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本丸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鸣狐回忆着。
出阵的队伍是和泉守兼定、烛台切光忠、莺丸、一期一振、狮子王和鹤丸国永六人,二队的江雪左文字、宗三左文字、小夜左文字、石切丸、长曾祢虎彻共五人和三队的太郎太刀、次郎太刀、御手杵、蜂须贺虎彻共五人分别奔赴两线远征。
留守本丸的一群短刀胁差们,其中乱和平野马当番,鲶尾和骨喰佃当番,药研、厚和鸣狐手合番,博多处理账务,堀川国广担任近侍。
审神者一大早起来吃过饭,又窝进了锻刀室。自从意外“锻出”鹤丸国永和次郎太刀,审神者几乎是扎根在锻刀室里,魔怔一样沉迷锻刀,除了基本的生理活动,连处理公务下达命令都不曾离开。
本该平常的一天。
鸣狐跪坐在手合室,指导两个小侄子手合。
却听到远处一声惊恐到极致的尖叫。
是乱。
鸣狐心里陡然升出不详的预感,噌一下站起来,向声音的方向跑去。
离后院越近,越能清晰捕捉到痛苦地闷哼和夹杂哭腔的慌乱喊叫,一片混乱。
拐过走廊,鸣狐一眼捕捉到眼前的血腥的场景,瞬间瞳孔骤缩,趴在肩头的狐狸吓得倒嘶一口凉气。
堀川国广双手被粗铁钉贯穿钉在木桩上,从手到身上的伤口不停地滴血,在身下汇聚成股。头颅无力挂在纤细的脖颈上,从喉咙中溢出细碎的虚喘,如同破裂的风箱。
审神者疯狂大笑,拿着沾满鲜血的刀如同戏弄猎物的猎人,围堵逃窜的乱和平野,被驱赶的乱和平野衣衫凌乱,眼泪狼狈流淌。平野的腿上被砍了一刀,鲜血淋漓。
审神者听到声响,带着狰狞的笑容,转头望向了他。
那双眼睛被一层黑翳完全覆盖,不见眼白。
能够视常人不可视之物的鸣狐发现审神者所在的方位有一大团升腾翻卷的黏稠黑雾,死死捆住他,如同附骨之蛆。
是邪气。
审神者暗堕了。
被完全不合常理的发现惊得说不出话来的鸣狐脑袋一时无法转动,眼睁睁看着审神者一刀劈来。
错后一步赶来的骨喰险之又险把他拉出了攻击范围,直面到极具冲击力的画面,脸上顿时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后到一步的鲶尾视线被遮挡,焦急探头,绀青色的眼睛猝不及防撞见满园血色。
三人呆立当场。
“小叔叔!哥!审神者疯了!”平野大声预警。
“是鸣狐、鲶尾和骨喰啊。”脸上被喷溅上触目惊心的红色的审神者带着一如既往如春风沐雨的表情,弯起黑洞洞的眼睛。
“要一起来玩吗?”
鸣狐当机立断,推开骨喰和鲶尾,拔刀出鞘,小狐狸反应过来迅速出声,“骨喰殿和鲶尾殿请快去救援那三位殿下,我与鸣狐挡住审神者!”
骨喰和鲶尾依言一个奔向血泊中的堀川国广,一个去安慰魂不附体的弟弟们。鸣狐勉力架住审神者挥来的砍刀,刀剑碰撞发出咔咔的声响,鸣狐吃惊于那不似人类的巨大力道。
下一秒他发现那团黑色的浓雾顺着刀剑交接处爬了过来,缠住了他的刀。
“……唔!”浓雾渗进铁皮,银亮的刀刃从接触的位置开始毫无预警地泛黑,随着黑色进一步蔓延,鸣狐感受到了从心口扩散出的冰冷邪恶的气息,邪气迅速肆虐,侵蚀他的四肢。
心脏如同被一只手狠狠攥住捏紧。
无法呼吸。
鸣狐无力瘫倒在地。
“鸣狐?鸣狐?鸣狐你怎么了!?”站在肩膀上的小狐狸焦急地用尾巴扫着鸣狐的脸,看着逐渐逼近的刀锋,浑身的毛都炸开了。
“骨喰!!!”
“小叔叔!!!”抠住喉咙的鸣狐蜷成一团,意识模糊间听到了鲶尾和药研的两声呼喊。
沉浸在手合中的药研和厚一开始并没有听到动静,看见鸣狐一脸凝重疾飞出去还没反应过来,没过一会双双勃然变色。
平野的呼救声清晰可闻。
敏捷的二人很快赶到,正好撞见审神者提刀刺向跪在地上的鸣狐。
“叔叔!”厚先至一步欲要接刀,吃过亏现在浑身如同被碾压一样咯咯疼痛的鸣狐几乎吓得魂飞魄散,调动全身的灵力迸发冲散冻住四肢的邪气,挣扎起身奋力推开面前的厚,这一阻一推之下,审神者的刀离他的心脏只差毫厘。
“鸣狐!”小狐撕心裂肺呼唤着,而后奋不顾身扑上了那抹寒芒。
噗一声响。
刀被撞开了。
鸣狐逼迫自己视线下移。
小狐身首分离,直直坠落于地。
他迟钝地感受到脸上的腥热。
“!!!!!”不善于言语的少年此刻目眦欲裂,他猛地抬头,看到了审神者脸上扭曲的笑容:没有眼白的眼睛眯成一线,嘴角几乎咧到耳根,本是畅快到极致的表情,面部肌肉却挤在一起,像是在承受极大的哀恸一样哆嗦着。
宛若哭泣。
丝毫不知自己带着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的审神者,掉头对上了厚和药研,“是厚和药研啊,你们也想玩游戏吗?
“说好玩捉迷藏哦,谁被我捉到,谁就要当鬼。”
审神者举起刀,刀锋直指平日最疼爱的粟田口们。
在鸣狐的灵视里,唯一还未被黑雾吞噬的头部再无踪影,只剩猖狂舞动的黑雾。
“快跑!”鸣狐大喊,纵身拽上厚和药研就逃。
那东西绝不能沾!
“哈哈哈哈哈哈,就是这样,快躲起来吧!不要着急,我很快就去找你们!”审神者粗鲁抬袖抹了一把脸,血液完全糊住,红红白白一片可怖。
“鲶尾哥!骨喰哥!小叔叔快来救救哥哥!!!”那边乱和平野惊惶失措的喊叫入耳,鸣狐想起刚才鲶尾的喊叫,抬眼看去,心脏几乎要跳出来。
去解救堀川的骨喰浑身渗血,倒在地上,鲶尾也一副血人模样倒在了不远处。
跑得近一点的鸣狐发现乱和平野不敢靠近的原因,三人的鲜血在地上竟然像蛇一样蜿蜒开来,画出一条条线条,又汇聚成圆组成了一个庞大的红色阵法。隐隐能看到阵法上空的红线漂浮,红线每接近昏迷的三人,三人身体上的伤口就多一道,潺潺的血液往外冒,没有一点放慢的迹象。
这是血祭!
审神者想要用他们举行祭祀,召唤新刀!
电光火石间鸣狐想起某一天突然不见踪影的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审神者领着新来的鹤丸国永,向回来的他们解释说二人出阵不幸遇见检非违使碎刀,情绪却诡异的高涨。当时他就奇怪,为什么审神者那一天把刀剑男士全部派出,还让加州大和守二人独自出阵,更奇怪的是一直不出稀有刀的审神者竟然时来运转造出了四花太刀鹤丸国永,两位神刀更是脸色难看了很久。
那不是遭遇检非违使,而是被审神者活祭了。
反应过来的鸣狐当机立断把四个孩子一推,“走!审神者要刀祭!快逃!”
“小叔叔!”对审神者最为忠心的药研被这接二连三的轰击打击得几乎站立不住,鸣狐看着缓步朝这个方向走来的审神者,来不及安慰,严厉地驱赶四个孩子,“添乱!走!
“找其他大人回来!”
药研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强迫自己清醒过来,扯上三个兄弟就跑,很快消失在回廊处。
“抓到你了~”仅有咫尺之隔的审神者没有阻止四把短刀逃走,只是一直对鸣狐笑。
鸣狐提刀。
后面的堀川、骨喰和鲶尾失血太多,再不停下血祭恐怕就要碎刀。而他不会解咒,只知道如果杀掉下术人,法术没了供应会自行消退。
必须杀死已经暗堕的审神者。鸣狐在心里一遍一遍对自己说。
“真是的,鸣狐好生调皮。”那位德才并不出众,灵力也半斤八两,走在大街上只会淹没于芸芸众生的,优柔寡断滥好心的审神者一如既往用无奈宠溺的语气说着,“肯定是想当鬼吧,竟然一动一不动让我抓。”
“您已暗堕。”
“说起来,明天就是我和你去万屋的日子了,鸣狐一定期待了很久吧。”那位运气差得可怕,出征十次十次走岔路,all最大资源都能出二十分钟短刀,远征十次八次不明不白失败以至于本丸资源和小判一直吃紧的审神者说:“上次没钱买的芒果我特地求老板多进一些,这次一定可以吃到。”
“您已暗堕。”
“油豆腐是不是没有了?”那位完全没有大局观,还丢三落四的审神者说:“看你这几天精神不太好,要不要去买点材料?”
“您已暗堕。”
“鸣狐,你真是和我那儿子一个性格,话都那么少,又一包坏心眼。”那位有一颗什么也比不上的赤诚之心,会笨手笨脚给新来的刀剑亲手制作礼物,纵容短刀们的玩闹和恶作剧,尽心尽力满足所有人的心愿,诚心诚意对刀剑男子们好的审神者说:“平时我甚少关心他,这更是一去好几年。你说,他会不会怨我?”
鸣狐的肩臂颤抖着,几乎握不住刀柄。话与其说是说给审神者,不如说是为了说服自己。
“您,已暗堕。”
“暗堕?”审神者似是刚刚听见,语气疑惑,“我好好的啊?”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刀打量自己,烧刃清晰的倒映出他的模样。
看不见脸的一团黑气。
“我这是……怎么了?”审神者茫然抬头,“鸣狐,这是怎么回事?”
已经完全被侵蚀的审神者竟然短暂的恢复清醒,鸣狐本能地一阵欣喜,然而余光瞥见小狐的尸首。
审神者不可能恢复了。
他闭了闭眼,一狠心说出了残酷的现实,“您已暗堕。”
“暗堕?
“我暗堕了?
“我暗堕……了?
“我要死了?
“那,我的生儿怎么办?”黑色的雾气一滞,审神者的灵力陡然震荡,竟短暂撕开了黑雾,露出那张苦痛交加的脸,毫无预警地昂头嘶喊。
“我的生儿——”
审神者在眼底簌簌流下血泪两行。
这时被短刀们带过来的和泉守兼定瞥见生死不知形象凄惨的堀川国广,发疯一样直冲上来,从背后一刀捅穿了审神者的心脏,鸣狐看到寒芒透过前胸刺出,带出一道血线。
刀祭阵法倏然褪去。
“一期哥!鲶尾哥和骨喰哥他们!”
“这是刀祭!鲶尾殿骨喰殿和堀川殿有危险!”
“老爷爷啊,这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这可真是吓到我了!审神者竟然能忍这么久!”
“你说什么?鹤丸国永你知道什么?!”
在短刀们的哭诉、和泉守兼定受到反噬的嚎叫、莺丸的叹息、烛台切光忠和狮子王不可置信的惊叫和一期一振对鹤丸国永的质问挥刀声声声交错沸反盈天的一片混乱中,没人分出心思看注定死亡的审神者,只有鸣狐捕捉到缓缓倒下的审神者的绝望叹息。
“我都,做了什么啊。”
审神者扭曲的面容停滞在一瞬间。接着化为粉尘消散在天地间,失去了支撑的衣物散落一地。
鸣狐“哇”得呕出一口血。
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一期一振向他跑来,毫不在意地踏过审神者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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