志就猖狂,难怪她不喜欢这个儿子。
“老太太,儿子不是一时气愤啊,人都来了,说什么有什么用,横竖都是事主,也不用避讳。”贾赦却不以为意,只要想到二十年前王家的强势,如今看他们家要狠栽一个跟头,他就心里爽快,不过是丢点人而已,他大老爷丢得起。
贾母狠狠地瞪他一眼,只能让人将王子腾请进来,王夫人见情势不对,便不顾王熙凤恳求的眼神,假说不舒服想要回去歇息。贾母也觉得她一个二房的人,又是娘娘与宝玉的母亲,还是不要卷入这一团乱麻,便要颔首应了。
“二弟妹,你怎么能走啊,当初这桩婚事还是你牵的线搭的桥,她进门之后也多跟在你身边,我和大太太这两个正经长辈都没你这个姑妈要紧,如今很该一道说道说道。”只是王夫人刚挪动了下屁股,贾赦就跟背后长眼一般,凑了过来,呼啦啦数落了一通。王夫人的脸顿时青一阵白一阵的,她以前无数次庆幸贾赦的不着调才能让她能如此顺利地上位,如今才知道当贾赦的不着调落到自己身上,连哭都哭不出来。贾赦已经不要脸强拦着,她这个做弟妹还能强闯出去,只能憋着脸退了回去。
“二太太。”王熙凤此时也晃过神来,她平时敢横,是因为没人跟她计较,如今动真格,看样子连老太太都嫌弃她了,她便怂了,连话都不敢说了,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王夫人以及将要到来的叔父身上,她不能被休,被休的女人是什么下场,她绝对无法忍受从威风凛凛的二奶奶变成那等被人随意践踏的弃妇。
王夫人一直装着隐形人,就是不想趟这趟浑水,贾赦已经明里暗里要将她拖下水了,王熙凤虽然好用,但也没自个重要,但被王熙凤这么一唤,她便不能装作没听见,不然她慈善的二太太形象难保,娘家也会有想法,缓了缓气,朝王熙凤微微点了点头。
正闹腾着,王子腾便到了,看着眼前集市一般的,皱了皱眉,才向老太太问了好,便先开口夺人:“凤姐儿的事我大致听说了,她年纪又轻,又是个没成算的,做了错事我实在惭愧,老太太将来怎样教导,我们家也没有二话,只求老太太看在凤姐儿一心为了家中打算的份上饶了她这一次。”王子腾并不知晓具体发生何事,只被贾赦一句要休了你家姑娘引了来,看情形他还以为是王熙凤放高利贷的事发了,便先发制人地与贾母交涉起来。余光都没瞄当事人贾琏父子一眼,贾赦在他心里就是废物,而贾琏他是心中着恼,那高利贷的事他已经帮着抹平了,也将凤姐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还这样一而再再而三死咬着不放,真当他王家好欺负。
“王大人,你知道你家侄女干了什么吗,长安守备知道不,大小也是个官啊,你侄女可倒好,直接派人就将人的独生儿子逼死了,就为了三千两的银子啊!”这个时候贾琏低了一辈对上王子腾容易吃亏,贾赦当仁不让地就上前就扒住王子腾哭道,“咱们小门小户的,可是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他本着就是不气死王子腾也恶心死的主意,使劲地闹腾,闹腾得王子腾脸越来越黑。
他真没想到凤姐有这样的大胆,放高利贷的不过逼的事升斗小民,虽说朝廷禁止,但暗地里干的也不是一家两家,还能搪塞得过去,教训一顿抹平了让她不敢再犯便是了,可逼死朝廷命官独子就说不过去了,双眼含威登时看向王熙凤。
王熙凤身子抖了抖,王子腾是王家的当家人,虽疼她她也不敢放肆,诺诺地解释道:“不过是一桩求来退婚的事,我哪知道会如此这般啊,叔父,我真的是无心的。”
“这事却是你做错了!”王子腾听了,立即大骂起来,王熙凤登时又重新哭了起来,前所未有的绝望。贾琏却咯噔一下,知道今儿恐怕不会顺利。
“叔父,这事也是平常啊,我看二太太……”王熙凤却不知王子腾的良苦用心,语无伦次地为自己辩解起来,不免就扯到了王夫人。
贾赦并贾琏精神一振,王子腾却一声暴喝,喝止了王熙凤,王熙凤被吓得伏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老太太,凤姐儿也是年轻不懂事,便大包大揽,也不知人心险恶,她也是刚派人去的,长安县如何了还未知晓,事情有转机也说不定,不若缓一缓再看。”王子腾转头就对贾母请求道,“老太太放心,凤姐儿做错事,我们王家必是要管的。”
贾母本来就不想闹破,听王子腾说得入耳,又承诺会收尾并补偿,心里早已愿意了,但忖度着贾赦父子的脸色,又不好一口应了,便朝王子腾使了使眼色,暧昧地没有表态。
王子腾闻弦歌而知雅意,转头又是对贾赦好一通赔礼,无奈贾赦是个混不吝,又与王家有仇,半点听不进去,言语上占尽了便宜却依然坚持要休掉王熙凤,弄得王子腾脸色也难看起来。
只是对上哭哭啼啼的侄女还有眼带哀求的妹妹,尤其是为了王家的声誉,王子腾只得努力压抑住怒火,和颜悦色地对上贾琏:“琏儿,凤姐儿这次是做错了,叔父对不起你!只是她到底是巧姐的亲娘,若是传出去,对巧姐也不好。若是她没铸成大错,不若饶了她一次,我王家的女儿只学些针线,都是笨人,她也不是故意的,所谓枕边教妻,以后你该如何教便如何。
贾琏听王子腾说话便知事情不能如他所愿了,刚得知长安县的事,对他冲击太大,上辈子这辈子搅合在一起,他是一眼都不想再见到王熙凤了,如今想回来,哪有那么容易,他想打个时间差,杀他们个措手不及,王子腾不愧老奸巨猾,三两下就拆了个无行,仇守备的公子若是抢救不及,就算休了王熙凤他也还是要被牵连,没人会觉得他贾琏无辜,若是抢救得及,他休王熙凤最大的理由也没了。当然他也可以真的豁出去,嚷得满京城都知道,休是能休得掉,也与王家彻底成死仇,虽然本来就是死仇,但他现在太弱小,根本对抗不了王家。已经等了一辈子了,还怕多等几日,若是王熙凤真的改过了,他也不是那等狠心的,顶多养着她,也给巧姐一个体面,若是王熙凤再折腾,那王家再也说不出一二来,他还能多扒拉点好处。只是到底意难平,贾琏将拳头攥紧又放开,如此几次,方才木然道:“若是无事,到底多年夫妻,我也不是不依不饶的。”说完再也不肯开口,倒是贾赦不忿,犹要闹腾,被贾琏制住,愈加不忿,但没了儿子的配合,又有贾母并王子腾两座大山挡着他一个人也翻不起浪来,当年的无力感又席卷而来,性子起来索性冷哼一声摔开贾琏的手招呼也不打直接走人,经过王夫人面前,她正翘着脖子担忧地看着王子腾,贾赦伸出脚勾了勾,继续没事人般地往外走,就听得身后“砰”地一声,回头就见王夫人五体投地,趴在地上好不狼狈。
“王家的女人真是连站都站不稳!”贾赦觉得闷气稍稍下了点,讽刺了几句便头也不回地出了荣禧堂。
贾赦离开的方式虽然十分无礼,但贾母与王子腾巴不得他离开,有贾赦这个什么道理都听不进混不吝在,只会把事情搞得越来越复杂,只是没想到王夫人倒莫名其妙地出了个大丑。
贾母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就连王子腾都是埋怨,丫头早被贾母退下了,王夫人只能满脸通红地自个艰难地爬起来,又不能说是贾赦绊他,缩在一边,心里早将贾赦千刀万剐了。
“你能如此想,也是凤姐儿的福气。”王子腾可不管王夫人,见贾琏松口,总算松了一口气,心里又盘算着还得去长安县收尾,就是人死了也得弄活了。贾琏依然肃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
“凤姐到底犯了大错,不若就到家庙里去念一念佛经,待到长安县的事彻底了了再行打算。”也不能不管贾琏的情绪,贾母想了想便道。
“自然如此。”王子腾当然不会反对,只要王熙凤不被休总有翻身的机会,没必要这个时候抬杠。
王子腾都如此发话了,王熙凤就算心里千万个不愿意也不敢不从,她到几分小聪明,知道如今闯了大祸,哭得凄惨,不停可磕头认错求饶,弄得贾母的心也软了软,叹气着又说了她几句便罢了。
贾琏听贾母开口却松了口气,他实在没法子与王熙凤朝夕相对,将她扔去家庙也好,总有个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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