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如何明苒并不清楚,但直觉这里面不简单,只是她好奇心有限,这事与她也没什么牵扯关系,略想了想并不作深究。
明枢不乐意回百礼巷去,但明二夫人已经使了人过来,也只得不情不愿地走了。
送他离开后,明苒留了两分心神在手中的书上,余下八分早不知道往哪儿飘去了,清秋院明辞使人过来的时候她正歪着头发呆,院墙上的麻雀啁啾。
“三小姐,大公子和二小姐已经在外院儿等着了。”
在椅子上歪了大半天,明苒起身伸个懒腰,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出了门去。
今日风云散尽,天朗气清,头一次出门就碰上这样的天儿,明苒心情极好,便是看到明业在马车前一副拧眉模样也丝毫没有影响。
她微曲手指轻勾着细绢帕子,目不斜视,权当做没见着这么个人。
叫她忽视了个彻底的明业也没说什么,转身上了马车。
明苒和明辞同乘一辆,两姐妹素有隔阂,前几日又因为入宫之事更生嫌隙,随行的侍女也不敢胡乱插科打诨,内里气氛很是凝滞。
约莫过了小半刻钟,西紫掀开车帘子往外看了看,突然开口打破沉寂,“这不是往楼外楼去的方向吧?”
雾心忙回道:“大少爷说改地方了。”
她偷瞥了眼明辞,抿着笑,“今次景世子做东,设在阆风别院,还特意邀了玉春楼的柳丝丝柳姑娘,听说她新排了舞,今日是头一回呢。”
柳丝丝?
明苒慢悠悠地叠着手帕,唇角微扬,“柳丝丝一舞千金,还是新舞头场,景世子倒是舍得。”
听到她将一个欢场舞姬和王府世子牵扯在一句话里,明辞拧眉辩道:“哪里是景世子舍得,柳丝丝分明是看在祝大人的面子,两人往日多有交情互为知己,今次并未收取多少银钱。”
明苒哦了一声,又玩儿她的帕子去了。
这反应实在冷淡,也不知听进去没有,明辞心口一梗,这性子可真让人生恼。
果然,她和这个妹妹是天生的合不到一起去。
阆风别院是景王府位在城南的一座小院儿,院子虽小,但内里曲水画梁,镜湖流光,是个极好的设宴闲坐的去处。
过去还有一段路程,明苒捂着嘴打哈欠,斜倚坐着,身软无骨的懒样,正襟危坐的明辞蹙着眉,心烦地别过头去。
“我原以为三妹今日是不会去的。”
她是挺想不通的,既然都决定要进宫去了,同祝家的口头婚约肯定就不作数的,做什么还非要往那边凑去,见着不是尴尬吗?
明辞紧扣袖口,目中带着审视,她这妹妹别是又后悔了,不想进宫去了吧?
明苒大概能猜得到明辞在想什么,这位女主姐姐很是聪明,只是聪明的过了头,无论发生了什么,总喜欢捻着一点想东想西顾左顾右。
就是因为这个性子,后头原主才能好几次坑到她。
“出去兜兜风,不行么?”明苒擦了擦眼角,慢声道:“怎么,二姐不乐意带着我吗?”
风扬起帘子一角,她懒懒地歪歪头,红粉青眉,眼波流慧。
明辞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以往明苒无论是在外还是在她面前总像个刺猬,大抵是听多了浑话,时时刻刻不敢懈怠地紧绷着,何时像现下这般悠闲自在过?
也是荀勉不喜艳色,要不然……
明苒古怪地看了眼骤然无声的明辞,紧抿着唇,脸色似乎不大好。
她勾着荷包的系绳,看吧,她这姐姐又在发动脑子了。
阆风别院前排着钿车轿马,陆陆续续能见着人影子往里去,他们三人来的不早不晚,恰恰申时末。
明辞和景王世子荀勉已生情愫,大衍民风开放,没那么多的条条框框,念着心上人的荀勉一听明家的马车到了,立马便亲自举步出来,他和明业闲聊说话,却留了几分余光在从马车上下来的明辞身上。
明辞落地,眼中隐隐带笑。
荀勉和明苒并不相熟,但日前明辞曾提起过她这妹妹要代她入宫,念及此,他也点点头,倒不似以往那般威严甚重。
接风宴在曲水小桥边,玉兰花夹道,雪中设案,枝桠上悬挂着花灯,侍女已经点好了火烛,就等着天际日落了。
祝诩这两日没有公事,他是早就到了的,无聊地看着年仅七岁的顺宁郡主举着纸风车在雪地里跑来跑去,眼看着脚下一滑要摔了,立时快步上前拉住了人。
小姑娘冲着他甜甜一笑,听见脚步声,她转过头,“明姐姐!”
祝诩下意识地抬眼,面前立着两人,左边那个仙鹤芙蕖齐腰裙,春莺早柳性禀灵,似桂如兰,气韵非常。
右边的那个弱柳含媚,荣光摄人,缠枝落花海棠红的衣裳在这皑皑白雪里格外扎眼。
祖父虽曾替他与明家三姑娘定下口头婚约,但情谊浅薄,又时隔几年,他尽一腔热血心思放在了政事上,早没了印象,一时倒是分辨不得这是明家的哪一位姑娘,好在身旁小厮附耳低语,他恍然颔首道:“明二小姐,三小姐。”
明辞也上前问好,“祝二哥。”
两人简单寒暄,祝诩的目光落在正偏头和侍女低语的另一人身上,明苒有所察觉,撇过头来看了一眼,下一刻又转了回去,继续与西紫道:“寻个地方坐吧,站得我脚疼。”
西紫无奈叹气,这才不过片刻呢,她家小姐也是懒得没边儿了。
心中腹诽,但行动上却不耽搁,张望着寻个阆风别院的侍女领她们入座。
“三小姐。”祝诩还不知道明家打算把老一辈的口头婚约当闲话不作数了,想着有个未婚夫妻的名头,到底开了口。
“祝大人。”明苒作了回应。
都不是热情的人,两相问好再无别话,正巧荀勉和明业往里来,明苒同明辞说了一声就自去寻了个位置。
天色渐晚,人也都来得差不多了。
说是相熟几个聚一场,实则来了不少人,玉碗金瓯,金错华秀,推杯换盏的也是热闹。
明苒待了一会儿却有些后悔,不该出来的,这样的事哪里比得在屋里躺着舒服,今日是白白地给自己找罪受了。
她用着筷子沾了酒,轻点桌案,无聊地涂涂画画。
丝竹之声乍然响起,在座诸人左顾右盼窃窃私语,对面有两三个儿郎更是惊呼出声。
月色火烛下人影绰绰,回雪飘飖。
荷袂翩跹,佩玉璆然,捻捻腻腻尽是风流。
柳丝丝一舞千金,话里难免有些夸大,但她的舞确实动人。
明苒撑着头,指尖也不由随着乐声轻点桌面。
“腌臜污糟地儿出来的轻浮狐媚东西,生生叫人捧成这样,也真是可笑至极!”
话声有些尖利刺耳,但碍于古琴琵琶之声,只近处的几人能听得到。
明苒指尖一顿,余光一瞥,说话的是孙繁因,其祖父是前丞相,现任观文殿大学士,父亲任职工部,庶长姐前年入了宫,正是四夫人之一的孙贤妃。
她家世好脾气大,向来看不起这些,然嘲了一句却无人附和,再瞧左右看得津津有味,是以恼道:“哪里是看什么舞,看脸罢了,也就那点儿东西能拿得出手了!”
她话音刚落舞乐也恰恰停了,这话叫在场诸人听了个清楚明白。
高坐上首的景世子面色微沉,正准备拍掌叫好的几个举着手拍也不是不拍也不是,本是欢快的氛围霎时变得有些尴尬。
翘着腿坐在椅子的宋小侯爷吊儿郎当道:“看脸怎么了?有些人脸都看不得呢。”
说到“脸”这回事儿,孙繁因闻言是又羞有气。
年前孙府本来都和这恩平候府的宋小侯爷说亲了,眼见着就要定下了,结果宋小侯爷愣是拦了下来,还浑说孙小姐长得不叫他中意,他喜欢长得好的漂亮的,看着就赏心悦目的那种。
什么不中她的意,分明就是嫌弃她长得不好罢了!
这事儿闹得两家人一度很是尴尬,亲没结成,差点儿结了仇。
宋小侯爷是个十足的纨绔,恩平候往孙府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拎着棍子还揍了他一顿,然除此之外对这老油条也是无可奈何。
想起往日的这一门官司,孙繁因胸闷气短,紧攥着裙袖的手上青筋都鼓了起来,一踹桌案,捂着脸边哭边跑了。
好好的接风宴闹成这样,景世子皱眉斥道:“阿笃,你浑说些什么!”
宋小侯爷不甚在意,昂着头嘁了一声。
因为这么闹了一回,柳丝丝也已经退下,宴上热闹稍减。
明苒饮了两杯果酒,闲坐着也是无聊,带着西紫往旁边的六角亭去。
幽幽清夜,残月三星,亭中并未点灯,路上光线微弱,她手里捻着随手折的绿枝,边走边悠悠地揪着叶子。
“都给我滚开!别来烦我!”
孙繁因撵走了过来安抚的几个丫头,扭过头就正好看见她一向不喜欢又素有嫌隙的明家两姐妹之一的明三。
她柳眉倒竖,眼睛发红,认定了这人过来不安好心,定是专门来看她笑话的,她气道:“你过来干什么?谁准你过来的!”
明苒:“……关你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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