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周末，明镜和苏医生出门听戏去了，明家兄弟三人在院子里打球，丁薇在整理一些东西。
那夜和明楼说到王天风的时候，她想起了王天风给她的那个盒子。之前，她未曾有过打开的念头，可是如今……她犹豫了。
端详着手里的这个盒子，丁薇迟迟打不定主意。她无意窥探他人的隐私，可是如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利用了，这就会让她很被动。
而她，最讨厌这种被动。
听着院子里传来的欢声笑语，丁薇叹了口气，终于打开了这个盒子。
盒子里，一枚袖扣，静静地躺着。
这枚袖扣，她见过。
不止一次。
叹了口气，看着袖扣上的刻字，丁薇合上盒子，站起身。
从窗户向外看，明台输了比赛，正不甘心地拉着明楼要再来一局。他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
也不知看了多久，直到明楼关门的声音响起，丁薇才回过神：“你怎么上来了？不打了？”
“上来陪你。”明楼问，“在想什么？”
“在想……明天明台相亲，我就不去了吧！”
“怎么改变主意了？”
“明天……约了萧坚。而且，第一次见面，明台会有分寸的，你该多相信他一点。”
明楼没意见：“明天让阿诚送你。”
“不必，我自己去。”
丁薇拒绝地太快，房间一时陷入沉默，气氛有些尴尬。
“好，我不问。”
如果是组织上的事情，不方便过问的话，明楼也不会追问。只是丁薇现在的状态分明不太好，他着实有些担心。
“约的地方不方便开车，我自己去比较安全。”丁薇解释了一下，走过去主动伸手环住明楼的腰，将脑袋枕在他的肩上，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我也不是……我只是刚看着你们打球，想到明台……有点难过。如果不是明台，上海站，就没有其他人了吗？”
“阿薇，你应该看得出来，是老板的意思。”
是啊，是戴笠的意思。
丁薇其实已经想明白了，王天风的死间计划筹备良久，每一个人选，都是经过戴笠首肯的。何况戴笠还特地告诉她，壮烈、体面地殉国，是王天风的心愿。
可惜，想明白了‘死间计划’，丁薇知道，不可能了。
“你想活在阳光下吗？”
“想。我盼着有朝一日谁把我出卖了，把我拉到阳光下，我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出来，站到刑场上，告诉天下人，我，明楼，是一个抗日分子，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中国人。”
感觉到肩膀上的湿意，明楼轻抚着丁薇的后背。
“阿薇，你后悔回来吗？”
“不后悔。”
“可是我后悔。我后悔让你回来，却又庆幸你回来。我不是铜浇铁铸，我也有弱点。”
抱住明楼的手用力，丁薇道：“我知道。我陪你。”
我陪你。
这三个字，就够了。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周日上午，法租界的一家老旧书馆，一个身材高挑的，着深色风衣的女子正在翻着一本古籍，余光时不时撇过门口。
阳光正好，书店的老板将基本有些发霉的书籍摊在阳光下，打算晒一晒。
“请问，这里有开明书店出版的《三国志》吗？”
书店老板抬起头，阳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镜，仔细看了看面前这个一身黑的男人：“先生，您记错了吧，开明书店并没有出版《三国志》，只有中华书局和达文书店。”
“是1927年的吗？”
“年份我记不清了，先生，里边请，我帮您看看。”
老板将男人引进了店里。
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女子抬起头，嘴角微微挑起：“老板，这本《三国志》我要了。”
“这……”老板面露为难之色，“这位先生刚好也在找这本，小姐，要不……你们商量下？我还有书在外面晒，我出去看看。”
说着，老板走了出去。
“为什么约这里？”
“看到外面的鸟笼了吗？”萧坚看了眼丁薇手里的书，有些讶异，“你真的看得懂？”
“听说日本人喜欢。”丁薇顺着萧坚方才所言看向门口，的确有一个鸟笼。
“鸟笼挂在外面，书店开业，表明安全。反之，别进来。”
原来如此。
“高木杀了刘斌，挨了藤田芳政一顿教训，现在，藤田芳政已经怀疑到我的身上了。”
“是我太急了。”
“不过两句话的事，我也没想到藤田芳政会这么敏感。”萧坚说，“明天有一艘船，我需要你尽快查到这艘船是干什么的。我怀疑这艘船就是我们的目标，但是这艘船只在码头停留一个半小时，卸货加上装船，时间有些紧。”
“好，你让人盯着我的咖啡馆，等我的消息。”
“嗯。”
萧坚与丁薇自从见面不方便之后，便换了通讯的方式，利用咖啡馆进行消息的传递。
“还有一件事。”
“你说。”
“我需要炸药。”
“炸药？”
“藤田芳政盯我太紧了。炸船需要足够的炸药。”
丁薇表示明白。一旦水源成为病菌的载体，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们不仅要毁了船，而且一定要毁得干净。萧坚虽然屯了不少炸药，但依现在藤田芳政对他的监视，要把炸药弄到码头，却不太容易。
“最后一件事。”
“嗯？”
萧坚从丁薇手里把书抽走：“这本书，我要了。”
说完，拿着书走出了书店。丁薇听到他和老板交谈的声音。
“老板，这本书我要了。”
“先生，需要帮你包一下吗？”
“不必了。”
“……”
从书架上重新拿了一本书，丁薇缓步走到窗口，看了一眼窗外，却只见萧坚的身后，有一道身影闪过。
一闪而过的身影，加上有些距离，她看得并不真切。
“老板，”丁薇找了张纸，写了自己咖啡馆的电话，“如果你这有新的《三国志》，麻烦打电话通知一声，有劳你了，这是定金。”
将纸条和一块钱塞到老板手里，她问：“有其他出口吗？”
“有，后面，出门往东是警察局。”
“书到了通知我。”丁薇强调了一遍，意在让老板知道她不是随意找了个借口，“我有事去警察局一趟，抄个近路。”
丁薇说去警察局，倒也并不是随口一说，警察局靠近她的咖啡馆，她途经警察局，回咖啡馆换一件外套。
早上只有于曼丽和小陈在。
丁薇在办公室里换了一件浅色亮眼的外套，摘了墨镜，换了顶帽子。
她特地擦拭了一下鞋子，在来的路上，她走过一片水塘，有些许污泥溅到了她的鞋子上。
“学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小陈回答，“她已经可以独自招呼客人了。”
“学得挺快的。”丁薇赞许。
小陈很快会有其他工作的安排，所以留在咖啡馆的时间也不会长了。于曼丽很聪明，相信小陈离开之后，她可以应付好咖啡馆的工作。
从咖啡馆出来，丁薇叫了辆黄包车，本打算直接回明公馆，却见街角一个身着暗紫色长裙的女子，右拐走进了百货公司旁边的福州路。
丁薇迟疑了一下，也往福州路走了几步。她只是第一眼觉得这个背影和早上的那个很像，但并不确定。她也没有跟得太紧，浅色外套，可比暗紫色长裙在人群中扎眼得多。
那个女子走进了一家店。
丁薇看了看手表，在她走进去三分钟之后，才决定“路过”一下这家店。
这是一家西餐厅。
西餐厅的名字是“一品香”。
一品香，没记错的话，明镜提过一句，明台今天相亲的地点，就是福州路的一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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